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回过头,发现身后的人正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小正太。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改变主意想跟着本小姐吃香的喝辣的了?”
小正太什么也没说,伸出一只手摊在我的面前。
我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这小鬼要干什么?
“拿来。”简言意骇,态度强硬。
“拿什么?”
小正太抖了抖手:“五十两啊,你不是把我买下了吗,银子还没给呢。”
我咋舌,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这么赤-裸裸强抢的。
我弹开他的手:“本小姐现在不想买你了。”
“不买了?”小鬼把眼一瞪,眉毛一拧,恶狠狠地说,“你把那些人都轰走了,害得我今天没有讨到钱,没讨到钱就没饭吃,你说你是不是得负起这个责任?还有,你还摸我了呢,总共是一百两,可别赖账。”
“谁摸你了!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下巴而已!!”
把我说得好像一个下流无耻的色胚,我气急败坏道:“你那下巴是镶金了还是别钻了,碰一碰就要一百两?”
“少罗嗦,快点给我钱。”
“一百两你去抢好了,本小姐凭什么给你。”
他哼了一声,鄙夷地说:“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去跟别人说,相国府的恶女千金调戏我未遂,还想霸王硬上弓。”
什、什么。
我一个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
我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小小年纪,脸皮居然如此之厚。我果然还是太纯洁了,不知社会险恶。
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名誉,我只好摸出一个小荷包,从里面倒出几粒碎银子:“喏,只有这些,再要可就没有了。”
小鬼从鼻子里哧出一声,仿佛是很瞧不上这些碎银子:“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当小爷是乞丐呢?”
你可不就是乞丐。
我有心想揍他一顿,但又考虑到此刻不是发作的时机,便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我就带了这些银子出来,够买一口上好的棺材了,你还是先赶紧把你爹安葬了吧。”
小鬼一把扯下自己头上戴着的白色帽子,忿忿道:“那席子里就一根烂木头,什么爹不爹的,喂!你不是相国小姐吗,怎么会没有钱,没钱你能吃这么胖?”
我去,这个臭小鬼,简直皮痒了。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慕容世静,然后深吸几口气,尽量保持温柔端庄的形象,笑眯眯地说:“小弟弟,你这样子是不可以的哦,骗人是不对的,怎么可以利用别人的同情心骗取钱财呢,那些银子虽然少了些,但也够你花上一阵了……”
“骗人怎么了,不骗人哪来的钱,你以为小爷是见风长的吗?”小鬼打断我的话,毫不客气地说,“像你这种女人,明明有钱却不肯施舍一点,像你这坏心肠的女人活该嫁不出去!”
“你、你说谁嫁不出去?”
“就你就你,”小鬼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的就是你,嫁不出去的老妖婆,没人要的死肥猪!”
我气得简直要鼻孔冒烟。
“给他一百两。”
慕容世静朝一旁的黑衣人吩咐。
话一出口,身后的黑衣男子就跟雕塑复活似的有了动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票,扔给那个小鬼。
小鬼看见银票,双眼直冒金光,抓住轻飘飘的银票塞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冲我挤了挤鼻子,做了一个鬼脸,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我不悦:“你干嘛给他钱?”
慕容世静笑着说:“何必跟一个小孩子置气?”
“他是小孩子?”我叉着腰忿忿地说,“他哪里像个孩子,正常小孩儿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吗?”
“给都给了,难道要本王抢回来?”
“好,我去。”我二话不说就往前冲。
“等等。”
手腕倏地被抓住。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是谁抓的我,立刻下意识地把手一甩。
慕容世静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忙道:“是本王失礼了。”
“……没、没事。”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小姐,”金金扯了扯我的袖子,“我们再不过去的话,那家荸荠粉店就关门了。”
“对哦,那我们快点走吧,听说那家小店磨的荸荠粉可好吃了。”
那家小店是一个五旬老翁开的,说是店,其实就是简易地打了个小棚,外面摆着两张桌子。
我们过去的时候,老头正佝偻着背,坐在门前推着一个圆柱形的小石磨,磨眼里潺潺地流着乳白色的液体。
“大爷,来四碗荸荠粉。”
“好嘞,几位客官请稍等。”
没一会儿,老头就从里间端着一个木盘子颤巍巍地出来了。
四碗荸荠粉,两盅茶。
我端起一碗,几下风卷残云就去了一大半。
慕容世静先品茶,抿一口,再端荸荠粉,吃的时候慢条斯理,一看就是个教养好的。
我暗暗吐舌,果然是皇族贵胄的出身,连吃碗荸荠粉都这么优雅,瞬间就把我衬托成了长期没吃饱饭的劳动工作改造罪犯。
吃完后我叼了一根竹签在嘴里。
树荫下,凉风习习。
不远处有垂钓者悠然提竿,扑面而来的闲适之情,让我想起了白居易的《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月明人倚楼。”
“没想到朱小姐的文采比起男子也毫不逊色呢,倒真是叫本王刮目。”慕容世静十分给面子地轻轻抚掌。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王爷过奖了,哈哈。”
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我娇羞地看他一眼:“那个,昨天我给你送过去的桂花栗子羹,你吃了吗?”
