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莫忧是在太仪殿外头撞见那位二公子的。
那时她正准备去见成桓,经过一棵大榕树下,就见苏无袍神色倨傲地朝这边过来。她没有见过苏无衣的两个哥哥,可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一家子的名字还真是特别,长子无裳,次子无袍,女儿就叫个无衣,难道苏大人信奉佛理,以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以此延伸为名?
苏无袍的眉眼与他妹妹很有几分相似,是以江莫忧一眼就瞧出来,他又年轻,可见是排行较小的那个。说也奇怪,同样的小眼睛,长在苏无袍脸上反而比较有韵味,也许是因为眼神容易凝聚,有一种隐约的深情,虽然那两片冷酷的薄唇冲淡了这种感觉。
当然,此刻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深情,反而杀气腾腾。他笔直地朝这边走来,躬身行礼,“微臣给皇后请安。”
江莫忧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怀有的敌意,她并不畏惧,只微微一笑,虚扶一下,“免礼。”
苏无袍立刻站直身子,如标枪般挺直的身量散发着慑人的魄力。他大概以为江莫忧不认得他,自我介绍起来:“微臣乃苏妃娘娘兄长,在家中排行第二。”
“早就听闻少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名不虚传。不过有件事将军大概弄错了,苏妃她如今已降为昭仪,不再列于妃位了。”她刻意咬重在“昭仪”二字,眉宇间隐有得色。
苏无袍迫近一步,“我妹妹受何人陷害而受罚,娘娘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江莫忧悠然望着天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昭仪自取其祸,与谁都不相干。”
“你……”苏无袍语气一滞,随即冷笑道:“娘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一绝,只可惜,清者自清,我妹妹很快就要沉冤得雪,娘娘您等着看好戏吧!”
苏无衣就要放出来了?江莫忧将心底的诧异按捺下去,讥讽道:“苏将军也真有闲,堂堂一个男子汉,跑来掺和后宫琐事,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苏无袍声音冰冷,“娘娘,请您谨言慎行。”他甚至举起了拳头。
他大概是想吓唬一下江莫忧,让她知难而退。江莫忧却是个泼皮无赖性儿,天生不肯受人威胁,索性梗着脖子道:“苏将军,你想动手么?且不说打女人算不得什么好本事,单就身份而言,本宫是皇后,你是臣子,你敢动一下,便是以下犯上。”
苏无袍更不是吓大的,“娘娘莫忘了,微臣是行伍出身,咱们军营里的人,个个性如烈火,认真动怒起来,莫说皇后妃子,便是天王老子也照打不误!”
他将拳头举得更高,看样子真要动手。江莫忧虽然胆大,也不免有些心虚:这具身子细皮嫩肉,可经不得打。但若此时示弱,难免沦为笑柄,往后更要让苏家的人瞧不起。
她正在焦虑,忽然瞥见成桓远远地从殿里出来。真是天助我也!江莫忧暗暗心喜,立刻拔下两根簪子,让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再将衣裳往下一扯,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
苏无袍不知她要做什么,正在纳罕,只见江莫忧飞快地朝成桓那边奔过去,倚在他胸口,小声啜泣起来。
成桓也在纳闷,皇后又发羊癫疯了?他待要将她扯开,江莫忧却拽着他的衣服不松手。江莫忧偷眼望去,只见苏无袍匆匆忙忙朝这边过来,她便楚楚动人地抬起头,“皇上,臣妾好委屈啊!”江莫忧不愧是演员出身,用力在眼上揉了两下,成功地挤出几滴眼泪来,更显得梨花带雨,乱人心肠。
成桓何等老辣,岂会为她所骗,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得不敷衍着,好言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欺辱皇后,说与朕听听。”
苏无袍恰于此时赶到,江莫忧便伸出一只手指住他,声色俱厉道:“就是此人!”
成桓眯起一只眼打量着他,“苏将军,你不是要去看望苏昭仪吗?好端端的怎么招惹起皇后了?”
苏无袍一惊,待要辩驳,“皇上……”江莫忧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地打断他,“哦,原来是苏昭仪的兄长,苏家也算世家大族,怎么教养出的子弟却如此不堪!还是说,边境美色稀少,所以一进京就色胆包天起来?”
“你……”苏无袍怒不可遏,正待反唇相讥,忽然想起宫中与别处不同,只得忍着气道:“娘娘,请您莫要胡言乱语,微臣什么时候……”
江莫忧仰头望着成桓,泪流满面,“皇上,方才臣妾从玉凰宫过来,本想来探望您,谁知斜刺里跑出这个狂徒,见臣妾有几分姿色,便出言调戏,臣妾训斥了他几句,他便恼羞成怒,甚至动手动脚,亏得皇上来得及时,否则臣妾……臣妾……”她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
成桓的眸子笼罩上一层霜色,“苏将军,是否真有此事?”
