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沈棠茜在若妤的印象里，永远是跟在沈荼白身后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姑娘。不爱说话，长相也没有沈荼白伶俐动人。更何况她母亲是个姨娘，虽然她是正经八本的沈府二小姐，在沈府地位也不高，没有沈荼白受宠。
她柔柔弱弱开了口，怯生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坚定，倒是把若妤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你养不活的。"若妤低头看看那只蛐蛐"它太小了，若想养也至少要夏天抓来养。"
"我想试试…"
若妤见她坚持，就笑了一下，不再多说。
沈棠茜小心翼翼的把盒子盖好，然后对着沈荼白问"荼白，这个给我养好不好？"
沈荼白当然同意，她本来也只是图一时好玩，没什么兴趣养只虫子，更何况沈棠茜从来没开口向她要过什么，新嫂嫂又在这里，小手一挥格外潇洒。"你喜欢就拿走嘛。"然后又绕着若妤兜圈子。
"嫂嫂嫂嫂，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京城好玩么？"
"好玩啊。人多，也热闹。和盐州一样好玩。"若妤起身，坐到了一个石凳上，看着沈荼白向往的眼神。
沈荼白撇撇嘴"盐州哪里好玩啦。平日里也出不去，只能在园子里，早就腻了。"她眼睛一转"改天嫂嫂带我们俩出门玩嘛。好不好嫂嫂？"
若妤心道她哪敢，自己偷偷溜出去还好，若是把沈家两位小姐都带出去了，再出了什么岔子她可付不起责任。就算不出什么岔子，被有心人知道，自己和沈釉青都有麻烦。
干脆学着沈釉青，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转口问道"荼白，你说到出去我想起来了，这蛐蛐是从外面拿来的吧？"
"啊？"听到若妤又提到蛐蛐的来源，沈荼白慌了"嫂嫂我们不是说过这个了嘛。"
"好好好，不说这个，棠茜，你要养蛐蛐，记得给它喝露水，平日里喂些胡萝卜青豆就好。"若妤向沈棠茜眨眼。
沈棠茜捣蒜一般点头，连着应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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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釉青下午召集了盐州沈家五个最为德高望重的制瓷老师傅，把自己挑好改好的图纸拿来给他们传看，问问意见。
穿带提梁的瓜皮帽掌柜沈老真是为首那个，正反复思考这上面每一个花样是不是会冲了宫里哪位贵人，和不和实景。
沈釉青也一脸严肃，和这几位老师傅一直探讨，不知不觉谈到天黑。
总算敲定下来图纸，明天一起到沈家郊外的烧瓷窑，等成品烧出来大家都觉得满意了，就把样瓷和图纸一起送到京城那边，等着宫里的意思出来，才好决定是不是大批赶制。
沈釉青才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连口水都没喝上，喊了外面侯着的四喜拿茶壶茶杯进来，四喜在壶里泡了上好铁观音，沈釉青给在场的老师傅先倒上一杯，自己才喝。
他带着这套瓷具已经好多年了，青白釉面，赏心悦目，却不是他自己烧的。
沈釉青见在场师傅都喝完，站起身来，给大家鞠躬，客客气气说道
"今天辛苦各位师傅，天色不早，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送各位。"
那些老师傅虽然地位高，深得敬重，但沈釉青毕竟是沈府大少爷，谁又敢劳烦他送。纷纷向沈釉青推辞，然后由人扶着乘了各自马车散了。
沈釉青肚子有些饿，收拾好了图纸，带着四喜回沈府。
一路上颠簸，好在路途不远，沈釉青到了门口又刻意颓唐几分。他一边想着若妤是不是在等他吃饭一边往西苑走，又想着是不是该去父母那边问安。
待走到主院附近，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有些凄凉哀婉。
仔细一看，一棵大槐树的石凳下面背坐着一个人，看背影，是王三小姐。
王三小姐把灯笼放在身边借光，穿着雪青色的裙子，双腿抬起微微晃动。
听到有人来了，回眸看，伴着灯光旎旎，又增几分姿色。
这曲子叫望月，虽称不上欢快，但正常也是给人缥缈虚幻神圣的感觉，竟然被她吹得哀怨了。
"涟哥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见是沈釉青，王三小姐停下吹笛子，提着灯笼站起来。
"三小姐。"沈釉青垂着眼。
