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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车外黑漆漆的一片。

  车内孤男寡女。

  “呕......”第十二次拿起桌上的帕子擦过遗留在嘴角的酸水,悠然发誓,她这辈子都不要在坐马车了。桑钰适时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悠然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拒绝了。这会儿什么东西下肚都是要被倒出来的料。

  从第三次下车在路边吐过之后,胃里早空了。又晕又饿又是困。脑袋里缺氧的厉害。悠然干脆倚了车厢内的靠背上发呆。手里捧着桑钰给她装了荷包里的柑橘蜜饯。

  好歹能闻闻味道。

  这不科学。

  悠然在心里默默吐槽。她这里晕的七荤八素,坐了一旁的桑钰却是稳如泰山。杯中的茶水都不曾撒漏出半分。他居然还能一面分神照顾她,一面接着下摆在前面的那盘未完的棋局......。

  如果不叫她坐这车,单纯以欣赏的角度看,这马车实在是合她心意的。

  外面朴实无华,与一般人家常备的马车并无不同。都是青油布的车蓬,只型号大了几码。内里却是大有乾坤。用雨过天青的柔纱又包了一层。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车厢内备着青缎靠背坐褥。身后是青缎靠背引枕。半人高的组合匣子就在手边。可以随意拆分。里面是各式蜜饯,糕点。还放着琐碎的干果,茶叶等物。悠然甚至还在其中一个小抽屉里发现了玲珑锁跟九连环。

  这些都不算什么。车厢正中是刻着梅花样式的小桌。下面也有一层抽屉。桑钰用的棋盘是可折叠的。也许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固定,不管有多颠簸,摆好的棋子也不会乱。红泥小炉里装着上好的银丝碳温着茶水。更为夸张的是,小桌边上的汝窑美人觚里还插着花!虽然现在就是光秃秃的一个瓶。

  那花桑钰叫悠然拿着辣手摧残了。

  桑钰的脸在温暖的烛光下显得愈发柔和,悠然的眼皮沉重的厉害,虽知道这样不妥,但是还是使劲往桑钰那边看,以期能够提提神。话说要是在前世,若梦见这样的场景,早就笑醒了。拉拉小手亲亲脸什么的就不说了,什么都不想嗷嗷扑上去才是正道啊!

  好看的唇形微微翘起,桑钰好笑的瞧着抱着引枕歪着头对着他发呆的某人。他敢说这丫头的思绪不一定偏哪里去了。一会儿皱眉,一会傻笑的。眼皮快耷拉下来了又艰难的撑开。让他不由得想起童年时曾养过的小奶狗。那还是父亲从番邦的船上托人带的。小小的一团,扔雪堆里根本找不出来。被放在篮子里,每日都是懵懵的。半闭着眼抽着鼻子找他手上的吃的。身上暖暖的,软软的,似乎别人一个指尖都能将它给戳破了。父亲说它还小,待它大了,也是威风凛凛的大狗。可惜他们都没等到小家伙睁开眼满地撒欢的那一天。

  家没了,什么都不在了。

  小心的托着悠然的头,让她慢慢靠在引枕上,桑钰抬手掀起帘子望着外面暗沉沉的夜色,看来要有一场雨了呢。

  “今日实在是给公子添麻烦了。”悠然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这一路她可是没少折腾,净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后来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这会儿叫外头的风一吹,竟是格外有精神了。桑伯自赶了车绕后门去了。

  “的确是添了不少麻烦。”桑钰一本正经道。悠然更囧了。

  桑钰笑道:“我听明哥儿说小然家里的馄饨味道极好,这会儿也饿了。小然请客可好?”

  不说还好,一说悠然觉着肚里更空了。索性家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当下便爽快道:“没问题!”

  说着便拿钥匙开门,蓦然一团黑影猛地扑了过来,吓了她一跳。

  “阿花?”