慕容世静道:“桂花栗子羹?”
我道:“是啊,我差人送过去的,怕你吃了太腻,所以少放糖,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呢?”
慕容世静像是想起什么,笑道:“原来那盒子是小姐送来的,本王的丫鬟不懂事,将它拿去扔了。”
晴天霹雳。
拿、拿去扔了?
“这、这个……”我搓搓手,强颜欢笑道,“扔了就扔了吧,没事儿,我再给你做哈。”
“劳烦小姐了。”
“不劳不劳,热爱劳动是我的传统美德嘛。”
慕容世静微微一笑。
此时阳光从上方的枝叶间倾泻而下,将他的眉目五官映得十分明亮。
我的脸又开始不争气地红了,伸出手来在耳边用力扇风,嘴里自言自语似的道:“哎,这天儿好热。”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轰隆’一声,狂风一卷,柳枝乱颤——老天很不给面子地下起了雨。
这恼人的夏季,说变脸就变脸,一点不给人准备。
“下雨留客天,”慕容世静对我无奈道,“看来我们得等这阵雨停了。”
天助我也!
“大爷,再加一碗!”
这时,我注意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黑衣男子。
因为穿着劲装,所以显得身姿非常修长,尤其那双笔直的大长腿,真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不过他干嘛戴着面具呀?
半截面具下,仅仅露出高挑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下巴,只这半张脸就已经引人遐想无限了。
可经验告诉我,身材好并不代表脸蛋好。
一个人越是遮遮掩掩,就越说明做贼心虚,同理,把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那这人必然是个丑八怪!
因为对面具下的相貌十分好奇,我将一碗荸荠粉推到他的面前,借机搭讪:“大哥,来一碗不?”
“谢谢朱小姐,属下不饿。”
声音偏于低沉,富有一点男子的磁性,堪称中国好声音。
我眨了眨眼睛,饶有兴味地问:“都大中午了还不饿,你是钢铁侠吗?”
他道:“……太甜。”
我把荸荠粉又朝他推近了些,说:“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嘛,给我一个面子呗,算是报答你刚才救我的人情?”
他半响不语。
那张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关闭了所有的说话功能。
就在我感觉有些挫败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端起面前的荸荠粉慢慢吃了起来。
见状,我心中十分欢喜,颇有些成就感。嗨,这么一根木头,居然被我说动了!
老天爷一如继往地倾注着它那滂沱的感情。
柳西河畔,雨茫茫,桥弯弯。
箫管丝竹之声隐约从不远方的琼宇高楼传来,合着骨碌骨碌的石磨声,落雨声。
老头又在磨马蹄粉,两鬓斑白的脸上满是为生活温饱而留下的沧桑沟壑,一身灰褐色的衣服,没有修饰只求遮体。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小孩,小小眼睛里流露出愤世嫉俗的倔强和野性。
穿越至今我一直都不用愁吃穿,所以并不能理解那个小鬼为什么会为了钱而去骗人这样的行为,但是现在想想,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吃、穿、住,这些看似简单的身外物,却又是不易得的,驱使着他们每天为此奔波劳累。
我对金金道:“我们还剩下多少钱,全部给这位老伯吧。”
“是,小姐。”金金应了一声,颠颠跑过去。
我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件扶贫济穷的大善事,颇是得意洋洋。
慕容世静笑说:“朱小姐接济一时,却不能接济一世,这一时半会儿的施舍又有何用?”
我也笑着说:“王爷说的是,一时的接济是没什么用,可要是一个人在你面前摔倒了,你是扶还是不扶啊?”
慕容世静听了我的话,细细看我两眼,微笑说:“朱小姐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呢。”
我说:“传闻中的我?”