见沈釉青叫她三小姐，王三小姐眼里一暗，"你可是要回去了？我刚好也要回去了，刚好一起走一段。"
沈釉青没说话，倒是四喜凑上来说道
"少爷，咱们得快点走，少奶奶等着您吃饭呢。"
沈釉青才朝着王三小姐微笑了一下，看着王三小姐提着灯笼，也没说让四喜接过来。
"涟哥哥，你还会不会吹这个曲子？望月，我们当初一起学过的。"王三小姐跟在沈釉青后面，声音轻柔。
"不太记得。"
"我那时吹的没有你好，学的也没有你快，让姨母还笑我笨了。"王三小姐语气里掺杂一点伤感"小时候多好呀，不用想那么多。"
"我倒是觉得现在更好一些。"沈釉青说道。
王三小姐见沈釉青肯对她说出这么多字，赶忙继续说道
"涟哥哥你要多注意休息。"
沈釉青点头，脚下步子不见缓慢。
终于到了两个院子的分叉口，王三小姐道了别，沈釉青才把眉头皱起来。
望月是他以前最喜欢吹的曲子，很久以前，在沈墨白还不曾过世的时候，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傍晚坐在亭子扶手上面，对着或圆或缺的月亮吹一会。
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他已经好久都不吹这个了。
若妤嫁进来以后，她倒是对自己殷勤了好多，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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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妤拿着筷子坐在桌子旁等沈釉青回来，等得心焦，受不了香味扑鼻，早就挑了一个菜自己先偷偷吃了半饱，又让厨房重新做了一份，放在桌子上天衣无缝等沈釉青回来。
等得快睡着了，沈釉青才风尘仆仆赶回来，解了外衣，坐在桌边。
"等到这么晚，你怎么没先吃一些。"他问道。
若妤把筷子递给他"我等你啊。"
他今日回来的太晚，若妤又是一副毫不在意轻松愉快的样子，沈釉青心里了然，故意问"阿妤，你不是自己偷偷吃过了吧？"
听他这么问，若妤睁大眼睛"我没有，我哪有啊。"
语气略急，说谎。
沈釉青下了结论，不揭穿，夹了些笋到若妤碗里，示意若妤没有吃就多吃点。
于是这一顿若妤把自己撑到胃胀，等沈釉青挥手让清秋梧桐上来撤盘子的时候，若妤强压着自己打嗝的冲动。
太不文雅了，千万不能当着沈釉青的面打嗝！她聚精会神憋的小脸通红。
沈釉青突然说道
"我们一会去看看爹娘吧。"
若妤下意识张嘴应下来，一不小心，嗝的一声，再憋已经来不及了。
她窘迫不已，心里怪沈釉青一直在给自己夹菜，自己想要推辞，他就拿那双勾人的凤眼一本正经盯着自己。
正想着，沈釉青凑过来，若妤吓了一下，又是嗝的一声。
"憋气。"沈釉青笑。
若妤用手捂着嘴，闭上眼睛，鼻子憋气。沈釉青在一旁兴致勃勃数秒。
清秋再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两个人都和小孩子一样。自家小姐把捂在嘴上的手拿开，一脸惊奇，姑爷则是得意洋洋的。
好不容易给若妤打嗝折腾好了，两个人提着灯去看爹娘。
他们俩的院子里西苑主院不是很近，绕了好几个小路，才走到。王夫人在灯下读经书，沈二老爷坐在书桌边写写算算的。开门见是沈釉青和若妤，忙叫进来。
沈釉青向父亲汇报着这批供给瓷器的进度，王夫人问了若妤几句话，也没什么可说的，若妤就安安静静陪着婆婆看了一会佛经。
没待太长时间，沈父体谅沈釉青身体不好又劳累，让他赶快回去歇着。沈釉青才带着若妤离开了。
夜里凉如水，走在树下别有一番惬意。若妤心情好，又听到不知道哪里有虫子的叫声，想起下午看到两个小姑娘斗蛐蛐儿的事情，问沈釉青
"你小时候玩过蛐蛐没有？"
沈釉青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真的没玩过，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里被母亲看着练字练画，而且童年的玩伴也不会陪他玩这个的。
若妤见他真的没玩过，想给他普及普及知识，刚要开口先嘲笑他，却突然被沈釉青抓住了手。
"你干嘛？"
沈釉青给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向前看。
背灯和月就花阴，一对男女借着夜色，正在一棵海棠旁边拉扯，那女人先是说了些什么，然后用袖子遮面似乎呜咽，男人扯了她一下，她便半推半就倒入怀里了。
若妤一愣，她怎么觉得那个女人那么像王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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