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喜
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一点东西。当我如此告诉青云的时候，他笑问我一时多一时少，不觉得矛盾？我自然也这样觉得，可事实却是如此，只是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依然每晚都和家人一起追看”红粉”。并没有刻意将自己套入剧中，我只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一看蔡九以及四奶奶的人生。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剧情去到紧要关头，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纹。
看到四奶奶喊出那句”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我会想起那晚自己伸手替她擦泪的事情；看到他们在酒楼眼神纠缠，也会想起她说”不要放在心上”的样子。我会想起许多拍摄时发生的事情，又或者只是她立在反光板前默默念着台词的样子。我常常会在看到四奶奶流泪时不自觉地湿了眼眶，也常常忘记自己究竟是蔡九还是索梨生。
从艺二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难以分清自己的身份，也第一次觉得抽离角色竟如此之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向入行比我早的青云请教。
于是便听到他说：“真正的演员既然能够入戏，就一定也能出戏。”
我想，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至少在分清人戏这方面我还有很多不足。
见我沉默，青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话谁都会说，但演员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在你切身处地的做了四个月蔡九后，又怎么可能不对他产生感情？更何况他还是你第一次担正的角色，一时半会儿放不下也是正常情况。”
是这样的吗？是因为暂时放不下蔡九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奇怪吗？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蔡九，”红粉”我也有追，你确实做得非常好。”看着我的眼睛，青云赞赏地点了点头，“要有信心，也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你不是在拍一个时装剧？我想只要你将心思投放到新角色上面，总有一天能彻底走出来。”
是啊，只要我用心做好”毕天青”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像是终于想通了，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
”晴天”是一部非常典型的商战加伦理剧，主要讲述的是珠宝店女老板如何在金融危机，以及周边强敌环饲的竞争中守住自家的百年基业。我饰演的毕天青是女老板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弟弟，中段的时候才终于回国帮手打理家族生意。
因为最初加入的时候，”晴天”的剧情正好去到一个小高潮：由毛姐饰演的首席珠宝设计师金乔，正因为一些误会与前夫冷战。为了不把这段高潮拉断，我只是偶尔露露面，交代下剧情发展。不过随着金乔与前夫分手，毕天青也终于正式登场了。
我又开始挑灯夜读，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研究剧本，将有关这个人物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地一品再品。我甚至不厌其烦地数次翻看之前已经播出的部分，企图将”晴天”的故事构架与发展牢记在心。
只是，无论我多努力，当晚上八点半”红粉”开始播出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又只剩下蔡九和四奶奶。或许只有等到”红粉”大结局之后，这种情况才会慢慢好转。
再等两天而已，只要两天后的盆菜宴结束，我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了。
“蔡九？”昏暗的监牢内，四奶奶站在蔡九身后，看着他因为染上咯血病而日渐消瘦的背影，她强忍着眼底的泪，“你可不可以转过来看着我？”
一直与四奶奶保持距离，也一直在她面前故作坚强，蔡九甚至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咳嗽的样子。只是，当他听到四奶奶哽咽的声音时，仍是选择回头看她。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他看着四奶奶的眼睛，甚至想对她笑一笑来表示自己很好。刚刚牵动嘴角，他便又听到了四奶奶的声音。
“蔡九……”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以及那双已经凹进去的眼，四奶奶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快控制不住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就如同对方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被病痛折磨一样，抿了抿唇，她说：“我要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蔡九原本苍白的面上突然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于是又死命地用布捂唇不让自己咳出来。不愿见他忍得如此辛苦，于是她拉开牢门走了出去。狱卒重新锁上了门，然而四奶奶却并没有离开。站在角落的阴影中，透过木栏之间的缝隙，她看到蔡九在自己离开的瞬间倒在了地上。
弓身躺在干草堆上挣扎，他一手捂唇，一手死命拽着胸前的衣衫。然后咳。像是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咳嗽上，他甚至没有精力让自己的身子直起来。
