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悠然坐了牛车上，诗兴大发，连文哥儿都忍不住拿眼瞧她了。

　　明哥儿只别了头偷笑。

　　悠然可不在意。半搭着厚实的被褥，手里是顺道儿扯下的狗尾巴草。想想也是羡慕啊，那些书中的风流名仕，一手持书，一手品茗。身后还有丫鬟小厮若干，捧着巾帕杯盏，侍立在一旁。也可以酒为媒，邀二三友人，酣饮畅谈，醉卧美人膝。若是想回归田园了，便赶上一架牛车，高棚遮阳，宽袖阔衣，不紧不慢的走在乡间小道儿上。若累了，便随意停了地方休息，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多好。

　　悠然提着包袱站在自家小店的门脸儿前，拍拍脑袋，如今她还是努力攒钱是正经。

　　几天不见，阿花又胖了一圈。看来桑家的伙食着实不差。为着这个，悠然还特意去桑家道了谢。桑伯在店里忙的马不停蹄。却是要将铺子里的货慢慢一批批的清出去，说是待过了年，便要把铺子盘出去了。

　　悠然倒是没怎么诧异。她总觉的似桑钰这般人物，也不会在这镇上长久的呆下去。明哥儿却是为此沮丧了好久，不过手艺进步飞速，顾家的被褥，桌布，乃至用零碎边角料给阿花拼凑的“专用披风”上，都叫明哥儿用来练手了。成果喜人，至少悠然看着绣上花鸟鱼虫的新被面儿，觉的自家格调还是稍稍升了那么一丢丢的。即使是很不好拆洗，她也认了。

　　如今最让悠然犯愁的，还是银子。

　　店里生意一直不错，可总归是小本生意。除却顾家平时的吃用，文哥儿的纸笔银子跟明哥儿的兴趣投资还是供应的起的。听文哥儿说，账上也有不少富余。可这远远不够。若是家里一直是这个状态倒好，也算安逸了。可凡是总要朝前看的，只要他们两个上进，悠然不想耽误他们。有多少人在生活中消磨久了，慢慢的连上进心都没有了。

　　一般寻常人家如她家这种情况的，大多是一面教书坐馆挣些束脩，或谋些其它营生，一面养家，一面备考。中间还不耽误娶妻生子。甚至老子儿子一同应考的也是大有人在。现实面前，总是要低头的。

　　如今家里尚且过的，手里也有些闲钱，距离文哥儿应试之期尚有一年的功夫。很是应该打算起来了。可是仔细想想自己除了捣鼓些吃食解解馋头，大约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便是这个小饭馆，也是好不容易才叫她苏了一回。仗着里头的利润划算，还有文哥儿看着账本，才算是小赚了一笔。

　　说来也怪了，当初家里没有营生，只靠着顾家父母留下的碎银子过活的时候，她没有为钱愁过。不顾风吹日晒在顾家村口卖着一文钱一个她早早起来包好的包子的时候，她也没有愁过。可如今，温饱无忧，小有富余的情况下，她开始发愁了。她这也太迟钝了些......。

　　既然想起了这茬，不做点什么仿佛心里就是安定不下来。文哥儿倒是劝过几次，不想让她再劳累。可越是这样，悠然就觉的愧疚。以后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了。文哥儿若是考不上便罢。若是考上了，要使银子的地方就更多了。还有明哥儿，读书进学虽不能丢下，若是有条件，悠然还是想正经为他请一位老师的。

　　若还是如现在这般不思进取，还真是攒不住钱。再想的远一点，若以后真是有机会去赴考春闱，那可就不是在泉州逗留月余便成了。从这里到京城，光是赶路便要费上多少时日。不少人都是早早到了赁上一间房屋备考，至发榜了才回转家乡。中间又不知多少同年同乡。虽说想的有些远，不过她的确不希望到时文哥儿身在异乡还要为钱财犯愁，囊中羞涩。光是想想她都受不了。

　　还是得雄起了！

　　天从一早就阴沉着，外面风吹的呼呼响，怕是要下雨。

　　食客甲坐在离后厨最近的一张桌上，一大碗羊肉汤面喝的精光。却还是忍不住抽着鼻子。

　　“我说小老板，你们这里面熬什么呢，这么香，闻着就想流口水啊。我这一碗面刚吃完，闻着这味道愣是又饿了。”到底是没有忍住，食客甲终出言问道。

　　“就是就是，若有什么新菜色　，也端出来叫咱们瞧瞧，好不好的，也叫咱们掏钱捧个场儿啊，这么闻着也太受罪了。”食客乙帮腔道。

　　搁下正习字的毛笔，明哥儿在柜台后探头出来，笑眯眯道：“再等几天吧，我家阿姐正琢磨着新菜色呢，若是成了，定少不了叫大家伙儿尝尝鲜的。”

　　这些天悠然没少往外撒银子，都买成材料了，一水儿风干透亮的朝天椒，各种花椒麻椒八角香叶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后厨的大灶上熬着浓白的牛骨汤，几个小盆挨个排开，里面是成型的块状物，悠然拿筷子挑了送了嘴里挨个儿试味儿。

　　她打算做火锅底料。

　　趁着如今辣椒还是个金贵东西，价钱也卖的上去。赚头大约是有的。只是这东西在镇上都已经有了，可能其他地方已经推广种植了也不一定。到时候原料更是便宜了。

　　不过她可没有打算把小饭馆改装成火锅店。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能力，便是生意能火起来，也不适合她干。顾家一无钱财，二无靠山。单单是镇上的酒楼，哪个背后不是有人撑着。况且这种店没有酒可不行。她可做不来四通八达的掌柜，没得费神。

