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焰火秘境(八)
满目皆是橘黄色调,带着一股悠远的古朴气息。
藤床上,抚着一头青丝的手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帝朦眼眸闪过暗影,忽地挺起身子:“玄儿,你可知创世神永恒存在,不死不灭,唯有相灭才是死期。”
“造主,若是相灭……我和帝清会死?”小帝玄脸白了一阵,他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死。
帝朦垂下头颔,眼睫微润:“是,阴阳相生相克,若非相合,那便是相互毁灭,创世神相灭意味着宇宙终结,你们代表的不只自己,玄儿,切记。”
小帝玄脸肉嘟嘟的枕在帝朦大腿上,他不懂为何若不相合便会相灭,那么他和帝清的结局不是早就注定?
这不公平,帝清是他的伴神,也是他的朋友,只因为他们俩个是一阴一阳吗?
若是如此,他不想当创世神,他只想当平凡的人。
帝朦静静瞥来,眸子空灵温柔,却总有种抽离感,就像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玄儿,因为你们都会被世间的阴阳之气影响,你无序,清儿有序,你随心,清儿规矩,你……你毁灭,清儿再生,当你们两人无法相合,那必然是相灭了。”
说到毁灭时帝朦微微一恸,心有不忍,他知道任何孩子知道自己代表毁灭都会感到难受。
帝玄眨着无杂质的大眼,眼神坚定:“我可以不毁灭,为了帝清,只要他信我,我能克制自己,如此我们便不会相灭!”
“好,我也相信玄儿。”帝朦抚过帝玄面团般的面颊,指尖轻柔。
帝玄枕在帝朦大腿上的头蹭了蹭:“那我今日就和帝清说,说我们要相合,要永远在一起!”
思及此他像只土拨鼠提起脑袋,又蹦又跳,欢欣的手舞足蹈,似宣布一个天大喜讯。
灿烂阳光跃过木窗,洒入草庐,天地好似也感应到他此刻心情。
小小的帝玄望向帝朦和外头的帝清,在心头暗暗发誓,他长大后绝不叫造主、帝清失望。
未来定是如同今日阳光,是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
弥留中的萧浊喃喃自语:“不要毁灭……”
他青涩面庞满是冷汗,边喊边摇晃脑袋,好似在躲避凶猛野兽:“帝清、帝清……我们不要相互毁灭。”
季清摸了摸萧浊额头,拭去汗水,喂了颗丹药,当他听到“帝清”两字时心头一跳,觉得有些熟悉。
前日见萧浊本命玉牌出现裂缝,他便开始担心,靠着凤纹玉配感应,才一路缩地成吋寻到重伤的萧浊。
幸好随身带着浊儿的本命玉牌才能察觉,也庆幸那山洞离秘境入口不远,而他本就在入口近处守着……
现在想起当时的心情,他仍感到后怕,怕捧在手心的徒儿就这么没了。虽然他对如何将萧浊带回没有印象,最后的记忆是萧浊重伤、从空中坠落。
他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只能暗自猜想,许是自己心魔发作了!
“唔……”榻上传来微弱呻吟声。
季清不安地起身:“浊儿,你醒了?”
长睫毛颤了颤,当萧浊睁眼时看见的便是一双澄澈、担忧的双眼,里头似有万般情绪流转,叫人心神一紧。
虽如此萧浊仍有些犯迷糊:“师尊……我、我怎会在此?”他瞥向四周,显然他正待在一间木屋里。
原本不是在山洞?
他记得自己用尽力气断去敌人一臂,接着有股冲动要他再调动本源阴气,将敌人撕碎。
虽然如此便可以击败敌人,但他放弃了,因为他不想当个没神智、毁灭一切的怪物……
萧浊腹部传来痛楚,犹如刀绞,但他仍支着臂膀,直起身子。
季清眉头一颤,手忙脚乱拦阻:“浊儿,你伤势未复,才脱离险境,切勿起身!”
萧浊哪里是个能听劝的,他一咬牙,身子猛提,硬是让自己坐起。
“这里是哪?”
