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翌日，黛玉和雯华一道去息太太那边吃茶，发现息老爷，息锦也在那里。
见黛玉和雯华裙袂轻摇地走过来，息太太笑着对息老爷说：“你瞧她们两个，一个穿着红衣裳，一个蓝衣裳，活像两只花蝴蝶！我们息府能有两只这么漂亮的蝴蝶，草草木木也不算是白长了。”
雯华听了，走上前去戳了戳息太太的胳膊，佯装嗔怒道：“母亲！”
于是两人又一处笑了。
最终雯华坐到了息锦的对面，黛玉坐到了雯华的旁边。
这次息太太让大家过来，是因为西南老家送来了一些新的茶叶，所以请大家尝尝。
黛玉看了一眼桌上的茶，茶汤色清，看上去口味很淡，喝起来却又是一番醇厚滋味，心道奇妙。
息太太看见大家面色诧异，跟她们说道：“我们西南的茶叶啊，有些泡起来太过浓厚，怕你们这些扬州人啊姑苏人啊的吃不惯，这已经是泡出来的第二发茶了。”
黛玉再次看了茶碗，原来醇厚是因为这茶本来味道就浓，色清是因为这已经是泡的第二发了。
于是问道：“有第二发，可有第三发？”
雯华跟着也问道：“是了，要是泡第三次出来，才符合我们的口味。”
息太太指着她们骂道：“你们瞧瞧，我家这两个‘蝴蝶’，嘴巴倒是刁钻得很，我为她们着想，她们反倒怨我没有让人再泡一次出来。”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息太太又聊起了西南老家的风土人情，引得大家又是发问，又是感叹的，席间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拿着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递给了息老爷。
见息老爷就要在席上打开，小厮面色顿了一下，问道：“老爷，是金陵甄家送来的，要不要回书房再看？”
息老爷无甚在意，一边拆一边说道：“没事，要是商量成婚的事，我还可以在这和太太，小姐一处讨论，看看她们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好让甄家那边定做的时候有个样子。”
那边还在谈笑着，息老爷已经看完了整封书信，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站了起来，啪地一声把书信拍在桌上：“这甄家欺人太甚！”
息太太也不由地站了起来，用帕子捂了口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那息太太是个读过书会识字的，息老爷就把书信递给她：“你自己看。”
息太太看了之后，眼睛倏地瞪大，似不相信一般，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哭道：“怎么能退婚？我的儿可怎么办？”
雯华也站了起来，去看那书信。
息太太抱着雯华哭道：“我的儿可怎么办，我的儿可怎么办呐！”
息锦皱着眉头，突然间开了口问道：“他们甄家是什么理由才退婚的？”
息老爷冷哼一声：“他们信里说得可是满腔滑头，说是不巧之前说了一门亲事给忘了，现在不得不来退婚。”
“退婚岂是这么轻易的事情？他们甄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说好的亲事也能随便退就退的，怕是另谋了好人家，瞧不上我们扬州城的小人家罢了！”
息老爷这边说着，那边息太太又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这可怎么好，我家雯华怎么就配不上他家了？要是退了婚，全扬州都知道了，我的儿还到哪里再去寻婚事呢？我的儿可被他们给毁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哭喊声。
而片刻前，却是众人的欢声笑语。
黛玉看向雯华，此时雯华目光也正和自己碰上。
两个现代人的眼神中皆充满着不解：退婚对于待嫁女子竟是这么严重的事么。
这是息家的家事，黛玉不好过多议论，又坐了一会，只得先行离去。
回屋的路上，刚刚席间的变动还久久浮现在黛玉的脑海里，惊得她一路用帕子捂住了胸口。
刚好路过一处院子，见乌烟缭绕，一个小丫头正在扇炉子，黛玉瞧那炉子眼熟，便知是在煎熬自己的汤药。
“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问道。
小丫头看见来者是谁，慌忙站起来：“奴婢叫小绿。”
黛玉环顾了一圈周围院子，忽地心生悲哀，于是轻轻说道：“可怜这些芭蕉叶，成日里竟被烧我药的烟熏着。你以后另寻一处没有叶子的院子熬药吧。”
“好的姑娘。”
小绿低头，连忙答应着。
等再抬起头来，那位婀娜生姿的小姐已经远去了。
小绿心中思道：这位小姐看起来柔弱，竟对万物生灵都有着不一般的同情心。
于是也走至别处，喊了几个人过来一起抬了这炉子去别院烧去。
话说几日过去，黛玉这期间再也没见到雯华。
也许人家正忙着安慰自己的父母，也许人家家里忙着新的谋算。
再也没有人来闹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怪冷清的，黛玉便抱着扇子，往息府外面的园子里走去散心。
