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进退两难
等到薛堃一走,易朗云转身就接到郭秘书的电话。说来这次意大利一行也是几个决策层早就商量好了的事,至于她这个当事人,虽然挂了一个股东的名,但虚名也就是虚名,宠辱都在易世开的一念间,她从来就不属于实权派,有人帮衬着让她去做执行还可以,到了做重大战略决策的时候,根本没人会认为需要她的参与,最后决定出来了,通知到她去落实也就行了。
所以意大利这次的项目,决策层那几位是什么时候开的会,项目的体量如何,具体的一切细节,在郭秘书通知她去的时候,也没给她明确说,只是让她跟着薛堃去罗马,然后带着合同和经验一起回来。
她从郭秘书那里大概了解了项目的内容,却觉得人家薛堃公司似乎已经把什么都谈妥了,她去了和不去都没什么区别,但郭秘书说,她是作为本集团代表,监督项目落实的,另外,她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要等薛堃安排人来给她细讲。她等来等去,直到要上飞机的前夜都没有看到薛堃派人来?到底是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不愿透露呢?还是对方瞧不起她的水平,觉得说了也是白说呢?
她判断应该是出于后者。
第二天一早,王韬开车过来接易朗云去机场,上车时易朗云看到薛堃坐在副驾驶位上,正闭目养神。晨曦中的微光抚摸着他神情肃然的面孔,一种清冷自持的姿态,正襟危坐,不可侵犯。端的好似一尊静谧浩然的神佛,可偏偏是眉心微蹙,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自在。
就这样隔着玻璃窗去看他,面如冠玉,清雅秀逸,帅是真帅,可狠也是真狠,坏也是真坏。关于这次她什么都没弄懂,云里雾里就被人指使着跟他去罗马当监工的事,没人来给她细说,她也不能真的就迷迷瞪瞪和他去啊。所以经过多方打探,易朗云才终于知道,这个项目,是两年前就由易世开亲自挂帅带领海外市场部谈拢了的事,是属于越能集团成立以来最谨慎、器重的项目之一,可好死不死的,那时候被薛堃暗算一把,整个项目由于许多问题的堆积搁置了。再后来,薛堃和罗马那边的某位关键人物联系好了,因为薛堃现在已经入股了越能集团,所以在决策层开会时,被薛堃“据理力争”,把项目给转手到他这里了。
所以,这个项目不能让易子航去,去了也是有心无力,还得被抹黑形象,又不能不派人去,毕竟名义上是集团在主导,资金也是集团在运作,是个烫手山芋。最后决策层怕是经过思前想后,就打发她跟着去!
薛堃闭着眼睛看不到她来了,她伸手去给薛堃打招呼,却被王韬制止:“让薛总休息一下吧,昨晚通宵在忙,就趁现在眯一会儿了。”
忙了一个通宵,不知道又是玩了什么阴谋诡计。
通过去了解这个项目,易朗云才真是了解了什么叫做传言非虚,也难怪集团里面一帮老人家这么恨他恨得牙痒痒了,当年薛堃家里出事,妹夫没了,舅舅没了,他母亲和妹妹和他恩断义绝的时候,是易世开冒着养虎为患的风险一再出手帮助,甚至还安排他到了易朗云的老家养病,可谁知他一修生养息好了,反过头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易世开知道自己是真的养虎为患了。
他还真是好样的!
想到这里,易朗云什么欣赏帅哥的心情都没了,上车后也学薛堃的样子,径直闭上眼睛,一直等到当他们的车开出主城,驶上机场高速路后,受不了这份寂静的王韬才忍无可忍的开口:“喂,你们两个,是真把我当司机了?”