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了堤，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止不住地滑落。拽紧衣角，什么都做不到的四奶奶，只能默默看着他蜷曲在冰冷的地板上，饱受病痛折磨。
当我在大屏幕上看到这一幕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撕开般，痛到快要窒息。
拍摄这一段时，因为她一直在我身后所以我看不到她，也就看不到她当时的表情。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条拍完后，她背对着我拽紧双拳的样子。原来当我弓着身子在地上压抑地咳嗽时，她便像这个样子在我身后压抑地哭。
心脏很痛，双眼也渐渐迷蒙了。不敢再看大屏幕上的她，更不想在这记者和观众环绕的商场流露出太多情绪，我不得不移开视线。
身边传来几声极轻的吸鼻声，转头望去，便见苏纹已满脸泪痕。心房又是狠狠一缩，皱了皱眉，我掏出纸巾，帮她抽出一小段后才递过去。
“谢谢。”轻拭泪痕，她没有看我，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屏幕。
看着同样小声抽泣的小红姐和心姐，像是被她们的情绪感染了，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慢慢浮了上来。仰头，看着商场上空明亮的灯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晚来了很多人，除了”红粉”剧组人员及亲属朋友，甚至连岑姐都赏面出席了今晚的盆菜宴。偌大的商场内，四十张圆桌无一空席通通坐满了人。就连外围甚至商场上面两层也都站满了粉丝、观众以及各大媒体的记者。
原以为这样浩大的场面多少会出现一些混乱，却不曾想，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大屏幕上正在直播的”红粉”两小时大结局。而他们唯一发出的声响，也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以及极力压抑的呜咽声。
第一波催泪弹暂歇，大屏幕接入广告之后，耳边传来了舒气的声音。“我得去缓一缓。”苏纹起身走向了洗手间，小红姐和心姐见状也双双跟了过去。看着台上正在低述感想的司仪，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并不觉得这对胸口的沉闷有任何缓解作用。于是起身走向临桌的梨妈、仔仔和兮荏。我想，或许家人的拥抱能让我稍微好过一点。
今晚的大结局看哭了很多人。当四奶奶在病床前轻轻握住蔡九的手，尽管双眼含泪却仍笑着送他最后一程时，我又听到了不少抽泣声。
虽然早知道蔡九的结局会是这样，但真正看到他离去，心里还是会觉得难受。苏纹及小红姐几人也同样如此。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们，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哽咽的声音会让她们更难受。于是只能一个字都不说，静静坐着，默默陪着她们一点一点从难过中恢复过来。
片尾曲结束，大屏幕切换成了”红粉”的海报，苏纹第一个起身紧紧抱住了小红姐。“三姐……”一声轻唤，让一向爽朗的小红姐再次流泪了。像是会传染一般，两人的情绪很快感染了周围的人。当我被纪年和卓义同时揽住的时候，一片密集的强光闪过，身边响起了无数快门声。
“蔡九哥，可不可以和四奶奶抱一下，让我们拍几张？”一个记者突然开口。闻声看去，便见一众记者也都红了眼眶。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看向定定望着我的苏纹，我提步朝她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我却突然觉得好远，好远。明明正在靠近她，却总有一种越来越远的错觉。就像四奶奶留不住蔡九，而蔡九再也守护不了四奶奶一般。
直到俯身将她揽进怀中，切切实实的触感终于让我安心下来。紧了紧手臂，我忽又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我的另一个错觉。似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苏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在这里。”
心中一动，不禁抱得更紧了。
与一众艺人及编审上台为今晚的盆菜宴落下最后帷幕，循例依然是天哥首先发言。尽述创作过程艰辛的同时，也表示今晚就是一切的结局。不可避免的，台上众人乃至台下一席人的情绪都变得低落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商场中的观众以及热情的粉丝却并没有离开。看着台下不肯散去的人们，再看看台上亲如家人的同伴，我忍不住看向天哥，“能再开一辑吗？”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自己一向甚少要求也从来不会勉强别人做什么，只是今晚不知道怎么了，我竟开口向天哥”讨”剧本。
正懊恼时，却听苏纹也说：“就算不是”红粉”续集，只要能跟大家再合作我也心满意足了。”
“是啊，是啊。”一众艺人纷纷望向天哥。
“我刚才正想讲这件事。”环视一圈，天哥看向台下的岑姐，“我跟华表之前也在考虑续集的事情，虽然蔡九已经去了，但我们可以换个时代背景再讲一个全新的故事。”
“真的吗？”台上台下都响起激动但又不确定的声音。
“虽然我跟华表都有这个想法，但开不开这个续集却不是我们说了算。”望着一直面带微笑的岑姐，天哥说：“这个想法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岑姐怎么说。”
闻言，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看向岑姐，直到她轻轻点头，商场瞬间沸腾了。
“哇！”“太好了！”“岑姐万岁！”
不论是”红粉”剧组还是粉丝观众，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勉强抑制着想和他们一起尖叫的冲动，视线再次落到苏纹身上，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觉。血流加快，心跳不止，好像整个身体都快燃烧起来了！
望着她同样兴奋的眼睛，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们又能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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