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峰回路转（7）
清晨，老祖宗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穆嬷嬷闻见动静，从外面挪步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端着盥洗用具的丫鬟。
老祖宗从床上坐起，由着这群人服侍着自己起身。
“锦蓉，这外面鸣叫的是什么鸟儿，可是喜鹊？”
穆嬷嬷正在给老祖宗穿着绣花鞋，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抬头回答：“是呢，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儿，一大早的，便瞧见院里有两只喜鹊，停在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奴婢还想着莫不是哪个院子有喜事了？”
穆嬷嬷说着笑着，心中琢磨着。
听了穆嬷嬷的话，老祖宗展颜呵呵一笑，“若是真的有喜事，当真是好呢，将军府已然有多少年没有热闹过了，届时，一定要好生热闹一番。”
“老祖宗说笑了不是？将军成亲的时候，府中不是挺热闹的吗？”穆嬷嬷说笑。
老祖宗恍然，轻轻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你瞧，老生这记性。唉，当真是老了，最近这记性越发的不行了，总是忘事儿！”
穆嬷嬷应和着笑笑，心中却有些怅惘。多少年了，她们也都老了，曾经那个风华绝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如今竟然也记不住事儿了！眉眼间的青春风华，早已经被岁月的风霜取代，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们将离开这个世界。活了几十年了，终究有些不舍！
穆嬷嬷猛然想起那日早晨的异样，她抬起头，瞧了一眼正眉眼带笑的老人，眼底渐渐染上淡淡地愁绪。
“怎么了？作何这样瞅着老生？老生当真那么老了吗？”也许穆嬷嬷的注视有些久，也许穆嬷嬷的动作停滞的有些久，老祖宗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有些讶异地询问，还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张脸，早已经不复曾经的滑腻柔软，粗糙的皮肤，带着褶皱，入手的感觉好像老树皮一般。可老祖宗却也未在意，许久之前，她便已经看开。
人活着，总有一死。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都躲不开，逃不掉。即便你曾经多么功名赫赫，功勋卓著，最终都会化为一抔黄土！
她想着这辈子，她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冲动过，放肆过，不顾一切过，也曾爱过，恨过，也曾轰轰烈烈，也曾平平淡淡。这边够了，至少这一生她无悔了！
“紫儿回来了吗？”老祖宗回神，敛眉问道。
“好似已经回来了，今晨，听下人说，轻语院那边有些动静。奴婢想着要照料您，也未去询问。”穆嬷嬷扶着老祖宗在镜前坐下，帮着她整理妆容。
“也罢，等饭后，你便随我去瞧瞧，有些事儿，我也该点拨点拨她。”不知为何，最近她觉着有些事情，都该吩咐下了，免得到时候，突然出现了什么意外，不好应对。
穆嬷嬷并不知老祖宗心中所想，只是点头答应……
将军府，大夫人住处，一大清早，就来了一位客人，这人却也不是别人，正是二夫人陆氏。
大夫人由李嬷嬷从里屋搀扶着出来，瞧见坐在厅内，面容憔悴，神思不属的中年女子，淡淡敛眉，坐在了首位。
“我说，这一大清早的，来我这里所谓何事？”虽如此一问，可陆氏来此究竟为何，她心中也大抵有底。
昨夜，柳相因隐约猜测到柳婷雪的死与大夫人有关，不愿家丑外扬，徒生事端，只好狠心，将柳婷雪从柳氏族谱上抹去，趁夜，选了一个地方，将她匆匆埋葬，并叮嘱府中仆人，只当这个世上从不曾有过四小姐柳婷雪。凡他人问起，只说相府只有三位小姐，从不曾听说第四位！
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狠厉，可大户人家向来为了保护家族利益，不惜牺牲一二人性命，也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此事原本就是为了维护大夫人的掩面，大夫人自是不会说什么。大夫人不说，其他的几位夫人，自是也不会说。唯一说话有些分量的人，便是柳清流，可他却亦是有私心。大夫人再不好，也总归是他的生母，他自是不会大义灭亲！
陆氏哭哭啼啼，泪眼婆娑地望着大夫人，猛然扑到大夫人的面前：“姐姐，你帮我劝劝相爷，让他莫要如此狠心，雪儿她明明就是她的女儿啊，可他为何，为何……”