易朗云缓缓睁开眼睛:“那要怎么办,我想开口说话,又怕打扰了我们伟大的薛总休息,你说我们伟大的薛总昨晚通宵达旦,一心扑在工作上,这么辛苦这么劳累,现在不好好休息,等一下上了飞机又得为我们这次项目的事考虑,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王韬笑着附和,察觉到她这话说得不对劲,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原本浅眠中的薛堃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沉静的眼神,却没有隐藏他眼中的笑意,虽然听出她在发无名火,却并不在意。
王韬一看他这样子,立马会意:“不过,我们不怕,薛总虽然劳苦但他也功高啊,这次带着易总一起去意大利,易总只要安安分分的跟着,我们好好地把合同签了回来,对易总来说,又是大功一件啊。”
这话题转得有些陡,易朗云笑着问:“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就想不通了,你明明是我身边的人,怎么就对我们伟大的薛总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这么了如指掌呢?你确定这个项目我安安分分跟着去,毫不作为的看过了全程,回来之后会有功劳?”
项目是大项目,但功劳怎么能在她?就算是真认为她无知,也不该给她讲这种笑话!
任凭王韬在她面前如何玲珑乖巧,八面来风,但毕竟也没被她这么含笑奚落过,竟一时语塞,寻思片刻正打算说笑带过时,薛堃说:“关于项目的事,你想了解任何事都可以直接问我。”
“是吗?”她倒是方便问,只怕他不会方便说!
王韬只觉得这时气氛不对了,但见薛堃直接回头,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回答:“是。”
看他这神色,分明是怒其不争,“之前你从没问过,我只当你是已经知道了,但看样子是知道了某些毫无价值的信息。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你又能知道多少?你没参与过的,你以为仅凭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能做你判断的依据吗?这些话本来不该我提醒你,以你现在的年纪,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你以为是夸你单纯吗?”
易朗云没吭声,只是歪着头看他,不像是被他说愣了,但眼神里也确实透着惊讶,惊讶他这是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他不是一向被人说东说西的,不是一向都任凭风雨过,片语不扰心的吗?怎么这次这么不甘心被误解,是只对她这么强词夺理吗?
他眼中有冷冽和严厉,声声讽刺却又像是批评一个孩子般地对她大声教育:“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有价值的信息,什么是做值得去做的事,只顾着听信风言风语,喜欢不经大脑就乱下判断,你的判断也不会对别人有任何妨碍,因为凭你的本事,能阻碍的,只是你自己。”
王韬轻轻推了他一把,提醒他不要把话说得太过分了,毕竟如果真的把她惹毛了,她要下车回去,不跟他去意大利了,他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薛堃眼神微动,也稍微有些迟疑,为什么把话说到这份上,任凭她怎么想,随她去好了,他自然是为着她好,她好就够了,何必不甘心?
易朗云绷着一张脸,瞪死了薛堃,就是不说话,薛堃也沉着脸不吭声,什么叫剑拔弩张,什么是一触即发,就算过经历大小谈判无数,王韬也觉得没有现在的氛围紧张,他的脑子飞速想着要说什么话出来圆场。
就在这时,易朗云突然笑了起来,并且发出由衷的感叹:“哇,这话说得才叫亭湖灌顶,王韬你要学着点!”
王韬立马感激涕零地看向她,顺势而为说:“我哪学得会啊!”这二位突然来兴致闹这一出,是真点给他把心脏病吓出来了!
好在,此一出闹过了之后,两个人都很自觉。薛堃又接着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说了;而易朗云,就顾着和王韬讨论罗马的当地风土人情,也不管打不打扰了薛堃的休息,一会儿说罗马的古竞技场、万神殿、许愿泉、圣彼得大教堂,一会儿又探讨那里的各种美食。
王韬说,罗马的建筑壮丽、宏伟,富有美感,让易朗云一定要多看看,易朗云笑着应承下来。其实她给谭盛茵说自己要去罗马出差的时候,谭盛茵就自作主张给她找好导游了。对方叫亚历山大,在国内待过,说中文还算流利,是谭盛茵在微博上认识的朋友。谭盛茵说,已经和亚历山大说好了,到时候易朗云下了飞机就可以给亚历山大打电话。
当然,易朗云是没把已经在当地找好导游的事给王韬讲的,省得薛堃听到了认为她跑罗马去就没打算办正经事,只是为了去看风景、攻略美食。
由于被刚才那一闹给吓着了,王韬把他们送到机场,没亲眼看着他们上飞机,都不敢走。到了他们快上飞机时,还对易朗云挤眉弄眼:“易总,我知道你向来是脾气很好的,开朗、豁达、不爱计较,这次跑到罗马去出差,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的,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能意气用事,怎么去的要怎么回来,实在受不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虽然说实话,他也知道易朗云的脾气是受不了什么委屈,况且有薛堃在……可能薛堃受她委屈的可能更大!
