第60章
苏无衣虽然答应救人,她当然不肯立刻就将解药交出来,而是一点一点地延缓成桓的病势,至少不能让他好得太快。虽然她的兄长成为右相,虽然她掌握了后宫实际的权柄,她大概还有许多旁的条件要谈,不急在这一时,再者,她担心成桓复原之后就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宁肯拖着不让他康复。
敌方占据了主动权,江莫忧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每天等着苏无衣派人将分量极小的一点解药送来,借此维持成桓的生命。
那两人去了好久,成桓方始醒过来。他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脸孔白得像褪了色的桃花:“你答应他们了?”
“你的性命要紧,我不能不答应。”江莫忧替他将被子掖好,容颜平静得像一潭静水,“你放心,谋反是重罪,苏家人不敢轻易施为,相反,为了掩饰这一切,他必定会尽全力维持朝堂的平稳,以免动荡。”
成桓望天而叹,“是我低估了这一家子。我光料到他们的野心,却没想到他们胆子这样大,下手这样快,匆忙间一点防备也没有,我真是无能!”
“不怪你无能,是敌人太狡猾,”江莫忧劝慰道,“苏正楠那老东西安分了这些年,谁知道他会突然发难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的真面目掩饰不住了,往后怎么样,咱们还可以慢慢筹措。”
她话里管自信心十足,成桓知道她亦是担心。他拉起江莫忧的手,真心实意地抱歉:“我对不起你,我本不该连累你的。”
“说这些话做什么呢?”江莫忧笑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最喜欢演戏,现下可好,演惯了喜剧,演个悲剧挑战一下也不错呢!我该谢谢你才是。何况也未必是悲剧,应该是正剧,我可不会给自己的人生安一个悲哀的收梢。”
她这话不全是造假,江莫忧有时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激励她奋力抗争,不肯服输。事实上,仅仅是对于苏无衣的厌恶这一条已经足以激发她的斗志,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无衣笑到最后,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不管她起于何种目的,她的话的确给了成桓一点安慰。他拍拍江莫忧的手背,表示自己愿意相信她。
这才对。江莫忧微笑道:“那么太后那边……”
“还是先瞒着吧,我不想让她老人家担心。”
她是成桓的生母,又不是成桓的亲母,但不论如何,她总归是一位母亲。江莫忧微微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肚腹,轻轻道:“好。”
宫外尽由苏正楠的人把守,宫里又遍布苏无衣的眼线,江莫忧简直寸步难行。苏无衣阻断了她所有求救的去路,江莫忧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心看顾好成桓,陪着他等到最终的结局,她感到相依为命的渺茫与欢喜。
每常总是江莫忧服侍成桓用药,这一日午间,苏无衣却亲自端着盘子进太仪殿。成桓一见她便拧起眉毛,“怎么是你?”
“怎么,陛下不高兴见到臣妾么?”苏无衣笑盈盈地走近。
“是。”成桓毫不客气地答道。
苏无衣的笑险些凝在脸上,还好她有涵养,忙用手抹了一把,将那笑容化开。她轻轻将一盏黑乎乎的汤药放在成桓床头,亲切地道:“臣妾给您送了药过来,快趁热喝了吧!”
“我可不敢喝,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毒死我!”成桓别过脸。
真是荒谬,老娘若想毒死你,早就下手了!何必如此费事?苏无衣觉得脸上的笑意都快撑不住了,索性僵着脸道:“陛下怎么说这样孩子气的话,臣妾……”
“不必劝了,我不会喝的,放那儿吧。”成桓冷冰冰地瞧着她,“我知道你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陛下怎么把臣妾想的如此功利,难道臣妾就不能来看看您吗……”苏无衣犹自惺惺作态。
“你再不说,我就睡下了。”成桓微微闭上眼,仿佛真个要小憩一番。
“我说,我说!”苏无衣不得不开口,“中宫失德,臣妾希望皇上废除江氏皇后之位,改立臣妾为后。”起初还有点尴尬,后面就很流利了,老实说,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比江莫忧更适合皇后一职。
“不行!”成桓断然拒绝,“别的朕都可以答应你,废后是万万不能。”
苏无衣的梦想被毫不犹豫地击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丞相的位子可以改立,皇后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不想要命吗?”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还是这句话。对朕而言,皇后比什么都要紧,她是朕最重要的人。”成桓的神情懒散而坚定。
苏无衣不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她仍然嫉妒,“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她?她哪一点比我强?”