后面的话，陆氏有些说不下去了，哽咽声在厅内响起。虽说此番来寻大夫人，有作秀的成分，可她对着柳婷雪的感情却是不假，因着此番的哭泣，却也是真。
“陆妹妹，你莫要如此，赶紧起来。”大夫人作势想要去扶陆氏，可手不过伸出去，却未真的去扶，看着陆氏跪伏在地上。
大夫人面上一片触动，可是心上却是十分得意。因着前番，大夫人遇难，这陆氏可没少落井下石，平日里，给她送去的饭菜，不是残羹冷炙，就是几乎不能下咽的猪食，她这小院更是许久无人打理，这些大夫人可样样记在心底。
想来她就是一个记仇的人，风水轮流转，此番，陆氏有难，没了依仗，大夫人心中别提有多欢喜。故而，昨日，事情虽然败露，可至少她也给陆氏打击了不是？
更何况，柳相虽气，可却仍然袒护着大夫人，这证明着，不管因为什么，她在柳相心中比他人，至少比眼前的陆氏要重要的多！
大夫人面含忧愁，淡淡忘了陆氏一眼，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妹妹啊，有些事儿，你也看开些。这豪门大户，原本就冷情，我们做女子的向来没有什么地位，有什么事儿，只能承受。莫说此番相爷如此做有些狠心，就算是——”
大夫人一顿，好像觉得说的有些过了，便将后面的话隐去了，“你亦是要假装，配合着。听姐姐的一句劝，也莫要在这里怨天尤人了。雪儿的死，会有回报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个贱人不会逍遥许久！眼下，最打紧的，还是要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你还年轻，相爷又宠你，这一来二去，孩子总会再有，不怕以后没了依仗！”
大夫人察言观色，捡着好话说，陆氏听着，觉着有几分在理，便收了眼泪，只余下小小的抽泣。毕竟，柳婷雪刚刚离开，她心中难过不是？
瞧着陆氏的伤心模样，大夫人也不在意，而是继续劝说：“妹妹只按照相爷的意思，莫要忤逆了相爷，雪儿——”大夫人叹息一声，“妹妹只当不曾生养过雪儿这个女儿吧！”说完，转身，状似在偷偷的抹眼泪，实则，那一双眉眼，却是流溢着恶毒的笑。
陆氏心中悲凉，冷哼，瞧着大夫人背影，目光含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当真是一副好姿态呢！如果不是昨日，她亲耳听到，亲眼瞧见，今日前来质问，定是要被大夫人这毒虚假的面容骗了过去！
幸好，幸好，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否则雪儿岂非是死不瞑目了！
“姐姐，还请姐姐告知妹妹，相爷将雪儿安葬在了哪儿，我这身为母亲的，不能将她风光大葬，却好歹去瞧瞧她，免得她怨我太过无情！”陆氏抽噎着说道。
大夫人回身，扯出一个笑容，安抚道：“妹妹害死莫要如此了，雪儿的尸身，已然妥善安置，老爷自是不会委屈了她。如若妹妹执意要去探望雪儿，怕是会惹得老爷不满，这日后，妹妹想要得宠，怕是难啊。”
大夫人感叹着，实则心中却是在为着自己做着掩饰。
话说，昨夜，柳相将安置柳婷雪尸身的事儿交与了大夫人，大夫人当面答应的妥帖，可柳相一走，她便让李嬷嬷，将柳婷雪的尸身随意地扔在了乱葬岗，然后，选了一处无主的坟墓，来骗骗外人。
因为不愿让他人知晓，那是相府四小姐的坟墓，柳相特意吩咐不准安上牌位，当真是合了大夫人的心，也便方便了之后行事。
可如今陆氏要是去拜祭，瞧去了什么，便不好了，毕竟昨日匆忙，忘记了将坟土翻新，明眼人一望，便知那不是座新坟。
“可——”
陆氏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大夫人抢了话：“妹妹莫要多说了，现下，我是不会告知妹妹，妹妹也莫要为难于我，等日后，老爷忘了此事，那时，我自会带妹妹前往祭拜！”
陆氏为难着点头，她只以为大夫人此番推脱再三，不过是怕柳相追究，却不曾料到，她那呵护在手心里的女儿，如今已经暴尸荒野，被野兽扑食。
当日后，陆氏知晓一切，顿时心疼万分，直骂大夫人狠毒！
陆氏张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大夫人给一直站在一边的李嬷嬷递了一个眼色，李嬷嬷当即会意，提醒道：“夫人该用早膳了。”
大夫人闻此，看了一眼陆氏，笑着说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妹妹来的早，还未用膳吧，便在这儿吃吧。”
大夫人的话，说的虽然客气，可却是有赶人的意思。陆氏也是聪明人，怎么听不出其中的含义，当即婉言谢绝：“不用了，妹妹暂时吃不下，还是不打扰姐姐用膳了，先行离去。”
说完，陆氏也不与大夫人虚与委蛇，转身行出了屋子，看着陆氏凄凉的背影，大夫人心中一片得意，嘴角挂着阴谋得逞的笑。
陆氏出了院子，回头，看着身后的院落，眼角划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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