易朗云一本正经回答:“哪有人给我受委屈,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不是随便哪个都能把我气到的。”
王韬笑着又说:“那如果想我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易朗云也不拒绝:“好啊,你就保持手机24小时都开机吧。”
王韬笑着点头,却立马察觉到薛堃一记凌厉的眼神杀过来,他只好改口:“不过,易总在那边还是工作要紧,别的事都要适可而止,如果老是想着我,有人会受不了的。”
“你说谁受不了啊?”尽管身边坐着的薛堃脸色沉重,但他一向这么讳莫如深,易朗云根本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去:“你说的是谭盛业?他可管不着我!”
本来谭盛业知道她要去意大利,也说要找朋友关照她的,被她几句话挡回去了,要不是谭盛茵自告奋勇给她找到了当地接待的人,他还不肯罢休。今天他也说来送她,被她直接骂成事惹是生非,他在她面前装可怜,长吁短叹了好久才不得不作罢。
眼看薛堃又转过头来凝向自己,王韬赶快说:“是我!是我受不了总行了吧!”
王韬目送他们上飞机后,易朗云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面露可惜:“我们这一走,要见王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薛堃的位置就在她旁边,他问她:“你舍不得他吗?”
“是啊,我舍不得他。”看看薛堃,虽然之前的事他并没和她一般见识,但想想以后要在他身边待那么久,想想她都心力憔悴:“毕竟有王韬在,就有笑声在。你看我要和你出差,出去多久你都不给我说,出去需要我怎么做你也不给我说,工作的时候你又那么严肃,我想,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笑不出来了。”
薛堃说:“工作的时候就要全力以赴,谁让你跑去嬉皮笑脸的。”
说完,他老人家就开始摆冷脸了,易朗云的情绪不由得更加低落:“啊,我现在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这话一出,只听薛堃冷哼了一声,然后,他居然全程就没再理她,要不是看文件办公,要不是裹起毯子休息,即便是睁着眼睛发呆,他就是始终看也不看她一眼。
无视,他就当她这人不存在般的无视,一开始她觉得无聊,还锲而不舍想逗他和自己说话,哪知他就是不理她,如同万年寒冰,死硬到底。她百无聊赖的,也只好找空姐要了张毯子,眼一闭睡觉了。
昨晚没休息好的,其实不止是薛堃,她同样也彻夜难眠,一想到即将要和他去罗马了,只是和他一起,她的心情,是那么的一言难尽。
这次总算让她知道了,当初他还在她老家休养时,为什么接了一个电话就跑,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项目。
她知道,和这种大项目比起来,她和他在官渡喝白酒、在曲池摘纽荷尔的日子,根本不值一提。
还记得那一天,她带他到曲池的果园,手把手教他怎么摘纽荷尔,他笨手笨脚地走到一个纽荷尔树下,用力一掰,亲手摘下了第一个纽荷尔,可被她故意撞了一下胳膊,他手摇了摇,那个纽荷尔就落在山沟里了。
他往山沟里望了一眼布满落叶的崎岖小路,像是想要捡回了的样子,可一叹气,还是止步了。她问他:“觉得丢了可惜是吧?你要不要我给你捡回来?”
他点头说:“要。”
走山沟,下山路,对她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但他这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还是有些难度,所以她故意逗他:“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说要我就给你,你是谁啊,我这么听你的?”