季清轻叹一声,道:“这是为师友人的居所。”
他玉指抚上萧浊面庞,道:“为师见你本命玉牌出现裂痕便去寻你,谁知撞见荫尸门与演揲宗的阴谋,幸好为师赠你凤纹玉珮,这才能救你出来……”
萧浊像被天雷劈中,五官僵住,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师尊,是你救了我?”
他不敢置信,应该说是不想相信。
若季清是个会说谎的,他倒可以轻松骗自己,但季清偏偏是个不会说谎的,逼的他只能接受自己被救了的事实。
这就如同白昼见月,黑夜见日,天地颠倒。
在他心中,帝清是那个会徒手剜他心的人,该是恨透了他,但季清却救了他。
成年后他独来独往,就是被打入轮回也没人理睬,何曾有人来救?
恍然间,他暗无天日的心仿佛升起一点微渺的光。
季清挠了挠面颊,微微有些羞赧:“是的,过程为师也不记得了……不过据崆梧山弟子所述,为师似乎杀了紫帘,虽后来证明那只是他的身外化身。”
“师尊……”萧浊看着眼前人,呆了一瞬,随即攥紧拳头,心内生疑。
怎么可能?
紫帘乃化魔修为,虽然季清剑法高超,且不受神识威压影响,但要越一大阶应敌仍是勉强。
萧浊眸光一厉地望去,但季清却报以微笑。
“……”
萧浊知道被季清所救后心情复杂。
他不是应该视季清如仇人,那么现下的心情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不想欠人情吗?
难道过去的仇就这么算了??
季清眼波一动,起身抬步去院落煎药。这木屋不大,萧浊从榻上便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萧浊老早就注意到季清异于常人的洁癖,但季清煎药时不顾烟熏,不顾脏乱,连拂尘都没拿出来挥,只蹲着,拿着蒲扇搧啊搧,目不转睛地盯着火侯和药炉。
药香不断飘来,萧浊不知自己瞧了多久,直到都有些昏昏欲睡季清才煎完。
季清将汤药倒入器皿,端来主屋后温声道:“想什么呢?”
“除了丹药,你还要吃补药呢,别想躲。”季清作势要敲萧浊脑袋。
萧浊嘟囊道:“师尊,我没有。”
季清端起苦药,拿汤匙将汤药舀起,粉唇吹出凉气,将汤药往萧浊嘴里送。
萧浊头一撇,挣扎道:“师尊,我有手。”
季清忧心忡忡望来,萧浊最后还是乖乖将药喝下。
季清拾起巾帕,道:“你连坐起都这般吃力,还说你有手?”
一张秀美无双的面庞凑近,季清用巾帕将萧浊嘴角擦拭干净。
“我只是不想让师尊见我这副模样。”萧浊面无表情。
“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季清柔柔一笑,用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望着萧浊:“况且你本就是我徒儿,喂个药罢了,算什么事?”
“随你。”萧浊虽身受重伤,但仍耸起臂膀,端坐的好似帝王。
他不理解,为何自己有时会被这人影响,从小便是如此,虽然阴阳本就相互吸引。
萧浊觉得自己复仇意志受挫,应当振作,或换个方式报复。
他原想扮演“好弟子萧浊”,最后露出真面目,折辱季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萧浊一向恩怨分明,现在功过相抵,他可以大发慈悲,只要季清被他好好掌控,他可以考虑“视心情惩罚季清、玩弄季清”就好。
萧浊盯着季清离去的背影,眸子晦暗不明。
帝清应该赎罪,不是忘记就能了事,既然你忘了,那本帝便让你想起来!
*
夜里,萧浊内观自己太乙化躯。
太乙化躯受损严重、内里亏空,因强制调动封存修为,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吞噬阴气修练,或许没有半年、一年无法恢复。
他在心里苦笑,如此虚弱,又该如何自保?