“她哪一点都比你强,你这辈子都比不上她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些话句句戳中苏无衣的痛脚,她恨不得冲上去对成桓拳打脚踢,顶好再咬下几块肉,才能稍稍解气。可是她不能,这个人留着还有用,苏无衣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冷声道:“陛下,您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你等着吧!”
江莫忧来到太仪殿门口,正好见到苏无衣怒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她这些日子气势大得很,自然顾不上给江莫忧请安,江莫忧也懒得理她。江莫忧径自进去,问道:“苏无衣来过了?”
成桓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江莫忧一眼瞧见床边的汤碗,语气里很有些醋意,“看来皇上已经喝过贵妃的药,我这碗药怕是派不上用场了!”作势便要将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往地下摔。
成桓连忙接住:“欸,你这是做什么?你看那碗里都是满的,就知道我根本没有喝她的药。”
“那么你为什么不喝呢?想必是光顾着看人,连喝药也忘了吧?”
成桓瞧她越发来劲,不禁哭笑不得,“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她压根就不是来给我送药的,而是另有目的。”便将苏无衣令他废后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他本以为江莫忧会赞颂他的坚贞,谁知江莫忧却抱怨起来,“你这个傻瓜,你干嘛不干脆答应她?”
成桓愕然,“怎么,你希望她坐上皇后之位吗?”
“我当然不希望,可眼下要紧的是摆脱当前的困境呀,你便敷衍她一时又怎样!苏无衣为人浅薄,一旦坐上高位,一定会得意忘形,露出马脚,你再趁机哄上几句,没准就能揪住她的小辫子,咱们或者就能脱身了!”
“我答应过你,皇后之位永不更易,这个承诺我一定要做到。”成桓牢牢抓紧她的手,按在他胸膛上,目光坚定,“可是让我虚与委蛇地哄骗别的女人,恕我无法从命,因为我眼里已经被你完全占据,见不得别人了。”
江莫忧戳了一下他额头,又是哭又是笑:“你这个呆子!”
成桓许是在卧床太久,真成了个呆子,任由她打骂,只抱着她不动。江莫忧嘴里骂他不知变通,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原来成桓真的将他的承诺牢牢放在心底,任凭风吹雨打也不动摇。她几乎要感激起苏无衣父女来了,得亏他们制造的这一场灾祸,她终于看清成桓的真心,她终于相信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
苏无衣脚步匆匆地回到良宸殿,犹自盛气难消。傅昭仪悄悄自帘后出来——她现在成为苏无衣的心腹了,“怎样,娘娘成功了吗?”
“还说呢,他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心智,宁死也不肯废去她的后位,白费了我一番口舌!”苏无衣气咻咻地将一桌子茶具扫到地上,丁玲咣啷碎了一地。
傅昭仪搓着手,“陛下不肯答应,这可难办了……”
“他以为他算得什么人物?不过是运气好一点,侥幸继承了祖宗基业而已!要不是我苏家在外打拼,这成朝的天下还守得住吗……”
苏无衣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傅昭仪本来是该劝止的,可是她忽然想到另一个计谋,便顾不得许多了。她悄悄附耳道:“贵妃娘娘,既然陛下如此昏庸无道,咱们何不另觅他人?”
“说得轻巧,找谁呀?总不能我自己取而代之吧!”看来苏无衣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存在实际上的困难。
傅昭仪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自己,既而笑道:“嗐,瞧您说的,自然得寻有皇室血脉的人物,四王爷正值盛年,又是陛下的亲弟弟,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成杞……他对陛下一向是忠心耿耿的……”苏无衣叹道。
“是人都会有野心,只要选对了法子,便是铁人也可以打动的。”傅昭仪小心地看着她,“嫔妾听闻,贵妃娘娘出阁以前与四王爷……”
苏无衣迅速地剜了她一眼,傅昭仪连忙噤声,那一双眼睛仍在欲说还休,提醒苏无衣过去的故事。
苏无衣眼里出现一丝迷惘,她难得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候,从前的事她当然心里有数。成杞以前固然是爱她的,可现在呢,他还爱着吗?假如他不爱了,那么她便利用不了他;假如他还爱,她怎么忍心利用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她第一次觉得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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