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峰回路转（1）

　　从上官幽琴的卧房出来，已然过了未时，到了申时。因着天际阴沉，黑蒙蒙一片，天空并不大明亮。

　　纳兰煜彦抬首，瞧了一眼昏暗不明的半空，心情沉重，好似那沉甸甸的乌云。那胸口的窒闷，久久不散，隐约间，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未等纳兰煜彦迈出两步，身前猛然出现一人，那时他留在柳潋紫身边以防万一的暗卫，顿时，他的心一提。

　　“将军，少夫人出事了！”

　　纳兰煜彦的身子一怔，迟疑片刻，便朝着疏虞宫外走去，匆忙的脚步，十分急切。

　　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啊！

　　秦嬷嬷于回廊处，瞧见迎面走来的人，先是一怔，旋即面色一冷，上前躬身行礼：“将军这是要回去了吗？”

　　因为行的匆忙，先前并未注意前方之人，待得闻见秦嬷嬷的声音，纳兰煜彦方才抬头，沉着脸，点点头：“家中突然有事，我不得不回去，还请秦嬷嬷帮在下向琴儿解释一番。”

　　秦嬷嬷眼睛一斜，嘴角勾起轻笑：“将军之话，可是当真？”

　　纳兰煜彦身体一滞，看着秦嬷嬷的目光，多了几分沉思。他虽知秦嬷嬷厉害非常，可却不知她竟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因着秦嬷嬷的审视，纳兰煜彦心中生出了几分不悦。

　　“难道本将军还能欺骗秦嬷嬷不成？”语调加重了几分，可以称自己为“将军”，不过是想要提醒眼前的中年妇人逾越了，他的事儿，她根本无权过问。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如若他想要威慑别人，那一身凌厉的气势，又岂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纵然是秦嬷嬷这样心机深沉之人，乍一见到那双凌厉的眼眸，心中也生出几分惧意，不自觉垂下了头：“是，奴婢逾越了，将军请慢走，公主那里，奴婢自会禀报！只是，奴婢提醒将军莫要忘了答应王爷的承诺才好！”

　　话音刚落，纳兰煜彦猛然回首，锐利的目光，好似鹰隼，将要把眼前的人刺透。

　　秦嬷嬷始终不曾起身，待得脚步声远去，直起身子，踉跄了几下，被身边的宫女扶住，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当真深不可测！

　　秦嬷嬷心头一怔，蹙眉沉思……

　　匆匆忙忙，出了皇宫，纳兰煜彦再不迟疑，踮起脚，运气内力，凌空翻身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宫门口……

　　纳兰煜彦不过方才出了皇宫，太后那边便收到了消息，暮年的老人，心中一滞，一掌便拍在了身边的梨花楠木桌上：“岂有此理，当真是不识好歹！”

　　起伏不定的胸口，带动着身上的珠玉颤抖，头上的朱钗流苏来回晃动，一双眼睛也染上了愠色，带着几分不可挑衅的锐利，可见当真是气极！

　　瞧见此番情景，太后身边的柯嬷嬷赶紧上前一步，替太后顺气：“太后莫气，或许是将军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威武将军才如此匆忙赶回，并未是在挑衅太后您的权威！”

　　太后冷哼，“你莫要安慰哀家，究竟怎样，哀家心里有数！”

　　柯嬷嬷叹息一声，转身将一边桌上的青莲纹饰白瓷，递与太后，太后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心绪总算平息一些。

　　“太后，奴婢瞧着威武将军，还是有些念着琴儿公主，想来此番，定是不会出现什么差池。”柯嬷嬷劝慰着。

　　她只念叨着，这天下权力集中于皇宫。即便是如今太后已然退出后宫权力，可名义上却也是皇帝的母亲，如若太后当真出面请求皇帝，允了这门婚事，想来也并非难事。

　　向来，黄命难为，届时威武将军定是不会屈服，再有，如今威武将军还念叨着上官幽琴的情分，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这一层缘故，太后也不是未曾想到，只是今日这纳兰煜彦突然离去，她这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