慕容世静说:“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无关紧要的话罢了,朱小姐无需在意。”
我大抵也知道是什么话,来了这么久都听习惯了。
我正要说话,这时老头佝偻着背走了过来,朝我弯腰做揖:“这位小姐真是个好心人啊,您日后会有福的。”
我赶紧扶了扶他;“老人家别多礼,只是一点碎银子而已,没有多少钱的。”
“小姐是大户人家出身,这点钱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够小老儿大半年的用度了,”说着,颤悠悠地往里屋走,“您几位稍等,小老儿再去做几碗荸荠粉来。”
我冲慕容世静挤挤眼:“哈哈,有免费东西吃啦。”
慕容世静忽然探头过来,仔细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怎、怎么了?”突然凑过来的脸让我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朱小姐似乎……瘦了很多。”
“啊,是吗?哈,哈哈。”
原来是说这个,我还以为他看上我了……
“我每天都有在减肥啦,”我摆出一个健美扑丝,“就是减少人体脂肪的一种运动方式。”
“原来如此。”
他笑。
我看着他,也是笑。
“王爷,雨停了。”
外头雨势减小,拨开云雾,天清光洒。
夏日白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慕容世静对我道:“时候不早了,朱小姐可要回府?”
“啊,这个……”
我心想要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跟他去哪里逛一逛,好好培养培养一下感情什么的,但一时之间又不晓得去哪里,就在这沉默的一会儿,慕容世静以为我默许了。
“正好本王也要回府,顺道送小姐一程吧。”
“啊,我,这个,哦好……”
错失良机。
一路上,我跟在慕容世静的身后,沉默无语。
盯着那宽厚挺拔的背影,我不禁长吁短叹,这么一个优质美男子,我怎么就追不到呢?
慕容世静把我送到相府的大门口,道了声‘告辞’就要走。
“王爷不进来坐会儿吗?”我叫住他。
慕容世静看了看我身后的相府,只微微一笑道:“不了,来日方长。”
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勉强:“那,好吧,王爷慢走。”
“告辞。”
我站在大门口,像一尊望夫石一样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修长身影。
金金笑说:“小姐,不要看啦,王爷已经走远了。”
我收回视线,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叹气做什么呀?”
我叹道:“金金,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把静王爷追到手呢?”
金金犹豫着说:“奴婢不知道应不应该讲……”
“讲呀。”
“天下男人皆有爱美之心,小姐要是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奴婢相信静王爷一定会喜欢你的,毕竟静王爷也是男人嘛,怎么会不喜欢漂亮大姑娘呢?”
我听了金金的话,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我的丫鬟,说的话深得我心。”
“谢谢小姐夸奖。”金金喜滋滋地。
我大手一挥:“走,减肥去。”
晚上洗完澡,我在镜子前站立了很久,只做了一件事——点燃了满屋子的蜡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在镜子面前不停地摆着各种pose。虽然说身材匀称的美女永远是引人注目的,但身材敦厚的胖子也有别样的存在感嘛。
白白肉肉的脸蛋,圆圆滚滚的身材,和饭团一样的脸。
胖的人有富态,胖的人重心稳,胖的人不怕冷,耶耶。
夜色越来越深,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此时已经进入夏季,外头虫鸣不断,芳草的淡淡清香溢窗而入。
我趴在窗户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哼着:“我是茶壶肥又矮啊,我是茶壶肥又矮,这是壶把这是嘴,这是壶把这是嘴,水滚啦冲茶啦——”
“小姐。”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过,在我的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大半夜突然冒出一声叫唤,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头借着外头的月光,终于看清了来人。
半截银面具后,一双黑幽幽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相国府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进贼了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猛地后退一步,警戒状态全开。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我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强装镇定地恐吓道,“你知不知道私、私闯女子闺房是大罪,要坐牢的。”
“小姐,是我。”
嗯?等一等,这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人,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变迟钝了。
“小姐?”男人逆着月光,见我没答话又轻轻叫了声。
我的脑子三百六十五度周转了一圈,脑子里快速扫描记忆库,最后‘咔’地一声停留在白日里见过的黑衣男子身上。
“是你!”我指着他惊叫,“白天制服小贼救了我慕容世静的手下面瘫不爱吃甜的——那位黑衣大哥?!”
“小姐说对了一半,”他眼中的笑意幽幽晃晃,“是我,但又不是。”
“是你又不是你?什么跟什么,你把我弄糊涂了。”我一脸戒备地说,“你、你少在本小姐面前故弄玄虚,快说,你到底是谁啊?”
“顾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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