苏无袍立刻叫起屈来,“皇上,微臣冤枉呀!微臣不过与皇后娘娘闲聊了几句,何来出言不逊,更别提不轨之举,况且京中美貌女子众多,微臣何必对皇后下手,不是舍本逐末吗?”
江莫忧霍然从成桓怀里探出头来,仿佛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好你个姓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敢藐视本宫!”她又冲着成桓哀哀哭道:“皇上,他羞辱臣妾,也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您必得好好惩戒他一番,以彰天子之威。”
苏无袍大惊,“皇上,您莫听信皇后一面之词,微臣着实冤枉呀!”
江莫忧瞪着他,毫不相让,“皇上,臣妾身为六宫之主,天下之母,何必以一己之身陷害一个小小臣子,不是太可笑了么?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个穷尽。成桓听得头疼,索性大吼一声,“都别吵了!”
两人都住了口,四下里变得静悄悄的。成桓的声音清晰可闻:“你俩人各执一词,朕也无从分辨。据朕看,苏将军恐怕的确有些不规矩的地方,才惹得皇后生气……”
苏无袍立刻便要分辨,江莫忧却得意起来。
“但是,”成桓摆了摆手,“念在苏将军是初犯,再者入宫不多,对宫中的人事皆不熟悉,有所误会也是有的,朕便从轻发落吧。来人,将苏将军拉下去,赏二十板子。”二十大板足以打得人皮开肉绽,对于行伍出身的人而言却不算什么大事,成桓也是小惩大诫了。
苏无袍不服,仍要抗辩,成桓却翻起了白眼,“朕这是为你好,不然此事闹腾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苏将军你好好掂量清楚。”他的意思很明白,哪个女子都不肯用自己的清白来诬陷别人,更何况是堂堂中宫皇后,此事若闹大了,倒霉的只会是苏家。
苏无袍听出他的意思,只好忍气吞声地谢了恩,任由侍卫带下去。
这里江莫忧笑嘻嘻地拉着成桓的袖子,“多谢皇上为臣妾做主。”
“胡闹!”成桓用力将她的手甩开。
“怎么了?”江莫忧困惑地望着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成桓满面严霜地瞪着她,“你身为朕的皇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一个不相干的人,真是卑劣!”
尽管她被这些话刺痛了,江莫忧仍试图说服成桓,“皇上这是什么话?臣妾方才所讲的都是事实。”
“事实,哼!你不认为自己的演技太浮夸了吗?哪个受到侵犯的女子会像你这样精力充沛,振振有词,早躲回去哭了!”成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原来如此,是臣妾失察了,”江莫忧恍然大悟,“不过苏无袍的确语出犯上,臣妾不过是想小小地教训他一下。”
“你大可以直言呀!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反而失了皇后的身份!”
“臣妾不是怕陛下不肯相助嘛!”江莫忧小声嘟囔着。
成桓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不管怎样,今儿的事就到此为止了,谁也别往外说,彼此方便。待会儿打完了,朕会派人送苏无袍回去,再送他一盒上好的金疮药,也好堵住他的嘴。”
这真是打一巴掌再揉三揉,但不管怎样,看样子成桓终究是站在她这边的嘛!江莫忧心中有一丝松快的喜悦,索性借花献佛,“既然这样,就由臣妾派人送过去吧,也好表示臣妾不计前嫌,免得他怀恨在心。”
这样做只怕他会更加记恨吧!成桓暗想,终究没肯多说什么,只道:“随便你吧。”
江莫忧趁便问道:“方才苏无袍说皇上有意解了苏昭仪的禁足,可是真的吗?”
成桓点了点头,“苏正楠几次来信问起女儿是否安好,如今更派亲子入宫陈情,朕不能不赏他这个面子。”
江莫忧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回复到平静,“皇上也有皇上的不得已。”
“你明白就好。”
强敌即将出来,江莫忧也没心思待下去了,她待要回去,成桓却在后面叫住她,“皇后。”
“怎么了?”
成桓努了努嘴,江莫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到自己微露的香肩。该死,都忘了这茬了!她忙红了脸,一面匆匆忙忙地离去。
成桓却又叫住她。
“又怎么啦?”江莫忧无奈地转过身来。
“头发!”
江莫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青丝还散着,她忙捋起来,顺便将簪子插好。今儿怎么净出岔子?这回她的脸真的红得跟猴屁股一般了。
成桓看到她这副窘样,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尽管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侧过脸去,江莫忧却已经瞧得一清二楚。
江莫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冰山面瘫男也有这一天?她也跟着笑起来,用尽可能平和的声音道:“陛下,您笑的样子比不笑好看。”说完这一句,她便潇洒地转身离去,留给成桓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标准偶像剧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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