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赐良机

　　

　　极目望去，起伏的沙漠尽头就是这西行丝绸之路上的最后一座古城，敦煌扼守着丝路咽喉，即使落入吐蕃手中，却仍然阻止不了它的繁荣。无数的驼队和商旅向往这片圣地，一旦越过沙漠，那么货箱里的茶叶丝绸就能卖出数倍的高价。

　　随着急促悦耳的驼铃声，一个腰别弯刀的老者走在最前面，身后数个商旅跟在后头缓步前行。领头的老者是个汉人，一个西域出了名的引路人，因为早些时候脸上挨过马贼一刀，所以道上都叫他老疤。

　　驼队是在兰州就要请引路人和刀手的，大明国力衰退，早已无力维护西域贸易的稳定，吐蕃回讫更是无力操心。丝绸之路马贼横行，来往商队多被洗劫一空，财命不保者，所以凡是要走这条道的商旅不得不花大价钱雇佣引路人和刀手，得个平安。

　　老疤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扯着嗓子喊道：“敦煌到了。”

　　身后的商旅听到敦煌二字，所有人为之一振，议论纷纷，闹腾起来了。

　　“敢问前辈，敦煌近日可曾有什么动静？”

　　老疤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子发问。女子全身包裹在白裙中，头上肩上都披着白纱，看不清面目。老疤记不得商队里何时有这个女子，但眼见敦煌就要到了，也不怕再出什么乱子了。

　　老疤吐了一口沙子，点头道：“要说动静，倒是也有，西财神知道吧？”

　　女子听到西财神时微微一颤，老疤还以为风沙太大的缘故，指了指前方说道：“到了城里就没事了。”女子略显紧张，轻声应了句谢谢。

　　老疤接着说道：“听说城主失了踪，敦煌城可乱了套，听说摩尼教趁机悄悄入了玉门关呢。”

　　虽说敦煌名义上是吐蕃的领地，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三不管地带，而严樊不仅是这里的财神，更是维持这片流金之地秩序的城主。

　　见女子愿意听，老疤说得起劲了，又咂了咂嘴继续讲道：“你不知道，自燕王开始，这摩尼教是给驱逐中原了，如今又要入关传教。朝廷那边哪会善罢甘休，看来又要打仗啰。”

　　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环，塞进老疤手里，带着哭腔的道：“前辈，求您一件事。”

　　老疤摸了摸手中玉环的质地，是上好的和田玉，悄悄揣进怀里问道：“什么事？”

　　…..

　　城外狂风搅动，于此同时，　敦煌城里却是热闹非凡。几处广场大坝的鼓角声轰然而起，四周蘸火熏天，只因西域一年一度的天赐节到来了。这是传统的西域节日，也是商人的节日，意为天赐财宝，为西行的商旅带来好运。

　　城中央的广场上人首簇动，广场四周布满酒楼客栈，楼上多为各处巨贾富商，抱着歌姬胡女取乐。广场正对面是一座小石楼，楼上篆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地宝库”，正是出自于明初大书法家宋克之手。

　　楼墙下堆满了各色宝物，下面是黄金玉石铺垫，上面有来自回迄的雪貂皮，雪熊皮，还有来自雪峰之颠的红药，也有来自吐蕃的奇石天石，直直的堆上了城墙。这些都是今年西域富商进贡的一等一的宝物，其中不乏万中无一的孤品，有些是就连嘉靖皇帝都不一定享受得到的，比如在挂在城楼正中央的百年天珠。

　　城上玉床上坐着一个背对着众人的白衣男子，脸戴青铜面具，手执玉如意，站起身来。

　　见白袍男子起身，楼上的巨富们连忙起身端起酒杯，涌到窗边，对着男子敬礼。而广场中央的民众们则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来。白衣男子正是严樊，披上一旁侍卫递过来的熊皮长袍，张开双臂，向四周百姓商客致意。然后，整个敦煌城沸腾了，爆发出了更宏大的欢呼！

　　广场角落里，一个落魄少年躲在大皮鼓后面，正是林寻。远远望去，城墙上的男子的右手中指上财神戒指光耀四射。正是这枚戒指，即使白衣男子戴了青铜面具，城墙下的商客百姓也毫不怀疑其身份。

　　林寻悄悄摸出怀中戒指一脸惊愕，难道自己手中财神戒指是假的？且不说楼上此人是否真是严樊，光是这财神戒指就有问题。

　　林寻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是也瞧出了严樊生性多疑。现如今西城潜龙传到他这一辈，严家也只有他一人知晓。而普天之下除了严樊，林寻是最后一个知道西城潜龙入口的人了。严樊必定不能容忍这样的威胁存在，更何况林寻还拿走了财神戒指和财神玉佩！如果楼上那人真是严樊，那么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把敦煌反过来找出自己！