他看着她,有些无奈,却还是问:“你想怎么样?”
她故意欺负人说:“你得说:‘我是你的人’,这样,我勉强可以帮帮你。”
那天的天气很冷,她让他穿了两件毛衣还套了最保暖的羽绒服,笨重又厚实,可他的身量挺拔,气度端方,眉目清俊优雅,即便浑身裹得像粽子,也显得特别可爱。
他低头笑了,有些腼腆的看着她,然后说:“我是你的人。”
他的笑容晃得她心中一悸,赶忙转身背对他,一边往山沟里走,一边压着嗓子说:“好吧,既然你是我的人,我就去帮你捡吧。”
等她捡到那个纽荷尔,重新又回到他身边,递给他:“看吧,做我的人不吃亏,你丢了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回来。”
他伸出双手来接,当那个纽荷尔放到他手里时,他抬头又对她笑,那笑容带着阳光的气息,灿烂而温暖,浅浅淡淡的,却一直在她的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开始收拾行李,然后不管她怎样挽留,当天,他就离开了。
薛堃
薛堃
薛堃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是让她心生憧憬,又那么无法接近……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不合适,也知道不该那样想,从他离开以后,她尽量让自己别去想他,因为她还知道,他这一走,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但为什么,当张显博把她灌醉之后,是他踢开门过来救下她,那时,她半醉半醒间看到他那个样子,真的很难不会想多……
可事实上,真的就是她想多了,尽管她主动靠近他,她主动对他好,可是没用,他要走,一转身就可以走,哪怕她想要留,但她凭什么留得下他,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他也不会知道,再次见面时,他能叫出她的名字,那一刻她有多高兴。
他没有忘掉她,可那又怎么样?
每次她靠近他,他都用实际行动告诉着她,他不是她该心存希冀的人。
过去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所以,她还是劝自己,别想多了,别再想了,想再多,这个人也不会是她的……
她这一闭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她的这个梦,是她本不该有的执迷不悟,梦里梦到的事,以往的事,他曾经对她那样笑过的事,她心里清楚,是她自己的困惑,是不能实现的执着。
所以,这个梦里,他对她笑的时候,她笑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哭了。其实在现实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她都不曾那样做过。
身边有他,梦里是他,她知道自己这时候是做梦了,所以,她只当给自己弥补遗憾了。
反正醒过来以后,梦里的事,过了也就过去了。
要不是这次和他去意大利,要不是想到是和他单独在一起,就像当初在她老家一样了,她莫名有些触动,也不至于在王韬的车里,她心血来潮和他闹一场了。
他不好,性格别扭至极,对人翻脸无情,心狠手辣起来手段残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而且,事实上,她也算见识过……所以,他要和她保持距离,也不算她吃亏……
她这样去想,就让自己这样去想吧……就算他低头的时候很腼腆,笑起来挺阳光,那又怎么样?
她是得不到的……
薛堃看她放下座位平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睡得挺沉的,应该是做梦了,梦里还在笑……看她笑,他也不觉跟着笑,可没过多久,她的笑容没了,他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了。
这个梦,怎么让她哭了?
他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这时候,就听到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薛堃……”
“薛堃……”
他靠近她,把这个名字听得真切,从没想过,她会这么撕心裂肺的叫自己的名字,撕心裂肺,就不该是她这种鲜活跳脱的人该有的状态。
“薛堃……”
最后这一声过后,她哭得越发投入,甚至惊扰到了旁边休息的乘客。面对身边人投来的惊异目光,薛堃看了一眼款款而来的空姐:“没事,做恶梦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用你帮忙。”
他轻轻拍了拍易朗云的脸,见她不醒,又稍微用力推了推她,她这才惊醒过来:“你干什么?”
她一脸茫然,眼泪无声地从她眼中滑落,大颗大颗地滴在他手背上。他皱着眉问:“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伤心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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