　　“这琴儿不是醒了吗？怎么也不想方设法将他留住？”太后有些觉得上官幽琴太无能，可是她哪里知道，直到现在，上官幽琴还不知纳兰煜彦已然离去的事。

　　因着有了纳兰煜彦的承诺，又加之身子倦乏，她睡的便有些沉了，秦嬷嬷去瞧了几眼，便没有忍心打扰，因之，待得上官幽琴得知纳兰煜彦离去，乃是次日之事了！

　　因着太后的话，柯嬷嬷也不禁蹙蹙眉：“这事儿，奴婢也实是不知。太后，要不要奴婢差人去问问？”柯嬷嬷试探着问道，目光却未离开过太后的身上，注意着太后的表情变化。

　　身在皇宫，作为宫人，最主要的便是要学会揣摩主子的心思，然而即便有时候揣摩对了，也只放在心里便好！

　　太后摆摆手，怅然道：“不用了，随他们去吧。今日折腾了一天，哀家已有些累了，让人早些呈上晚膳，用了，便服侍哀家歇下吧！”

　　太后伸出右手，揉了一下额头，顿时感到倦意袭来。

　　柯嬷嬷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什么都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一切与小姐无关，皆是奴婢一人所为！”大厅内，突然响起了女子尖利的哀嚎。

　　柳潋紫听见声音，瞬间回首，目光愕然地望着紫荆。

　　紫荆踉跄着从一边行至大殿中央，不曾去看柳潋紫愕然的目光，不曾去注意大厅中她人的震惊，只是有些脚步虚浮地朝着大厅中央走着。那单薄而瘦小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柔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一般。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身躯，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大厅中央，抬起头，直视着大夫人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说道：“这一切一切的事情，都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小姐无关！”

　　大夫人瞧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奴婢，冷然说道：“你说这些全是你一人所为，可有何证据？”大夫人冷哼一声，“如若没有证据证明，我劝你还是莫要当替罪羔羊才好！为着那样狠毒的主子，当真不值得！你这样忠心耿耿的护她，焉知道她是不是早就将你算计了进去！”

　　大夫人的话，说的狠绝，毫不避讳，就连柳相都蹙了蹙眉。

　　紫荆回首，看了一眼柳潋紫，纯真一笑：“小姐，你从来都是真心对奴婢的，奴婢全都知道！”

　　那样的笑容，让人摸不着，还是飘在空中，而不是浮在面上，柳潋紫瞧见，心中一滞，剜心的痛，席卷全身。

　　“紫荆回来，这事儿与你无关！”柳潋紫厉声斥责，生平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紫荆说着话。

　　紫荆又一次笑了，她知，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值得的！无论之后，面临她的将会是什么，她皆不悔！

　　柳潋紫以为，紫荆会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听到自己的吩咐，便会乖乖地回到她的身后站着，做着那个乖巧的丫鬟。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她不但没有回来，反而转过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谎言，愿遭天打雷劈，死后永不超生！”那样决绝的语气，那样坚定的目光，那样狠毒的誓言，无不震慑着众人的心，紫荆愿意用她的生生世世换的柳潋紫此生无虞。

　　柳潋紫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柳清流伸手扶住，可也仅仅触碰一下，却猛然错开手。

　　柳潋紫站稳，心知今日她怕是要落下狠毒的骂名了！

　　可是，她的紫荆啊，当真是无辜！

　　大夫人瞳孔一缩，目光清冷地瞧着跪在下面的人，厉声询问道：“那好，我且问你，你与四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这般的加害于她！”

　　紫荆冷笑，瞧着那般姿态凌然的大夫人，露出轻蔑的光芒：“大夫人，这样的问题，奴婢还用回答吗？”

　　大夫人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反正有些事儿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奴婢也没有什么好遮着掩着的了。

　　柳潋紫身子一僵，一句“不要”还未说出口，便听见紫荆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小姐出嫁那日，奴婢遭到了李三的侮辱，失去了清白，奴婢想着，这事儿和大夫人您脱不了干系吧！”

　　大夫人刚想呵斥紫荆“放肆”，可紫荆却是没有给大夫人这个机会，“大夫人你莫要说这些事儿与你无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心思，只要细细想来，便会明白。”

　　柳潋紫闭上了眼，不愿再听下去，她无法想象紫荆是用怎样的心情说着这些事情。这样的做法，就好比将已经将要愈合的伤口，生生的扯开，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怎能了解？他们又怎能了解？

　　“清白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奴婢想，大家都该明白。”紫荆惨然一笑，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滴在了某人的心里：“奴婢虽是丫鬟，可却也是一个女子，也想着要嫁与一个心仪的男子。奴婢从不祈求那个男子又怎样好的相貌，也不祈求那个男子有怎样好的家世，只要他真心的对着奴婢好，两个人再一起过着平淡的生活，你耕田，我织布。”

　　“可这样简单普通的愿望，却因着大夫人你的一己之私，毁于一旦！因此，我恨你，恨你的残忍，恨你的无情。所以我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寻得机会，我便会伺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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