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他的左眼肿得过分，眼角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嘴角也撕裂了，只要轻轻一扯动就会有红色的血冒出来，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和鞭打后的痕迹，身上好多擦伤。
小林馨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忽然哽在喉咙里，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大人，这一身伤也未免过于骇人了。
姜林馨拉起林亚航的手，不顾他的意愿：“去我家，我让爸爸给你涂药。”
这是他第一次挣扎开女生的手，不小心扯到伤口让他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但小航很快就恢复到平时嬉笑的模样：“不用了，我就是前几天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院长都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姜林馨不信，这哪里是上过药的样子，就连简单的创口贴都没有贴，伤口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只叫一个触目惊心。
但她还是顺了小航的话，默默把双手背在身后，轻轻问道：“那你今晚还来我家吗？”
女生的第六感不知道为什么准得离奇，小林馨似乎心里已经知道小航下一句会拒绝自己，以至于听到答案时也没有特别失落。
可是真的不难过吗？不然她怎么会在男孩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哭了出来呢？
“爸爸，小航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他都不来我们家了，也不看我写作业了……”姜林馨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问她爸爸。
姜盛望的神色有些犹豫，现在和小孩子将这些她也不一定会明白吧？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女儿一直难过，况且，这件事并不是孩子们的错。
“馨馨，你听爸爸说。”姜盛望平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好好安慰安慰女儿，“小航他不是不喜欢你了，也不是不想来我们家了，是因为他不能天天来我们家玩。”
小林馨止住哭泣声，吸了吸鼻子：“为什么啊？”
姜盛望：“小航是孤儿院的孩子，他如果天天来我们家吃晚饭的话，他的院长会不高兴的，而且啊，别人也会说他的。”
他已经尽力把话说得不那么明白直接，拐着弯子想让姜林馨知道，小航也是身不由己。
“所以是因为小航之前天天来我们家所以才会被打吗？”
姜林馨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她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会说小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小航天天来他们家院长会不高兴。
但她知道，小航身上的伤肯定是因为这件事。
“所以是我们害小航被打的吗？”
一开始，小林馨还因为林亚航不理自己不和自己回家一起写作业而生气难过，但是现在她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愧疚，如果不是她天天缠着小航让他回去那么晚，是不是就不会害他落得一身伤？
自己居然还对小航生气，明明该生气难过的人是他才对。
“馨馨，有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爸爸希望你不要生小航的气，也不要因此疏远他，好吗？”
姜林馨点点头，她怎么可能会生气，她现在只希望小航不要生她的气。
-
林亚航那天刚从姜林馨家里吃晚饭回到孤儿院，他悄悄地从角落那块塌陷的石墙翻进房里，却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护工：“院长，这孩子最近天天这么晚回来，怎么办，管不住啊……”
院长挥挥手，示意护工出去，让她自己单独处理。
院长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渗人的节奏声，慢悠悠开口：“我听有人说最近你天天往别人家里跑，怎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这待你不好呗？”
她和林亚航交流时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小孩子，她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露出如此阴鸷的神情。
“没有，我只是……”
小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没错，是被“打”断的。
院长是个狠人，有人说一般表面上能够装得越万般纯良的人内心越是狠毒阴险，因为她忍得住，就像此刻，她毫不犹豫地用手里的铁衣架不断抽打在林亚航的背上。
“咳……”
男孩只能默默忍受，他没有办法反抗，他只有乖乖听话才能得到院长的资助，这样他才能继续上初中，继续和姜林馨念一个学校。
只要，只要他熬过初三就行了，一上高中他就要远离这里，不管是打工还是乞讨，他都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如果他被逐出去，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小孩，什么也做不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说我们在苛待你们？嗯？害得你天天跑到别人家去蹭饭！”
院长还不解气，拿出抽屉里放着的皮鞭，接着往男孩的腿肚子上抽。