　　在林寻看来，这楼上绝对不是严樊，这一切只是严家为了避免敦煌因严樊失踪大乱而掩人耳目。

　　到敦煌已经快三天了，林寻从姬无霜等人中逃出来也已经有十个时辰。好在敦煌历来奢侈成风，再加之这几日是天赐节，普天同庆，整个敦煌洋溢在欢欣的气氛之中，街角到处都是免费的吃耍活动。

　　林寻趁机换上了一套免费的胡服，吃了点免费的糕点，开始和姬无霜等人在这个偌大的敦煌古城里玩起了捉迷藏，姬无霜他们中一定有人在城门守株待兔，现在只有看谁更有耐心。

　　现在躲在大皮鼓后的林寻倒不是担心姬无霜等人，现在让他害怕的是那个伪装成严樊的男人，此刻，那个男人的目光透过面具正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那透过青铜面具的眼孔，目光如炬，让林寻不禁毛骨悚然。

　　整个广场起码有上万人，而那个男子偏偏盯住躲在角落里的自己，难道他认得自己？整个西城除了严樊，还有人认得自己？林寻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他？

　　林寻下意识退后几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胖子身上。胖子不怒反喜，伸出拇指搓着中指，嘿嘿一笑道：“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赚一笔？”

　　林寻本不感兴趣，摇头要走，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抓出胖子的衣领，扯过胖子脖子上的玉环吼道：“这玉环是哪里来的？”胖子也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是老疤欠债抵给我的，还，还说有好生意做。”

　　“什么生意？”林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死死抓住胖子不放。在这沙漠中有着多少肮脏的勾当，是被劫杀了？还是.....林寻实在不敢想下去。

　　“一个女人，要找人。”见胖子快喘不上气来，林寻手一松，胖子跌倒在地。

　　林寻松了口气，问道：“她在哪儿？”

　　胖子惊魂未定，生怕林寻又要扑上来，忙答道：“在老疤那儿等信呢。”

　　“老疤又是谁？他们在哪儿？”林寻心想这胖子可真是个怂蛋，说罢当下踹了一脚。

　　胖子吃痛，忙指着林寻左手边，答道：“就在城门那里。”

　　林寻自然不认得路，正要说话。胖子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就跑，边跑边喊：“臭小子，你等着。”

　　林寻怎么能放过胖子，也顾不得楼上白衣男子的身份了。林寻虽然身上有伤，但是追一个走路都喘气的胖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胖子在前面连滚带爬，林寻在后面穷追不舍。

　　老疤正蹲在地上和几个小的商量着什么，胖子似乎看见了救星，喊道：“老疤救我！”老疤心想这杨胖子在敦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顺势看了过来，操起大马刀站了起身来。

　　“寻儿？”

　　林寻下意识扭头一瞧，一个女子正站在老疤身边，全身严实的裹在衣物里，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自己。

　　虽然林寻心中早有准备，一看到这玉环，就知道她来到敦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透过这双眼睛，林寻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林寻愣住了，如果林家还有一个牵绊着自己的人，那一定是她！过了半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姐姐？”

　　同样是财神四大家族，和姬家不同的是，在重男轻女的林家，女子注定是很悲惨的。林家女子最大的作用就是家族联姻，女子的幸福不过是林家的筹码。林湘儿注定要成为这样的牺牲品，但是弟弟林寻是自己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他。

　　就在林寻失踪的第二天，林湘儿就坐立不安了，在多方打听下终于得知了林寻的下落，被西财神严樊掠去敦煌了！

　　林湘儿虽是女流之辈，但是也听闻过严樊的手段，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弟弟吗？

　　林湘儿费尽心机跟随西行的商队只身来到西域，为了寻找自己的亲弟弟，即使触犯家法也在所不惜。为了阀门之争，林湘儿必须奉献一切，为了弟弟，她可以自愿奉献一切，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弟弟卷人这局死棋里。终于见到了弟弟，心中也落了个安定。

　　一旁的老疤见此，估计是这笔生意成了，喜笑颜开的拉过杨胖子，不料杨胖子脸一黑骂道：“老疤，这梁子必须要挑的，不然咋俩没完。”老疤一愣，干笑道：“这女人给的玉环值不少钱吧，你不是想独吞吧？”

　　杨胖子瞪着老疤，抢过马刀指着林寻喝道：“今儿，老子要是放过他，杨胖子这名号就烂了，老子也不用出来混了。”杨胖子见老疤身后都是自己的人，一改刚刚的怂样，准备找回面子。

　　林寻还来不及同姐姐林湘儿说话，杨胖子的马刀就横劈下来了。

　　“嗍”一声冷啸，马刀飞出数米，插在了一家酒肆的招牌上。

　　杨胖子正要发怒大骂，突然一把银月弯刀顶在脖子上，吓得杨胖子直咽口水。不光杨胖子，在场的每个人脖子都架着一把弯刀，上面苍鹰头栩栩如生，那是严家的标志。一个个银甲长矛卫兵将众人团团围住，一男子从枣色大宛马上纵身跳下，只见他白衣皮袍，锦带玉靴，正是在天地宝库上冒充严樊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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