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在，立风雨安如山（上）
乔意还是逃了，尽管自己对沈熠有那么点感觉。可她宁愿相信是成年人的荷尔蒙作祟，并非真正的爱情。
“所以，咱们沈队被拒绝了！”
“天哪！哪位神仙小姐姐啊，我要去膜拜啊！”
温栩坐在单杠上，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拽兮兮地说：“你们可别大嘴巴，跟那群长舌妇一样哒哒哒就全捅出去了。你们指导员我，还得在沈队跟前混呢，都知道了不？”
校场上的健身器材跟前围了一大群凑热闹的，这会儿正几个几个倚靠着单杠，眉飞色舞、眉目传情…
“知道了，导儿！”
“保证不让沈队知道是您给我们讲的啊哈哈哈！”
温栩从单杠上跳下来，一把搂住那年轻小伙的脖子，狠狠地发话：“夺笋啊老弟！”
众人哄笑起来，他们可也对沈队的婚姻大事儿，操心着呢！但人本尊抱臂，睨着看他们，“皇上不急太监急。”
这会儿沈熠刚从队部出来，左手还拎着一密封袋的手机。远远望去，步伐之稳重，脸色之阴沉，温栩立刻下命令：“今儿队长心情不好，都消停点！”
不得不说，温栩真没白跟沈熠玩了这快三十年，揣摩心思，那是一猜一个准。他连忙组织大家站好队列，熟练得让人觉得方才他大谈特谈的模样只是虚晃。
沈熠来到队列前，戴着迷彩的作训帽，跨立式站姿，伸手将密封袋举在众人眼前。他一一看过去，这些年轻男人各个眼里都出现喜悦激动的光芒，很好。
他极富辨识力的嗓音在校场响起：“就在昨天，我接到上级通知，在我市会举办一场竞技大赛。”
沈熠刻意卖了个关子，观察着面前人的表现。有的露出欣喜，觉得终于可以大展宏图，有的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浑水摸鱼。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不好好锻炼体能，倒是那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溜。等真正上了火场，遇上特大抢险任务了，你们的嘴能帮上什么忙？”
沈队平时虽然严厉，但私下里还是挺好接触的。尽管没有温指导员那样随和，待谁都是笑眯眯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一旦严肃起来起来，威慑力真的很大。同样代表着关乎的事情很重要，而他正因为队员们的懈怠而怒火丛生。
他们都不说话，沈熠继续讲：“特勤中队就是比一般的消防队更危险、更累，也更锻炼人。你们都是从各个单位选□□的精英，我希望，能做到最好，更好！要不然，趁早滚蛋！”
队列里不知道谁带头喊了句：“保证完成任务，请沈队放心！”
接着，所有人张着嘴喊出同一句话：“保证完成任务！不辜负人民希望！”
沈熠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来，“一班二班班长，过来领手机，发下去。半个小时后训练场见，我希望，大家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这次队内考核。”
“打一个巴掌再给颗枣，古人诚不欺我。这套路沈队用的着实可以奥！”温栩就这样，时不时就要跑到沈熠跟前刷存在感，尽管在人家看来这就是又“犯贱”了。
心里这么想，沈熠也不能说出来。他和温栩并肩走着，说：“现在的小朋友可跟你我当兵时候不一样了，娇贵着呢。惹急了，怕是要狼灭，对了，你那里有人选吗？”
谈正事的时候，温栩还是蛮有模有样的。
“一班二班都有几个，强项都不一样。三班虽然弱一点，但是技巧不错，你多留意。怎么这次这么认真？总队许你什么好处了？”
沈熠有些神秘地笑了笑，揽着温栩的肩膀，脚下的皮鞋在校场的水泥地上发出响声，他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愉悦：“你能想到最厉害的，都能给你弄来。”
“卧槽！”
饶是温栩都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各类先进设施和消防救援车及其装备，整个人处于兴奋状态。还跟沈熠这里保证：“我们特勤必须赢，稳稳的！”
“行。”
这会儿两人已经进了沈熠的办公室，能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嘶喊声，一道道交错在一起，很是让人沸腾。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亮屏显示：小乔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
温栩控制不住自己飘忽的眼神，看着沈熠本来冷淡的面容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瓦解，连眉梢都染上了喜色，单手拿着手机看着消息傻笑起来，硬是给温栩看得有些傻眼。
“老沈，你这不对劲啊！来真的？”
他持怀疑态度，毕竟沈熠这么些年也不是个纯情的，倒是情场老手。怎么可能为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人转了性子？
“嗯哼。”
办公桌后的男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单手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几个字，改好备注，嘴角带笑。收了手机，这才望向那个明显已经傻眼了的发小。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神情散漫而自然，仿佛这一刻才是本来的他。
张扬、不可一世、慵懒随性。
良久，温栩才问：“为什么呢？”