疼痛差点让小航昏厥过去，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晕倒在地上还是会被弄醒继续被折磨，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遭遇这种事情。
“呃！”
抽到他的腿筋了，身体不小心向边上倒了倒，不过最后还是凭着力气撑了起来。
院长的眼里藏着变态的兴奋：“你说，我到底有没有苛待你们？说实话哦？”
林亚航咬着牙：“没有。”
谁知一听这话院长手里的鞭子甩得更加用力：“不说实话？这就是说谎的惩罚！”
站在门外的护工似乎早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进门之后只是淡淡地瞥了躺倒在地上的男生一眼。
“要把他关在反省室里吗？”
院长轻笑一声，“关进去又怎么样，这小子你是关不住的，随他去吧，他现在是不敢做些什么了。”
显然院长已经把握了林亚航的命门，她以姜林馨作威胁，谁能想到这小子有一天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女孩而妥协。
“如果你想让她安全地念完小学初中高中的话，那你也最好听话一点，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哪天突然就见不到她了。”
这是林亚航丧失理智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他之前所坚持的高傲顷刻之间倏然崩塌。
尽管两个孩子并不知道对方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在林亚航顺利成为一年级生之后，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相处，似乎那没有相见的三个月并不存在一样。
其实这只是孩子们心照不宣的秘密罢了。
-
回家路上，小林馨和她的同桌还有跟屁虫林亚航一起走着。
同桌神秘兮兮地开口：“欸林馨你知不知道咱们班的那个欧阳喜欢你啊？”
姜林馨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这个欧阳是哪个一样，然后摇摇头：“你听谁说的啊？”
林亚航紧张地用手死死攥紧自己书包的肩带，没有插嘴。
“那他为什么每天都把自己的课间餐给你？”
小航忽然就明白了，他们那个班由于特殊原因而穿插进去，所以没有课间餐，所配的教师资源也是最差的，毕竟只是为了做做面子工程，并不需要真的投入大把心血。
姜林馨知道之后每天放学路上都会给自己一份课间餐，问她也只是回答是没人要的，所以就拿来给他。
原来是这个叫欧阳的人给她的啊，说是没人要也对，但小航心里全不是滋味。
“算了吧，我又不喜欢他，而且我觉得是你们想太多了吧？”
姜林馨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航，他低着头看不清此时是什么表情。
等到同桌在下一个路口分开之后，林亚航才伸手把书包里的课间餐拿出来，是一袋牛奶和一袋小面包。
他递给姜林馨：“我不要这个课间餐了，之后他给你你也不要接受了。”
姜林馨：“？？”
林亚航看姜林馨一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心里憋着的闷气又多了一层，“就是那个叫欧阳的，要是之后他再把课间餐给你，你不要拿给我了，我不吃也行！”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要他的课间餐啊？”
姜林馨歪着脑袋，嘴角微微扬起，原来这个小航是因为这个生气啊？
她拿手指敲了敲林亚航的额头：
“我们班在统计课间餐的时候多写了一份，但是今年的餐点都已经订好了，老师说也不差这一份的，我一直拿的都是多出来的这一份哦。”
“……哦，是这样啊……”
男孩通红的脸庞和傍晚的夕阳，很配。
-
这天，姜盛望在家楼下训斥两个身上都挂了彩的人。
姜盛望：“你们一个快上初中了，一个都已经四年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打架呢？姜林馨，你做姐姐的就起这种带头作用是不是！”
林亚航：“是他们先说学姐是没有妈的野孩子我才揍他们的！”
姜林馨：“谁让他们骂小航是没有爹妈的杂种，他们活该被我打！”
“啧，你们还有理了是不是？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
小学放学时间要比初中早一个多小时，林亚航每天都会待在自己教室里写作业直到初中部放学，时间一到立马收拾好书包乖乖地站在校门口等姜林馨一起回家。
不仅是姜林馨班上的人知道，就连其他班的人都知道林亚航的存在，不过只是以为他是姜林馨的弟弟。
姜林馨：“今天作业在教室写完了吗？”
林亚航故意摇摇头，那么简单的题目他早就做完了。
“那去我家接着写吧。”
“好！”
-
林亚航以小学部第一名的成绩直升进入到初中部，在免去部分学费的同时还有奖学金，这离他逃离孤儿院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但让他开心的不止如此，这下他总算可以和姜林馨在一栋楼上课了。小学部离初中部隔了两栋大楼，别说是走廊遇见了，就连面都看不到。
餐厅里，姜林馨端着餐盘寻找着林亚航的身影，看到他朝自己招了招手立马走过去。她不喜欢吃鸡腿，但每次食堂有红烧鸡腿的时候她都会打这个菜。
因为这是小航最喜欢吃的。
林亚航：“学姐，我排了好久才排到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把盘子给我，我给你舀过去。”
他看到姜林馨盘子里躺着的鸡腿愣了一会，假意咳嗽了两下，尽力想要掩饰自己的开心，但弯起的眼角还是暴露了。
“所以说咱们到底是为什么浪费那么多时间去给对方排喜欢吃的菜啊……”
姜林馨也笑了，他们怎么傻乎乎的。
-
姜林馨跟随校体育队去隔壁市参加比赛，两天之后才回到家里，第一时间想要联系小航，告诉他自己得第一的好消息。
可是等来的却是无人接听。
她跑到孤儿院门口，却发现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问周围的人也都说不出什么来。
奇怪，明明自己才离开了两天，怎么这人就不见了？
不止是今天，后面的无数的日子里，姜林馨再也没有听到林亚航的声音，也没有看到过他的身影。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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