  阿花的尾巴摇的异常欢快。爪子搭着悠然的肩膀死活不下来。微湿的鼻子对着悠然的脸使劲蹭啊蹭。它都叫在家闷了一天了。不过....“阿花你再不下来就要把我的衣服勾破了!”

  身后的桑钰默默收起手里的银针,去柜台那里取了火折子点起了蜡烛。悠然在阿花的痴缠下举步维艰。

  “真是......。好歹叫我吃饱饭在带你玩儿啊!”悠然无奈道。阿花委屈的不得了,嘴里不断发出呜咽声。“真是怕了你了!”悠然干脆顺势坐了地上给它顺毛。拍拍阿花的头道:“收敛点啊,有客人在。”

  阿花小公举更是来劲儿了,庞大的身躯一个劲儿的往悠然怀里拱,湿漉漉的眼睛里满眼都是要悠然“亲亲抱抱举高高......”

  “应该是饿了吧?”桑钰准确的提起被阿花叼到前面的专属饭盆。很好,锃亮精光。悠然摸摸阿花圆滚滚的肚子,无奈道:“都给你备了一天的饭了居然又饿了,真是个吃货。”

  后厨里的灶火照常是不熄的,悠然照常往里添了几把柴火。阿花蹲在墙角,屁股对着桑钰啃骨头啃的正欢。馄饨是早上便包好的,本来就是预备着晚上回来吃的。酸辣口的榨菜切的碎碎的,配上葱花虾皮,撒上盐巴香油,提勺起落间两碗馄饨就盛好了。悠然又在上面浇了些汤汁。清汤上飘着点点油星,又有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光是看着就叫人有食欲。

  馅料儿是自家调的。鸡腿鸡翅都叫悠然又是炸又是卤的捣鼓了半天,都给文哥儿送学里了。剩下的肉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干脆叫悠然都盘成馅儿了。这才包了些馄饨。剩下的打算再配上些东西炸成丸子给明哥儿当零嘴儿来着。不过今天是不行了。

  “尝尝吧,我们家一般口味比较重,加上天热,多放了些盐。也不知公子吃不吃的惯。”悠然将烫好的勺子递给了桑钰。

  毫不犹豫的拿勺子捞了一个送了口里,桑钰笑道:“小然手艺果然是不错,也怪道明哥儿天天在我哪里念叨了。”悠然遂放下心来,专心吃起自己的那份儿。桑钰家大约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两人一面吃饭,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为什么这么肯定那女的不会再去找春兰姐的麻烦了?”

  桑钰耐心道;“就像你之前说过的那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要的多了,顾虑的也就多了。自然就硬气不起来了。反倒是她应该担心你春兰姐会对她发难才对。”

  “凭什么?”悠然不屑道:“这世上那么大,男人那么多,干嘛要人家为了一个已经负了她的男人费神?春兰姐不会的。越是这样,就越要把自己的日子给过好了,一辈子就这么长,是为自己的活的,又不是叫人看的。一家人一家事,冷暖自知罢了。”

  “今天发生的事,似乎对小然影响很大啊?”桑钰好奇道。知道这是个有想法的,却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悠然干脆撂了勺子,自柜台后面捞出一小瓮酒来。

  “甜的,喝不?”放了一冬天了,现在才拿出来。东婶儿送的自家酿的葡萄酒。说是酒,喝着跟果汁儿似的。也不知是不是糖霜放多了的缘故。

  “若放你自己喝,大约是要把这一坛子干完了?有酒无杯可不行,且等一会儿。”桑钰接过坛子放了桌上,让悠然坐了,便出去了。

  悠然趴在桌上对着烛火发呆,烦躁的扯了扯领子。她这样不正常。

  可控制不住。

  她以为自己能做个局外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桑钰的话勾起她在春兰家的回忆。白天的时候她可以忽略这种感觉,可是一但安静下来,那种冷意会慢慢渗透到骨子里。悠然不敢想象这种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大约她会疯?亦或看破红尘?这该死的世道。

