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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鸢萝本欲和梁采薇同去,但她旧伤未愈,看起来又心事重重的样子,鸢萝还是决定自己去了。

        这凤凰河离风林寨不过百步,不远处的山壁斑驳错落,上面留下了几道非常明显的剑痕,细长而深,已经有些风化碎裂,在光影之中更显得实虚交合,恍若能看见出招时的移形换影和凌厉锋芒。

        乍一看去,似乎只是乱剑狂招,看的久了才会发现,这些剑招挥洒自如,如流星,如泼墨,而且每一剑落处,都有血痕。

        鸢萝在看到之后,才理解了梁采薇为何对此兴致缺缺,她住在附近,这么多年肯定见过很多遍了,除此之外,附近的河道和石山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虽然和故事中差不多,但这也太夸张了,根本不像人力所能为。真的可以斩断山峰,阻断河流,那此人的力量,不说超凡入圣,只怕都可以对抗神魔了。

        那石壁后面,便是修罗城遗迹,现在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早被黄沙掩埋了,只有些高大的石柱和穹顶隐约可见,那些人无论当初多么凶恶,都早已死去,毫无威胁,可不知为何,还是有一股令人相当压抑的肃杀之气。

        这里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看的,可鸢萝似乎有些不甘心,反反复复在这里走了好几遍,难道编故事也编得这么全套,又或者是修罗城作恶多端,就算销声匿迹了,后来还是能惹得不少仇家来对着这些遗迹废墟来出气也说不定。

        她绕着这里走了几圈,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了谢遥,他孤身一人走在河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听到鸢萝叫他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般看过来。

        “之前在集市上看你被一个老头拉走说话,刚才又和田老头聊起来了。你看着年轻,其实年纪一大把了吧?”

        “他可不是等闲之辈,多亏了他,我们才打了不少胜仗。”谢遥随口一答,看到鸢萝之后,目光忽然被她身后山壁上的凌乱痕迹吸引,“这是什么?”

        鸢萝走也走累了,坐在岸边大石上,“听说是谢千风留下的剑痕,这后面就是修罗城了,看是看见了,可我不相信有这么大的威力,就算他是个力能扛鼎的巨人,这么深的痕迹也太离谱了。”

        谢遥凝视这些剑痕许久,到了后来,他走了过去,触碰那块冰冷的石壁。

        他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有些看得太久了,鸢萝都觉得奇怪起来,难道这些剑痕真的有什么玄机,只是她没有发现?可等她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或许是因为她不懂剑术吧,非要看的话,在一旁发呆的谢遥都比那石壁有看头。

        她托着下巴,“有这么好看吗?”

        谢遥过了好久才收回目光,“你知道吗?自从来到朔州,我好像总是做梦,在梦里我好像变成了他。”

        鸢萝愣了一下,又想了想:“你被别人说得多了,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啊。”

        “我不喜欢。”谢遥面色凝重,语气也很认真,不似玩笑。“我起初确实觉得挺好玩的,可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他总是光芒万丈,我在他身后好像只是个虚假的影子。”

        他似是自嘲般无奈笑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我与他不太一样,他万事随心,无所拘束,而我处处受制于人,你其实没有说错。尤其是现在,好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发生了很多事,就算不喜欢也抛不开了。”

        鸢萝安静听着,这一路与他同行,又遇到了这等怪事,她也曾试着易地而处,如果换作自己,大概也会觉得不舒服,甚至根本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了,谢遥倒是沉得住气。

        “那你都梦见什么了?”

        她想说些其他的,可是说来说去,好像还是和这些脱不开关系。

        谢遥不答反问:“你去过扬州吗?”

        鸢萝摇头,她从南疆出发,一路北上,扬州根本不顺路。谢遥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一句,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提,所以才说些别的?

        “你梦见扬州了?一定是这里太热了,我虽然没去过,但听说那里梅雨潮天,空气湿润,和我家乡也挺像的。”

        “我也没去过。”

        不过在那些故事里,听说谢千风在江南盘桓许久,谢遥没有亲身去过,可确确实实梦见了扬州的二十四桥,明月红药。话又说回来,这些东西在书中都有记载,之前也听别人提起过,并不是什么很难知道的事情,或许是因此梦到的也说不定。

        他醒来之后也记不太清了,谢千风的那些事他陆陆续续听了一些,好像从未听说他有什么对手,看鸢萝的反应,好像以为他梦见的是什么惊世大战,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他梦见了一个姓廖的女人,那地方笙歌乐舞不断,好像是个烟花风月之地。江南的事情那么多,没梦见对手和线索,偏偏梦见女人,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奇怪,还是不说为好。

        鸢萝起初也以为谢遥不想提谢千风的事,所以才有的没的问了一句,可现在看他的样子,明显就是想到了很多,又偏偏卖起关子什么都不愿意说,谢遥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也只不过是打了个哈欠,哈哈一笑,“困了,早点睡吧。”

        没等鸢萝反应过来,谢遥就跑没影了,她本来还有点同情这家伙,谁知道他故弄玄虚,没头没尾的,说话说一半又不说了,只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纳闷,真是讨厌。

        在河边的时候没什么风,回去的路上反而黄沙翻滚,也算天公作美,回到了住处之后,外面才刮起了巨大的尘暴,声音如同野兽咆哮。过了一会儿,居然雷声大作,下起雨来。

        虽然风岷已死,不知病山的噬心蛊是否还生效,但城民们不知毒雨的来头,还是和从前一样,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风沙裹着大雨,一刻不停的下了整整三日,曾经干枯的河道注满了水,甚至有几棵枯树的枝头都冒出了绿色。