沈熠睁开小憩的眼睛，看向温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柔意。他看的出来，那是喜欢。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温栩笑着说：“行了，装什么文化人，沈熠，你栽了！兄弟劝你，遵从自己的心，别跟以前一样混蛋再伤了人女孩儿心，到时间哭都没地方！”
沈熠瞥了他一眼，依旧傲娇：“放心，哥们儿靠谱。”
乔意看着新加上的好友，头像就是一个小太阳。她手指在键盘上轻点几下，备注好姓名，手机显示一条新信息。
【省消防救援总队】这月是消防宣传月，主题是“关注消防，生命至上”，请大家积极参与消防宣传教育活动，提升自身消防安全意识和技能。
沈熠:
乔意，记得多多了解消防知识，配合我们工作哦～
配图是一张努力打工的大青蛙。
乔意噗嗤地笑出了声，她觉得自己好像能想象地到沈熠在手机那头一本正经地敲击键盘，然后从为数不多的沙雕表情包中找到一张还算符合情景、可爱一点的，给她发了过来。
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乔意立马换上系统化的语言：“您好，这里是殡仪馆，请问您有什么事？”
那头的男声很不耐烦，催促的言语传来：“我爸的死亡证明开好没有？”
不可察地乔意皱了皱眉，语气渐冷下来：“请报一下逝者的姓名、年龄。”
“范仲维，年龄七十三。你快帮我查一下证明开好没有，开好了就尽快帮我老爹火化，钱都不是问题！”
乔意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讽刺：“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必须家属到场签字，协议才能生效。还有，您真是孝顺，也不怕老爹泉下有知，接着造福您后代！”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要投诉你知道吗！”
“随意，但愿您晚上别开门，小心吓着，毕竟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在殓葬间见着您。”
面对这么个“白眼狼”，她是真没好脸色对待。独自将年过古稀的老爹放在家中，听着也不像差钱的人，怎么心就那么黑！老爹还没入土呢，他就这么不耐烦，光凭着他不赡养老人这一点，就该被世人的伦理道德所摒弃唾骂！
呸！
乔意真不怕投诉，她问心无愧。
从小到大就有人说她一个姑娘家的，嘴上倒是不饶人，刻薄得很。现在看来，还是把利器呢！专治恶人的利器。
今天殡仪馆好像特别忙碌，光是电话乔意就接了不下五个。
“正常死亡是吗？好，请问逝者寿衣是否穿好，我们可以提供□□。”
“延北街道七号小区…好的。我们的工作人员到了会跟您联系，请保持电话畅通，不用谢。”
乔意将方才了解的消息快速存在电脑里，用手机拨打小王的电话：“喂，来活了，我把地址信息发给你。”她像是想起来什么，追问了句：“刘诺和你一起吗？”
小王在车上吸溜着泡面，辣的他说话都大着舌头：“莫有，但是说在殡仪馆里呢，乔姐你没看见他吗？”
乔意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没有。那行，我让唐山跟你一起去，他仔细些。”
“行。”
乔意让李姐看着些电话，她去后面仓库找刘诺。要是她没看错，早上开着大车过来的就是刘诺，他年纪二十七八，体型可比正常人大的多，很显眼。
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乔意担心人跑了，脚步放快不少。
仓库在整个大堂的后面，紧靠着后山。她先是拜托封大爷调监控看刘诺的大车还在不在殡仪馆的停车场里，而后得到消息是车在的。小王还特意回了电话，告诉她没见着刘诺出去。
殡仪馆很看重安全，来往进出的车辆都有记录，监控设施也是最先进完善的。路上，乔意就将目前已知的信息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想，事情一定有蹊跷。
现在，缺的是证据。
仓库基本没人来，看守的是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年轻人，平时喜静，像是有点自闭症，跟大家来往不多。乔意就是每月过来拿防护服和工具时能见着他一面，那时所有她需要取的物品都会列一张单子，然后交给他，不多时年轻人就会推着车子把东西送到她面前。
还没等乔意进到仓库里，就听见里面车子要启动的声音响起。她皱了皱眉，找了身边的石柱做掩藏，眼睛却是直直盯着仓库的推拉门。
因为离得有些远，她不太听清里面人说了什么，没多久就看着刘诺开着大车从仓库出来。而那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站在推拉门跟前，好像往她这里瞥了一眼。
这时乔意立马缩到石柱后面，眼睛也不敢往那边望，心跳加速，紧张得不行。他应该没看见自己吧？求求了，千万别是看见了，她可知道坏人是不会讲理的。这里离后山又那么近，他们合起手来把自己杀了然后连夜埋在后山，毁尸灭迹，她就真完蛋了！
脑海中看过的悬疑画面一个接一个上演，乔意大气也不敢出。不要看她的职业是入殓师，天天跟死亡的人打交道，但也不妨碍她怕死这一点。
到最后，她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这几日，父母都住在她的公寓里，见了难免会担心，她打电话过去谎称是要加班，乔妈也真的信了。在电话那头嘱咐着：“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晚上尽量干完工作就赶紧回家，妈妈给你熬了鸡汤放在锅里了，回来自己热着喝。”
乔意点点头，那股脑子里的浆糊都给赶走了，瞬间清明不少。