  压抑了多年,她以为自己可以习惯的。现在只觉的可笑。她鄙视循规蹈矩的自己却又别无它法。大约是月亮太圆了,今天总想恣意一回。桑钰显然不是个可以一起喝酒的好人选,可是......这世上除了文哥儿明哥儿,大约也没有人是可以一起随意疯随意聊的人了吧.....。可有些事她不会对他们说的。也不适合对他们说。

  不是还有喜姐儿、春兰姐他们么一个声音弱弱的在脑袋里响起。

  她们

  悠然烦躁的耙了耙头发,再次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不,她没有朋友。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划了条线,除了自己,谁也越不过去。

  两个琉璃杯盏被放了桌上。悠然抬眼一看,是顶漂亮的杯子。透着淡淡的绿色,上面还刻着缠枝花纹。悠然百无聊赖的托腮看着桑钰修长如玉的手稳稳托起酒瓮倒了两杯。透过琉璃杯盏看到的是漂亮的紫红色。

  悠然先是仔细端详了一阵,浅浅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一仰脖咕嘟咕嘟没几口就喝完了。

  桑钰见状失笑道;“酒可不是这么喝的。”说着浅浅啜了一口。悠然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又倒了满满一杯。冷不防问道:“你们从哪里开始听的?”

  “全部。”桑钰想了想又补充道:“确切说,是随那女人一道进巷子的。外面有不少人议论。”

  “可是难受?”

  悠然摇摇头:“不过是觉着荒谬罢了。”说罢又灌了一大口酒。“公子为什么不娶妻?”

  “大约嫌我是个病秧子无人敢来提亲吧?”桑钰摊手道。

  放屁!骗小孩儿还差不多。叫她看来,或许他是有隐疾,身体有些弱,但桑伯天天盯着,天大的病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小然也该到了嫁人的年龄了。”

  ......

  这是找场子来了?

  悠然高高仰起头,冷笑道:“过的好好的,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我为什么要嫁?”

  桑钰挑眉,看着她如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这会儿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了。

  “当我是傻的么?到了年纪就要嫁人?哈!我见过早早成家的少女,也见过做惯了妇人的媳妇。见过她们天天早起,洗衣做饭喂鸡喂鸭,稍有空闲便要做活计补贴家里,劳力不够时还要下地干活儿。仅仅这样就算了么?不,她们还要给婆婆立规矩,伺候公公婆婆小姑子小叔子。那又怎样?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这是规矩,这是本分!所有人,她们的婆婆,太婆婆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只这些便够了么?不,她们还要生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不出儿子不罢休,生的出儿子也要一个接一个的生。然后呢?身子早早就熬坏了。

  做了这么多,你以为就能得到那点可怜的尊重了么?不。她们还得贤惠。

  穷便罢了,也不想那么多。有了资本便会往家里抬第一个,第二个。也让她们多多生孩子。早早熬坏的身子的妇人得贤惠大度的给她们摆酒,送她们入洞房。甚至要拿自己的嫁妆替他们养孩子。换来一句“温厚贤惠,可为宗妇?”哈!”

  悠然早已通红了眼,只把酒一口口往嘴里灌。

  桑钰不顾悠然的反对,还是把被杯子拿过来了。“既是难受,便不要喝那么多了。”

  悠然苦笑道:“你瞧,我这般多自在。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若要大醉一场也是无妨的,横竖也碍不着谁。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深宅大院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各有各的难处,只要是女子,都抵不过一句“不得已”。

  这世上既有“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也有“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悠然长长的出了口气,右手无力的耷拉在椅旁:“无论是哪种,都不是我想要的。这世道本就艰难,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好好开着我的小店,挣钱,攒钱。等文哥儿明哥儿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了,我便当个甩手掌柜不好么?若不想同他们一起了,便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盖个自己的庄子,想怎么疯怎么疯,谁也管不着我!”

  谁也管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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