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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文岚就掀帘弯腰走出马车。虽觉浑身疼痛,但为了展露威严,也是忍着痛站得挺直,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目,扫视着跟前的士兵们,颇有大将风采,不疾不徐的问:“可有选出带队之人啊?”
底下士兵们闻言,有十人出列,异口同声道:“我是队长!”
文岚闻言,看了几眼这十人,皆是威武雄壮的猛汉,唯有一人不同,长得颇为斯文柔弱,无何阳刚之气,不由得引起了文岚的注意,暗想这人该不会也是女扮男装罢?
文岚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来,道:“你们逐一报上姓名,从一至十,报名!”
“方靖!”
“洪列!”
“齐韬同!”
“孟半!”
“封三闻!”
“彭飞!”
“凤吾!”
“秦宿!”
“吴冲!”
“姜大农!”
每当他们喊出他们的名字时,文岚便要在心底里默念一遍,牢记在心。文岚看了几瞬他们的模样,在心底对号入座一番,便知那个斯文男儿叫凤吾。
文岚状若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道:“甚好,你们能够被选为队长,便能证明你们是有些实力的,但你们要知晓,人各有长有短,此时,你们之所以能担任队长一职,是因你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对你们寄予厚望与信任,你们需要以身作则。还望你们要时刻警醒,水可载舟,亦能覆舟。你们万万不可因职牟利,徇私枉法,若被王爷与我知晓,军规处置,严惩不贷。”
文岚话音刚落,下头便响起了洪亮的声音,道:“是!”
文岚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便逐一上前来领金。”
方靖打头,甚是豪迈走向前来,叩见文岚。
文岚道:“在我面前无需行这些虚礼,我不是那些迂腐的官大人。”
方靖呵呵一笑,道:“俺就知晓大人与别人不同。”
文岚不置可否。
后来几人都一一自文岚手中领金完毕后,文岚道:“给你们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我不管你们是去就近的集市寻吃的,还是去林中打猎,由你们队长自行安排,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王爷与我皆是不喜逾时之人,你们可要把握好分寸。”
那些士兵们得言,纷纷是喜不自禁,也格外好奇,原来这便是行军打仗啊?
文岚再进马车后。
陈钦怒道:“谁准许你自作主张的?你这把所有士兵都给支走了,万一我们遇袭如何防御?”
文岚装作万般无奈的道:“难道不是王爷吩咐我处理这事的?”
“但本王记得本王可没叫你把他们都给放走!若他们一去不复返了,你赔我兵力?”
“一去不返之人,定是贪生怕死之辈,又怎能期望他能英勇杀敌呢?既是如此,何不放他一条生路?况,有金钱作诱饵,我想不返之人应该是少数。”文岚靠坐在车凳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后又好似猛然记起了何事,一副喜笑盈盈的样子,道:“嗯,是了,方才我自私囊取了十金给众将士们作干粮钱财,王爷可要记得归还于我啊!”
陈钦初被文岚说得尤为愤懑,后又闻文岚讨要银钱,一副财迷的模样,又叫他不禁发笑,但不过一瞬,又觉她实在是过于放肆了,无视他王爷的威严,便道:“擅作主张已是一罪,公然损害军中作风又是一罪,本王不问罪于你,已是万幸了,是故,眼下你还有如何脸面在本王面前讨功讨要银钱?”
文岚知陈钦这就是个别扭货,总是见不得人舒坦。文岚心道:哼。他爷爷的,此一时彼一时,老子现在已经知晓如何应对你的法子了,嘿,你那见鬼的官腔可吓唬不了老子了!
文岚惶恐道:“哎哟!我的王爷噢!您怎能又吓唬我呢?我这没个心悸疾病也早晚给您恐吓个出来!您这怎能叫我安心的在您身边为您效力呢?”
一听吓唬这一话,他也真是尤为惊怕,唯恐自己把这疯婆子给逼急了,真闹出人命来了。咳,就这么个疯婆子,难不成日后还训斥不得了?那岂不是叫她无法无天了?
陈钦不由得皱眉,轻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之色,道:“你可莫要成天整日的胡言乱语,本王何时有恐吓你了?难不成本王道明事实还不成了?”
文岚垂下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道:“王爷,为何您这么厌恶我?我是做错了何事,叫王爷生厌了?”
陈钦闻言,道:“你做的错事可不只一二件,你自己好生反省反省罢!想明白了再同本王言语。”
文岚道:“王爷就不能提醒一二?”
陈钦冷哼一声,不语。
“王爷~提醒提醒嘛~”文岚扯了扯陈钦的袖衫,也不嫌突兀,扯着破锣嗓子撒娇卖乖,那场面还真有些渗人。
陈钦抬头看向文岚,见她那纯真无辜的模样配着她那沙哑的声音,还真是叫他头皮发麻,不禁问道:“你这嗓音是天生的?”
文岚闻言,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之色,顷刻换上了思忆的神色,道:“不大记得清了。”
可文岚又哪里是记不清的?正是因为刻骨铭心,所以不想对外人言说而已。
是如何成了这副嗓音的呢?不过是为了生存,不得已吞炭伤喉罢了。
文岚想起这原因,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那种灼烈的痛就好似被人困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一般,叫她不禁发颤。
陈钦好似察觉了文岚的异样,一脸探究的看向文岚,想要一窥到底,不悦道:“你又同本王说谎。”
文岚也看向陈钦,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陈钦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嘲弄,就那么一瞬间,如昙花一现般的短暂,他好似触碰到了她的内心世界,这叫他不禁深思。嘲弄?她还是他?还是人世间?
文岚道:“王爷知道何为人生吗?”
陈钦看着她,不语。
文岚别过头,看向车顶,自车窗外照过来的光将她的双目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好似上好琉璃般,给人的感觉不是惹人怜爱的柔弱,而是叫人不快的疏离与淡漠,就这么一双眼,那漆黑的瞳仁里好似隐藏了深不见底的忧郁,恰似浓雾薄云,变幻莫测,风一吹,便散了。
她便是雾便是云,他就为风为阳,她在不经意之间外露的情绪,经不起他的探究,待他仔细一瞧,哪有甚么忧郁之色,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冷然。
陈钦不禁想她的过往与遭遇,究竟要怎样才使得一个女儿伪装成男儿,行走天下,劳碌奔波,他既是可怜她,又是唾弃她,但平心而论,他亦有些钦佩她。
陈钦叹道:“不过是一朝又一朝的春花秋月罢了。”
文岚笑,道:“这便是王爷的人生啊!吃穿不愁,显贵王胄,只需把酒言欢,歌舞春秋!但王爷,您知道吗?如我这般的小人物,挣扎在权势生存的底层,生活里除了谎言,还能剩下甚么呢?对他人撒谎,是欺人;对自己撒谎,便是自欺。说的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做的都是情非得已的事,有时候,都忘了,这般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富贵权势?思来想去,到头来也没个结果,只知晓,要奋力的朝上爬,唯有这样才有选择的权力,避免在失落之时自欺欺人。”
陈钦闻言,盘郁萦绕在胸腹中的不明情绪,汹涌澎湃,叫他难以自持。一个小女儿竟有这般觉悟,真叫他羞愧难当。
唉!对他人撒谎便是谎,对自己撒谎又何尝不是谎呢?这世间能有几人不是扯谎之人?他是该说她通透,还是该说她天真?
陈钦见文岚话已至如此,又哪里再能追根问底,只好叹气一声,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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