不远就看见亭子里两个人在对弈，其中一个便是雯华。
但雯华只坐了一会，便站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
黛玉不由地好奇，不知不觉中竟走向亭子里去，看雯华下的那一盘残局。
雯华是个机灵的，可这棋子这次都落得没什么章法的样子，只考虑截了近处，却没考虑远处的危机。
可见雯华现在的心是多么的慌乱。
“你也要来下一局？”
听得对面男子的声音，看入了迷的黛玉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之前坐这和雯华对弈的人竟是息锦。
想来也无事，黛玉便坐了下来，下起雯华留下的残局来。
下着下着，黛玉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一步，手里的棋子便凝滞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没心思在棋局上面，”息锦叹道，“你就是怕我姐被退婚之后，又要嫁到你们家吧。”
“你——”
黛玉看向息锦，对面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口无遮拦。
于是便没了趣味，也丢下棋局走了。
黛玉摇着扇子回了屋，看着床前轻纱，想着息锦刚才的话，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和雯华两个人虽是表面上的朋友，但也各怀心思。
外面难以谋得好亲事，所以雯华一直都没有放弃想嫁到林家的念头。
而黛玉也有时提防着她，甚至连还有两个穿越者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她。
且不说林府地位的问题，谁也接受不了同龄人当后妈吧！
心里一团乱遭，黛玉见雪雁坐在一边忙针线活，一向觉得女红没啥意思的自己也拿了针线过来，坐到雪雁的旁边做起针线来。
刺了半天，又睡了一会，醒来感觉做什么都不得劲，这里又没有手机，于是就又出了门去。
没走多远，竟然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黛玉轻声问道。
周哲生转过来，见是黛玉，笑着答道：“我今天来府里拿个东西。”
“让府里小厮给您送过去不就成了？竟要老师这么热的天多跑一趟。”
黛玉好奇道。
“唉，说来惭愧，这本是个古籍，而我爱书之至，总要亲自给它换了夹在其中的香叶，再拿衣绢裹了，才敢带着它到处走动。”
周哲生自嘲笑道。
忽又神秘说道：“要是被息府的人听了去，会以为我不放心他们。其实我是不放心任何一个人的。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看着周哲生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黛玉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一样。
一直以为周哲生是个正经的教书夫子，没想到私下里也有这么生动的一面。
黛玉便送了他一程。
一边走一边聊，周哲生突然说道：“对了，今天是乞巧节，你怎么不在院子里向织女乞求智巧？可是针线做得太过出色，不用再祈求那天神送了能力来？”
黛玉被他这猜想逗得一笑。
不过现在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情过什么乞巧节呢？
“我针线活做得差得很，”黛玉笑道，“织女是救不了我的。”
想到原身，黛玉又感慨道：“其实我以前是挺会绣东西的，只不过被鬼附身之后，就再也不能绣出好东西了。”
这次换周哲生被逗笑了，他也是听说过黛玉之前鬼附身之事的。
“那这鬼还是挺幸福的，附身也很会挑人，竟附到了这么……”
说着说着，周哲生停了下来。
无论是接下来说“附身到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姐身上来”，还是“附身到了这么富贵的一个人家小姐身上来”，都显得轻佻了。
黛玉心领他的意思，接道：“这鬼也有凄惨的地方，就是跟着我吃了很多天的苦药，怕是回了地府左右也能当个大夫太医什么的。”
“那也是这鬼的造化了。”
周哲生快走到门前，和黛玉道别。
黛玉别过周哲生，心里轻快了很多。
周哲生确实很像一味特殊的药，总在自己心中慌乱的时候出现，带着自己想不到的发展，给以自己宽慰。
或者是因为周哲生和自己的实际年龄相像些，才会说话更投机。
哪像那个说不出半句人话，总是戳人短处的息锦……
可惜说曹操曹操到，黛玉一抬头，就又看了那个一脸冷漠的息府小公子。
“怪道没心情下棋，我还误会林小姐是为御史大人操心，竟是我多虑了，”息锦忽然冷笑起来，“原来是有人要陪啊。”
少年英俊的脸日渐线条凌厉，嘴角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嘲讽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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