萧浊思索片刻,隐匿全身气息,走下藤榻。
季清就在隔壁房里调息,眼下机不可失。
萧浊行至房前,夜色将他英俊面孔映的深沉。
他拳头紧了又松,在门前待了半晌,接着像下定决心般,释出一点阴气将季清迷晕。
吱呀——
房门骤开,萧浊重伤未愈,拖着沉重身躯,左歪右倒的走至季清榻前。
见季清陷入沉睡,萧浊剑眉紧拧,低低道:“你这个丑八怪。”
他用视线描摹季清面庞,一吋吋,一遍遍,又悲又喜。
不知有多少日子,每当他睁眼,望到的便是这张脸,闭眼前望到的还是这张脸。
思及此萧浊薄唇微启,似是笑自己忆起过往。
该做正事了!
萧浊咬破指尖,运使阴气,用精血对季清下了一道主仆契约。
契约太过深入会被帝清的四道太乙反制,因此萧浊契约下的方式相当高级,只达识海外层,微不可察。
它呈一只小蝴蝶形状,萧浊为主,季清为仆。
萧浊垂眸,自言自语:“只要你不伤害我,不违背我,这契约便不会生效。”他嗓音极轻,就像他缠上季清发梢的指尖,轻柔似水。
从前他便对帝清的一头青丝有某种执念,喜欢将它拉直了,掰弯了,或偶尔扯它一下,惹帝清注意。
毕竟丑八怪虽丑,但头发却柔软滑顺,与他硬如鬃毛的头发大相迳庭。
他指尖旋了几圈,解下青丝,转而抚过季清面颊,道:“若你一直如现在乖顺,不曾冤我,抛我入轮回,我本不会这般待你。”
两人最初是手足,是朋友,是最好的伙伴。
他望着季清面孔好一会,才冷眸一扫,沉道:“阴气待你体内伤身,今日便宜你了!”
语毕他手指一勾,将阴气撤出,接着又整了整季清额上碎发才离去。
*
萧浊一连休养了五日,随着日夜变换,他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好,头几日一起身便会疼痛,后来已经可以在附近随意走动。
木屋地处偏僻,前方的院子有药圃、药炉,还有一口井,井旁摆着大水缸,右边还有几根晾衣服的竹竿。
木屋后则是两间小屋,一间有顶棚和围栏,里头有几只鸡,一旁堆着稻草和柴禾,另一间屋子就是厨房。
若非他有伤在身,居住在此倒也安逸恬静。
萧浊在院子里复健,走了几圈便稍作休息,时而观花,时而吹风。
因为欠缺几味药材,季清刚从附近小镇回来。萧浊大老远便瞧见他提着用草纸包装的药材。
季清的笑容越来越近,当近在眼前时,他猛然拿出一个红通通的玩意,道:“给!”
萧浊瞥了一眼,微微皱眉:“这是……”
季清眉开眼笑,道:“为师答应你的礼物,你不是说要准备礼物才有动力?”
……
尽管萧浊是创世神,但他轮回过九千次,对人类还是有些了解,自然知道这是何物。
这是……垂髫小儿最爱拿在手里的波浪鼓。
呵,你还真当本帝是孩子啊!
萧浊接过波浪鼓,嫌弃表情一闪即逝,但还是被季清捕捉到了。
季清连忙道:“为师对它下了两道术法,其中一道是缩小术,你瞧,它仅有三吋大小,便于携带,另一道术法则是联动术……”
季清低下头,又拿出一个毫无二致的波浪鼓,道:“它们两个乃是一对,浊儿,你击打手里的试试!”
萧浊略显无奈,转动波浪鼓手柄,发出咚的一声,随后,季清手中波浪鼓也发出声响,仿佛有不知名力量牵引着彼此。
季清点了点头,满意道:“这便是联动术的效用,无论距离多远,只要一方出声,另一方必会听见,如此你若遇了危难,或欲寻找为师,皆可击打。”
反正萧浊本就不抱期待。他默了默,头微微一沉,抬起时立刻摆出真诚笑脸:“多谢师尊,徒儿很是喜欢!”
季清问:“浊儿当真喜欢?”
萧浊咧起嘴角,笑得像颗小太阳:“是啊,徒儿真是太感动,徒儿不过随口一说,师尊却惦记着!”
季清当真信了,满脸掩不住的笑意:“为师就知你会喜欢,为师想了许久,这波浪鼓于你有用!”