　　顾家自己吃的那种底料味道虽好，到底单薄。若真是正经放了酒楼里，怕还是有些不够看。是以悠然这些天都窝在后厨里捣鼓，各种配比不一的成品做了不少，势要找出个味儿最足的才好。

　　没错，悠然的目的，就是奔着酒楼去的。

　　悠然也同文哥儿明哥儿讨论过，将做好的成品独家供货，卖给酒楼里，是最保险，也是最方便的。最差的，也不过是搁自己家店里卖。刚开始悠然还想着用火锅底料的汤底来做成汤面来着，也算给店里换换口味。不过被文哥儿极力否决了。

　　照着文哥儿的意思，若真这么做了，姑且无论生意好坏，基本上赚头并不大。毕竟原料不便宜。跟羊汤面可不一样，除了少许羊肉，汤底几乎是无本的买卖。若是贸然提价，客人也不一定会买账。便是生意火爆了，悠然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势必要请个帮工的。这掰着指头一例例数过来，倒像是赔本赚吆喝了。

　　不过这会儿她还真是拿不定主意了。尝着哪个味儿都是好的。舌尖辣的通红，灌多少水都没用。悠然只得挖了一小勺蜂蜜噙着，摆手让明哥儿进了屋来。将做好的底料挨个切了小块儿，用油纸包了，在上面标了序号。指了指对面，让明哥儿送过去。桑钰的舌头，大约是可以尝出个三六九等来。

　　果真没有叫她失望，明哥儿回来的倒是快。悠然对着桑钰特别标注的那块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折腾了这么些天，敢情是白忙活了？那块儿桑钰中意的，就是最开始悠然做的简单的那种。只不过细细称了用料的斤两，做的更加用心而已。

　　不过这意见对悠然来说也足够了。明哥儿是尝了不少，可他哪样都喜欢。文哥儿向来不怎么嗜辣，每回一吃都是一头汗。也说不出那个更盛一筹。悠然倒是仔细尝了，却是个选择困难症，迟迟定不下来。这几天顾家天天都是锅子，文哥儿学里要考试逃过一劫，明哥儿学会厚着脸皮去桑家蹭饭了。悠然只得自己一锅锅的试下来，才几天就上了火，嘴上起了个大燎泡，脸上也现了红点。

　　“喏，还有这个。”明哥儿自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悠然从明哥儿手里接过来，触手温热，大约是在衣襟里暖的。是个瓷白玉盒，上边并无花纹装饰，却是意外的好看。

　　“什么东西，叫你特意捎过来。”悠然疑惑道。打开略有分量盖子，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几近透明了。闻着还有一股薄荷香。

　　“这是......香膏？”

　　“差不多吧，这个是芦荟膏，公子自己做的，拿这个用簪挑些抹在嘴角，最多两天就好了，也不会留疤。抹脸也使得的。镇上药房也有的卖，不过价钱摆的很高，也就是坐诊的张大夫会这个。不过我瞧着，没有公子的这盒好。闻着也香甜。”

　　“是么......”悠然半信半疑。来这里几年了才摊上一回上火，虽疼了些，却也不是不能忍。不过她也确实是没想到，没有红霉素软膏的时代，芦荟膏居然也行？

　　见悠然迟迟没有动作，明哥儿有些急了。

　　“阿姐，真的有用的。公子特意配的，用来涂抹再好不过了，对症的。”似乎不希望桑钰的手艺受到“质疑”，明哥儿拉着悠然进了屋里，让她坐了。自己自悠然妆台上捡了根银簪挑了一点，小心翼翼的给她抿了嘴角上。又拿了磨的光滑的铜镜给她看，信心满满道：“瞧着吧，明天一早，保准能消下去。”

　　“对对对，你那公子的筐里，向来是没有烂杏的。”悠然捏了捏明哥儿的脸调笑道。

　　“阿.....姐！”

　　两个人闹坐一团，不过明哥儿的确没有夸口，用量也不多，抹上却是清清凉凉的。且不说效果，单单是这份儿使用感，就相当不错了。

　　耙了耙头发正要出屋，却听得前面店里有人喊她。悠然忙赶了过去。穿过后厨的小门，急匆匆到了店里。却是杨捕头。不过并不是一个人。

　　“然丫头，有什么新鲜菜色，只管上来，捡你最拿手的就行。”

　　悠然抬眼看去，杨捕头带的一行人约有七八个之多，中间一个宝蓝色直襟的中年人瞧着文文气气的，书卷味极浓。周围人隐隐以他为先的感觉。

　　悠然并没有多言，只是点头应了，将暂停歇业的牌子挂了外面。

　　先简单的上了茶水。店里照常泡着的花茶摆了两壶，想了想又叫明哥儿把家里放着用来招待客人的好茶叶拿出来，好好冲了茶水。没有点心，干脆拿盘子盛了各式干果摆了桌上。好歹桌上不那么空荡荡的了。

　　悠然挽了袖子进了后厨洗了手正要开始忙活，却见杨捕头闪身进来，一脸歉意。

　　“这次得麻烦然姐儿了。”杨捕头不好意思道。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杨叔有事直说吧。”悠然笑吟吟道。总归不是来砸她店的。

　　“我也是没办法，那位......”杨捕头压低了声音：“是新到任的知县大人，这已经是我们走过的第三个镇了。”

　　所以......这是体察民情，深入群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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