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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悲哀


“上帝啊,约瑟夫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他是喝醉了酒发了疯,我们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他要是被处死了,他们又要靠谁来养活呢?好心的大爷们,请救救他吧!”

        “光是喝了酒可还不能逃脱死刑!”人群中有个声音喊道,“法律是至高无上的。”

        “他都醉傻了,醉傻了,上帝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个女人开始还是哭诉着,但声音转了个弯后,她便是回过了神,“前两天他将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喝酒了,一点也不管家里的孩子还饿着肚子,被我甩了耳光之后,他竟然还觉得快乐,他早就疯了啊,他早就疯了。”

        “精神病就是上帝对他最大的惩罚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是的,精神病人不会被判处死刑,这是宪法规定过的。”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确确实实是这样,一个月之前,你被皮萨尼打了一顿后,约瑟夫整天就疯疯癫癫的,面包房的工作都不要了。约瑟夫的确是疯了,不过夫人,我不明白皮萨尼为什么会和您产生矛盾,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只是一个问题:皮萨尼先生可是众所皆知的革命斗士,您是哪里惹了他?”

        “惹了他?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告诉别人,这位革命家没有发迹前可是我的邻居,是个钳工出身嘞。”

        “对啦对啦,皮萨尼绝对是觉得您是在瞧不起他!这位先生现在可是国民自卫军的少校,跟你认识的那个钳工皮萨尼可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候,本来已经被士兵们制住的约瑟夫却像是头发了怒的狮子,一下子挣脱了两名士兵的束缚,冲进人群,反手一耳光打在了那位认识他的友人脸上:“这是极为普通、极为普通的一件小事,皮萨尼只是打了我的婆娘几下,居然会被你这样的人攻讦品格,你懂什么?皮萨尼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甚至要比我的更加正义,我只是杀死了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贵族,但他的军衔可是在枪林弹雨中获得的,你说这样的话,真是出卖你的良心!”

        “约瑟夫你是真的疯了!”被打的发懵的友人喊叫了起来。

        “我看你才是疯了!”约瑟夫说着,又是一巴掌。

        “打得好,这个家伙绝对是个保王党,再不济也是个反/革命分子!”

        群众们为约瑟夫关于革命的觉悟而欢呼雀跃。

        但大多数的人们还在往西比尔所在的位置挤压,迪布瓦的一部分士兵忙着压制杀人凶手,一部分安抚着那个女人,还有一部分需要组成人墙。

        迪布瓦以一种漠然的表情看待着这一切,从西比尔被刺杀到倒地,他都只是看着。

        这些人有多少是认识西比尔的呢?

        他感到恶心。

        而更加令人恶心的是……

        “不,可恶……皮萨尼……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不值得。”他喃喃自语着,“都是一样的。”他又补上了一句,“不,还是不一样的,这些败类必须要被清理出革命队伍,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哪怕屠刀挥向了我们自己也没有关系,我们必须要保持纯洁……我们是为了人民才发动革命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但要谁来制止我们的失控呢?”他看着大海里渐渐变得青黑的海水,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这样了!我做我自己能做的!”他毅然决然地走到西比尔身边,用右手绕过对方的腰腹,抓住对方衣服,将其夹在胁下,在士兵们的保护下,穿过人群,他迈步走到马车前,左手打开车门,将西比尔扔了进去。紧接着就关上了车门。

        整个过程,西比尔闷声不响,仿佛是已经死过去了。

        “阁下。”本来负责驾车的马车夫被迪布瓦从位置上赶了下来,迪布瓦给了负责驾车的马车夫四枚金迪特,这是前所未有的慷慨,马车夫拿到金币后就震惊了。

        “这是租借和清洗的钱。”迪布瓦言简意赅。

        “在被正式处死之前,西比尔还是国家公民,他需要治疗。”迪布瓦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在挥下马鞭前对士兵们说道,“我将送他去医院。一部分人将杀人凶手送去监狱……最近的警察分局,剩下的人就留在原地保护好现场。这件事是对共和国光辉的侮辱,士兵们,请保护好我们的共和国,让那些反对派无话可说。”

        “遵命。”除了腾不出手的那些士兵,迪布瓦的这些属下都发自内心地向他这位上司行了一个军礼。

        这些都是好孩子,好士兵!