挂断电话，她坐在电脑跟前发呆。刘诺是今年四月份进来的员工，日常的工作就是开殡仪车运送尸体，平时见着谁都是笑嘻嘻地打招呼，有时候会请大家喝奶茶撸串，很多时候偷懒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有时候还别说，这样的人就是会来事儿，讨人喜欢的。反而是那种勤勤恳恳干工作，还被领导骂的一无是处的人活得更累。
许是她的表现太反常，李姐凑过来递给她一杯咖啡，问：“小乔你怎么了？不是说是去仓库找刘诺？人呢？”
乔意脸白了白，“李姐，你知道现在看仓库的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吗？他为什么来我们殡仪馆啊？”
李姐立马脸上就带笑，把自己的办公椅搬过来坐在乔意面前，架势很足。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叫孟凡，今年…比你大几岁。说是从小就不爱说话的嘞，家里条件也不是太好，上学就因为性子被人欺负，家里人就不让上学了。腿脚不好，好像是前几年经历了场车祸，赔的钱还不够医药费的。咱们老馆长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好人，跟孟家是几十年的交情，这才让他来我们这儿当个仓库员，好歹雨淋不着，有饭吃的。”
说完吧，还叹了口气，似是对孟凡的遭遇很是同情。乔意点点头，没再继续问李姐，估计她也就知道这么多。
“哎，小乔，你问？”
李姐停了嘴，看着乔意思虑的模样也没再打扰，拉了椅子就回自己工位上去了。就是有些担心这孩子有什么事儿，说起来，她是真拿乔意当妹妹看的。
刘诺孟凡殡仪车钱…
这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她总感觉有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在脑海里，很重要，但是她就是想不到。
索性，她一个电话打过去，约小王下班后吃饭。看了眼手机，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她套了件风衣外套，走向封大爷的值班室。
看见乔意来了，大爷笑开了花。心里也是对她今天反常的举动有了些推论，给她搬了把椅子，就笑呵呵地问：“小意姑娘需要老头子帮什么忙？”
乔意有些惊讶封大爷的敏锐感，但看人家正摇着蒲扇好不自在，她就放心了。连忙道：“封大爷，我想看一下今天九点到现在的监控。”
“行，等着。”
封大爷身体健朗，走步也快，对这些高科技也玩的溜，没几下就搞定，招呼乔意过来看。他教乔意怎么操作，然后自己就去外面藤椅上晒太阳了，显然是不想过多插足这件事，也不想让乔意为难。
她压下内心的感动，认真地看了起来监控。
转眼，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她看了这一个月来每天刘诺进出殡仪馆的监控，很仔细地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就当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一次往外走的殡仪车后门锁的不牢固，随着车辆的颠簸，车门就打开了，她看见里面有好几蛇皮袋装的东西。
殡仪车出去的时候，除了本该放置的水晶棺，就不可能存放任何东西。她特意将这一段拿u盘拷下来，打算跟小王好好商量一下。
封大爷看见她手中的u盘，淡淡地笑了笑。
“小意姑娘，加油！”
乔意嗯了声：“我会的！谢谢您！”
小王依旧是骑着他的小电驴过来，看起来是洗了澡，还抓了发型。见着乔意就说：“乔姐，上车！咱们去哪儿吃？”
“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就行。”
“得嘞！”
还真让小王找着了一家店，开在小吃街里面，是家面点。应该是地段问题，人流量不大，五个桌子加上乔意他们两个，就坐了两桌子。
“老板，两碗阳春面。”
小王点完单，抿了口茶。乔意把事情经过给他讲了，问他什么想法。
哪知道小王憋了半天，就来了句：“乔姐！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多危险啊！”
乔意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的“戏精”脑袋上都要冒出三道黑线。连忙制止：“得了，我收到你的关心了。你仔细想想，跟刘诺共事这么久，他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小王思索着，一点脑袋就说：“还真有。虽然他老是跑，落我一个人，但是每次来得都比我早！”
乔意想了想，她在监控上看到的确是这样，大概五六点刘诺就到殡仪馆了。她试图查仓库的监控，却发现从他入职的第二个月，监控就坏了。
但是为什么，孟凡没有上报呢。
“阳春面来喽，二位慢用！”
“谢谢。”
小王这会儿也顾不上乔意的问题，抽了筷子就跟她介绍：“乔姐你快尝尝，他家阳春面可是招牌，老好吃了！”
“嗯。”
付了钱，小王送她回家，还跟她讲：“乔姐，我觉得你就别管这事儿了，不安全。”
他戴着头盔下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里面充满了担心和顾虑，显然是他思虑许久才敢说出来的话。
“小孩儿还是小孩儿啊，没事，交给你乔姐做。”她利落地将头盔摘下，放在小王的小电驴前筐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得很张扬，也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小王想了想，没再多言。看着乔意离开的背影，他暗了暗神色，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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