萧浊望着季清走进木屋的背影,轻叹一口气,随后从乾坤袋拿出绳索,默默将缩小的波浪鼓系在腰间。
季清放下药材,便见萧浊走入木屋。
萧浊不知想到了什么,晃悠而至,正乐呵呵地摇头晃脑:“师尊啊,你教我练字可好?”
他英俊眉目笑得灿烂,朝竹案指了指,道:“这儿虽是简朴,但纸砚笔墨一应俱全。”
“浊儿你怎会忽然想练字?”季清觉得萧浊重伤后好似哪里不一样了,是更开朗吗?他说不上来。
“我是见师尊的字极好看,作为你弟子,徒儿的字总不能太差咯!”萧浊将身躯凑近,像只兴奋的飞扑大狗,若他有尾巴,定是晃动得厉害。
“师尊,你便答应我吧!”萧浊剑眉下双眼炯炯,好似讨糖吃的孩子。
季清见他如此有上进心,当即来了兴趣。
他走至竹案磨墨,站得挺拔清矍。
磨好墨,他将毛笔润湿,拈起衣袖,玉指提笔,霎时笔走龙蛇,那“萧浊”二字写得是银钩铁画、高雅周正如舞鹤游天。
“哗,真好看!”萧浊扮出惊叹表情,接着舒展自己生着薄茧的手,道:“徒儿也来试试!”
他接过笔,仿佛玩泥巴的孩子,乐在其中。
只见那毛笔像将死之人,巍巍颤颤、摇摆不定,一笔一捺像腿被打断一样。
季清见了当即黑脸,原以为萧浊只不擅写字,不曾想是鬼画符……但这字怎的这般眼熟!?
还待细想,他便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疼。
“师尊你瞧我的字。”萧浊眼睛亮晶晶,求着表扬,似对自己成品相当满意。
季清也不好打击信心,只微笑着说:“浊儿,字要多练练。”
“徒儿知晓,徒儿自幼无父无母,想习书练字却无人教导,幸好还有师尊!”萧浊嘿嘿一笑,又提起笔,继续写他的狗爬字。
他现在的字自然非是如此,他现在的字如壮士拔剑,苍劲有力、潇洒狂放。
哼,若每日罚写万字,罚个十年,估计猴子都能写得一手好字。
季清站在一旁凝望着萧浊,若有所思:“浊儿,你如今已是金丹中期修为,但修行一事不可躁进,暂且缓缓,先稳固修为……”
萧浊修为进境神速,虽起人疑窦,但季清只道萧浊是收了天火火种,又天赋异禀,这才连连突破。
季清拾起案上茶盏,柔声道:“为师已报告山长,这一年便带着你四处历练。”
萧浊放下毛笔,道:“徒儿一切都听师尊的。”语毕他张开双臂,好似很开心,随后又晃了晃脑袋:“不知师尊想去哪儿?”
季清嘴角轻勾,道:“往北走如何?”
“好哇!”萧浊拍手一笑,噘起嘴,摆出一副好奇神情:“师尊,你觉得当今道上谁人实力第一?”
若问这人界谁为第一,修者大多莫衷一是,但总结起来共有三人,赵乐鸣、寂无回、宫不敌。
这问题季清不正面作答,只道:“浊儿,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人居于市井也能是得道高人。若论正道,你师祖的实力有目共睹,家君曾说他高深莫测,而家君亦是大乘期修者。”
季清顿了顿,道:“此外,太上云宗的寂无回,寂前辈,宫家的家主皆是高人,不过为师以你师祖的境界猜想,他们应当少有争胜之心,这问题便不必再提了罢!”
“那魔道呢?何人第一?”
季清道:“许是九业魔宫的宫主戎卑夜,但他久未露面,虽如今道长魔消,但九业魔宫、荫尸门、演揲宗仍不时作乱……”
一想到魔修的手段,季清心头一紧,忙道:“浊儿,我俩游历你可要跟紧,须事事留心,莫要调皮,外头可不比崆梧山。”
萧浊虽不以为然,面上仍恭敬笑道:“知道师尊关心徒儿,徒儿定不负师尊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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