        不过这里的土地干旱多年,偶尔的一场大雨并不能带来多大的改变,在太阳出来后,很快就被晒干了。

        风林寨远离闹市和人家,本来非常安静,可今日清晨,屋里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听起来像是有好多东西摔碎了。

        那个方向是陆归柔的住处,她昏迷了好几天,在用药之后,之前的症状略有缓解,陆归鸿就把她搬离了地下,想着再观察几日。可今日等到他听到动静,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姐姐已经醒过来,而且在角落蜷缩成一团,这屋里本来有一扇镜子,此刻已被打碎,碎片散落一地。

        之后陆归柔接二连三展现出了各种异常,她变得喜欢生吃活物,一闻到血腥味就无法自抑,偏偏她神志又清醒得很,绝不愿做这种事,身体和神志的意愿背道而驰,终日将自己折磨得疲惫不堪。

        她的身体上也长出了奇怪的斑点,所以终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躲在屋子里不愿见人。

        有了鸢萝和梁采薇相助之后,多少能帮她缓解些痛苦,可还是找不到治愈的办法。

        陆归鸿又想到那个出事的晚上,据梁采薇后来所说,百岁堂似乎豢养了很多怪人,如今想来,那些人无一不是像中了蛊,而陆归柔之前也明显知道驱策这些傀儡的方法,而且利用那些人守护沧浪,抓了不少眼馋手痒的江湖人。但她现在神情呆滞,目光也懵懂空洞,终日话也不说一句,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大姐对蛊毒一窍不通,这些毒药和驱策的方法必然是旁人教给她的,可如今沧浪失窃,风岷已死,百岁堂的那些中蛊的护卫也全部不知所踪,而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好像从此隐遁不出,任凭他们如何着急,也毫无头绪。

        他们能做到,也只不过是收留了一些染病之人,风林寨中的一角搭起了一座临时的药庐,终日漫溢着各种草药的气味,陆归鸿忙前忙后,谢遥也常去帮忙,他们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杯水车薪,那些中蛊之人有些已经病入膏肓,他们只能看着不断有人死去,无能为力。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谢遥都觉得周身压抑,心情憋闷。反而是陆归鸿比他坚定,终日都埋头在药庐里,这种病来得古怪,没有医书典籍可考证,困难重重,也不见他如何气馁,病重的人很多,死的也多,可也不是没有略有缓和的。

        某日黄昏,寨中的杂事差不多都干完了,谢遥独自出去吹风,发现城中奇怪的祭坛已经无火可燃,街上的人也愈发少了。

        这朔州平日都是烈日炎炎,前不久刚下过了雨,近日好不容易放晴了,风还是阴冷阴冷的。

        谢遥在这城中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回到了百岁堂,这里向来繁华,如今再也没有客人了,

        他在这里守了几天,看到一拨又一拨的世家门派匆匆赶到,那些人来自天南海北,有男有女,年纪不同,教派各异,可抵达百岁堂之后的反应其实都差不多。他们先是惊异于这朔州第一的客栈为何无人打扫,也无人迎客,等他们进去查看一圈之后,就更奇怪了,客栈里一个人也没有,像是不久前刚刚经过一场恶战,那传闻中的沧浪剑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陆家在北地富甲一方,说出的话自然是有些份量,他们纵然怀疑过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陆归柔绝对不敢放出这么大的假消息,同时戏弄这么多人。可如今看来,陆归柔不见人,单单把他们晾在这里不知所措,颇有点烽火戏诸侯的味道,谢遥以前并不理解这故事有多么好笑,直到这几天,看这些人没完没了的重复一样的动作和表情,才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的故乡在皇城脚下,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许多人毕生向往,想在那里扎根落户的城。他如果一直留在那里,也许会过着平静的生活,或许这些奇怪的事也不会找上门来。

        可一切又往往是表面平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桩桩的血案没完没了,而且似有若无的,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

        一路走来,无数的村落和世家都未能幸免,绝不会有一个人同时和整个武林结仇,这一切背后的人难道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嗜杀吗?何人又有这样大的力量和能力,做的干干净净,留不下任何线索。

        他的这副样貌,在旁人看来确实奇怪,可他易地而处,也同样想不明白,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实在没有任何缘由假扮一个失踪多年的侠客。如果是有人故意设计,又怎会从一个孩童身上设下如此耗时的阴谋。他为此而来,绝不愿意这样糊里糊涂的结束。

        这地方没有什么像样的住处,所以这些门派世家宁愿住在百岁堂,大不了就自己收拾,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这里再不济,朔州也找不到比百岁堂更体面的住处了。

        他们世代交好,也彼此牵制,如果住的只是几家,或许还会担心安全,住了这么多人,关系复杂,反而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谢遥这些日子守在门口,从早看到晚,眼看着百岁堂都快住满了,也不见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紧张了一天,天一黑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警惕也跟着降低了,突然就毫无预兆的被人从背后按住了肩膀。

        他手掌宽大,倒是没什么恶意,等谢遥回头看的时候,他也正视着自己。

        这个人脸型偏方,虽然面无表情,但并不显得凶恶,反而可说有些憨直,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如果光看外表,人人都会觉得他是个行事正派的好人。

        他注视着谢遥的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谢遥莫名其妙,不过看这个人的样子虽然不甚凶恶,也不是好招惹的,还是对他客气些:“这位大哥,如果我知道了你的名字,那未必是好事,我不是江湖人,被我知道不代表你名头响,反而说不定是因为我在什么通缉告示上见过你的画像。”

        谢遥说完这句话,还真的仔细想了一遍,是不是真的见过他,确认过没有之后,“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搭话,无非也就是看到我想起某位故人了,他是对你有恩,还是有仇?”

        “在下葛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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