        迪布瓦理所当然地对于自己的这些士兵抱以这样的认知。

        轻便的四轮马车便在迪布瓦的马鞭指使下,很快就离开了群众们的包围圈。但还有一些身体强健的人仅凭着两条腿,竟然还能追在马车身后。

        他们可不愿意让西比尔得到救治。

        西比尔知晓,她的死亡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悲伤,还可能正是某些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失望’是七宗罪外的第八种罪。

        无论如何,是作为当事人也好,还是作为旁观者也罢,都有必要活下去,就是为了那么一丁点的好奇心,也应该活下去。

        她能够感觉到内心深处一种生命力的流逝,但她还能重新梳理她的感觉,并将那些疼痛深深地埋藏起来。

        这是她的童年时代带给她的教训:泪水、呻/吟、吼叫、抱怨乃至于请求,都是性格懦弱的一种表现,都是毫无用处的。

        唯有坚忍不拔的精神与意志才是自身最大的精华。

        在经历严重的失血之后,她通过迪布瓦进入马车时因为头晕目眩而东倒西歪,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保持了敏锐的头脑。

        马车在拐弯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减速,靠着车窗,西比尔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扒车门的把手,努力坐起来,明灭的视线投注在车窗之外,她能够看到那只手不停地张开又握紧,期间有好几次,手指头已经搭在了车框上。

        西比尔尽力屏住呼吸,她松开那只握着银色十字架的手,从黑色的教士袍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里面差不多有五十枚金迪特。

        圣巴里修道院院长,年薪一万八千金迪特。

        虽然只领过一年的薪俸,为了西南的灾荒也花费了不少,但蒙上帝洪恩,七美德,除了勤奋,西比尔自认为自己全部都具有,所以,节制当然也是,出行不讲求仪仗,不用服侍她的仆人,一万八千金迪特,过了三年,她还剩下不少。

        这样的钱袋子还有好几袋,本来是打算用作逃亡的资金的,但是这时候不都丢出去,大概率也是用不着了。

        半边身体完全不能动了,西比尔用颤抖的手解开系着金币袋的绳子,她将金币像是撒花瓣一样撒出车窗,沿街洒了一路,然后,重新握紧银色十字架,轻闭双眼,她说起著名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名言:“一位圣徒可比任何教皇都要伟大。现在,让我们共同祈祷,请求她在天堂为我们与上帝斡旋。”

        在临近码头的这一段区域,小酒馆特别多,从这些小酒馆里飘出来的不仅是酒味,还有一阵阵闻之欲呕的臭味,那些酒鬼喝了酒后就会制造出来这样的味道。

        有个青年刚从自己转租来的房子里走到这里来,贫困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已经一天多了,他是个学生,可是早就不上学了,因为学校停课,而因为交通混乱,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接到家里寄过来的生活费了,至于这个好一段时间是多长的一段时间,他早就分不清了,因为饥饿,他有时思想混乱,常常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穿的很差,换做以往,他绝对羞于以这样的着装出门,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这一街区的人反而以这样的着装为荣,革命啊革命,看吧,革命又来了,他对于出现在街道上游行的群众队伍丝毫不以为奇,在别人的目光转过来时,他也赶紧喊了声‘国民万岁!’。

        他才不管革命怎么样呢,作为学生,他只想完成学业,作为一个迪特马尔人,他只想大家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煽动着连饭都吃不上。

        按他的想法,革命在国王失去自己的权力之后就该告一段落了,如今还没有停歇,只能说明一件事:革命最开始是由一些诚实无私的人发起的,但最后却由一群毫无人性的流氓主导着。

        在这种时候参加革命,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丢掉脑袋。

        作为一个学生有一个学生的好处,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还有许多东西是值得学习的,在没有得到较为清楚的答案前,他绝对不会盲目地走进任何一条人流之中。

        他胡思乱想着……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军官驾着一辆豪华的贵族轻便四轮马车从大街经过,车前套着两匹红色的烈马。不知那辆马车发生了什么事,后面追着好几个拿着草叉的人。当马车驶过这个青年身边时,有什么东西,向他袭来,像是花瓣,不不不,那砸在脸上的力道绝不会是花瓣,铿的一声,那东西落在了地面上,应该是什么金属,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那是一枚金币,向上的一面正是国王亨利的小头像。

        “是金币,是金币,是货真价实的金迪特!”

        有人比青年更快发现了这一点,将那枚金币捡起来,然后高喊着。追逐马车的人停下了脚步,是追上去抢到更多的金币,还是任由街边的人抢夺本来属于他们的金币呢?

        这根本不用去想。

        虽然青年很快从捡拾金币的人群中脱离,但是他还是被一个醉鬼打倒在地。

        醉鬼用膝盖压着他的脖子:“把你捡到的金币交出来。”

        青年声音微弱:“我没有金币。”

        酒鬼瞪大了眼睛,脸贴着青年的脸,他身上带着的臭味几乎要把青年熏晕:“我明明看见你弯腰了。”

        “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砸到了我……”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危险暂时被解除了,短暂的祈祷后,青年被酒鬼跪杀的这一幕恰好被西比尔看在眼中,她的心肠虽然早就碎了,或者变得像是铁一样坚硬冰冷了,但是她仍旧为这一幕的发生感到悲哀。

        她再度闭上双眼:“世界就像潮水,时有涨落;人们无可避免地随波逐流,做不到停止不前。”

        这是教会另外一名著名的教皇,英诺森三世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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