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回 落花时节又逢君 上
头上被蒙着的黑布突然间被扯掉,胤禛只觉得被明晃晃的烛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想要伸手去挡,这才想起自己的双手早被牢牢缚在身后。
眼前站着个黑脸的汉子,把胤禛猛地一推在地。接着又是一人蒙着脸被汉子一路推搡而来,揭了黑布,正是亲兵李贵儿。那汉子朝着李贵儿飞起一脚,李贵儿“哎呦“一声滚落到胤禛身边。
这是一处狭□□仄的牢房,长不足一丈,宽只两尺,出口处钉着密密的铁条。墙壁由巨大的石块垒成,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苔藓,手按上去,潮湿滑腻,仿佛涂满了鼻涕。地上零散地铺着黑乎乎的稻草,十几条拇指粗细的千足虫上下蠕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腐味,混杂着经年的屎尿味道,胤禛喉咙鼓动了几下,几乎要呕出来。
李贵儿看着胤禛,见他手臂上还挂着伤,长长的伤口还在渗血,几乎要哭出声来:“四......爷啊,您老这受大罪了!”
他慌张地叫住那汉子:“好汉,你行行好,给我们家爷拿点伤药......给点水也好!”
那汉子正要走,听了这话转过头来:“你真有胆子,还向老子拿药?要不给你们请个郎中,叫桌席面啊?你们杀了朱四哥,老子恨不得立刻一刀把你们两个宰了!先记着你们的命,等香主到了,再拿你们的头祭我四哥!”
说完这番话,他仿佛还不解恨,伸出蒲扇般的手用力一掐胤禛的伤口,顿时一汪血又涌了出来,胤禛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汉子这才满意地笑笑,关上铁栅栏,又从地上捞起油灯,大步地走了。
四周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细微的沙沙声,让人不寒而栗。
“贝勒爷......”
“叫四爷吧,别走漏了身份。”
“四爷......我想办法解了绳索,再来伺候您。您先养养神。”
“好。”
过了好一会儿,李贵儿才摸索着给胤禛解开了绳索,又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他裹了伤口。黑暗中李贵儿几次碰到了胤禛的伤口,胤禛咬着牙,却仍然挡不住那一抽一抽的疼。
这快天明了吧,那今日就是七月十五了,原本就要合围贼人的......都怪我一时熬不住,去看那丫头......兰如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胤禛一夜没睡,脑袋昏昏沉沉的,在黑暗中半梦半醒地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有烛光透入眼帘,胤禛吃力地睁开双眼,模糊中却看见隔着铁栅栏,兰如一脸惊惧地立在外面。她已经换了一身松花色紧袖衫,腰间一条樱草色绣花腰带垂到膝盖处,底下是一条月白绸裤,这一身比前些天的孝衣更多了一些少女的娇俏。
胤禛忙往外挪了一些,靠着栅栏,惊喜地问:“丫头,你怎么来了?”
兰如左右打量着他,并没说话。胤禛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做梦了,这才听她开口道:“我听他们说你是为了看我,才被抓过来的,我不大相信就来瞧瞧。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胤禛奇道:“你有什么不信的?”
兰如说:“你几次三番戏弄我,可见你对我没存好心。既然如此那天又何必救我,昨天又何必来看我?”
胤禛反问她:“你如何就断定我没存好心呢?也许我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呢?”
兰如听了这话,噗嗤一笑说:“那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胤禛被这话一下子堵住了,心里竟有些害羞,半天才鼓起勇气说:“是。”
兰如问道:“那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胤禛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免得你在这里受牵连。”
兰如又问:“好,那你这么大年纪了,总不会还没娶亲吧?家里可有其他姬妾?”
胤禛诚实地说:“我有一正妻一偏房,还有五个侍妾。”
兰如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啧啧,这还不是没存好心?家里明明放着一堆老婆,可见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胤禛奇怪道:“我家里有妻妾,怎么就不能钟情你了?难道为了你我就得打发了她们,那我那几个孩子怎么办?”
兰如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一个转身就要走。
胤禛急忙叫住她:“我为了来看你还受了伤总是实情,指不定还要赔上一条命,你怎么净为些不相干的话生气呢?”
兰如白了他一眼:“你满口疯话,可见离死还远着呢!不就伤了胳膊吗,往坏里说也就落个残废,怎么就要死要活的!”
胤禛叹了一口气:“方才打斗中杀了他们一个人,有个汉子说就等香主来拿我们的脑袋呢。”
兰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胤禛伤了的胳膊总是不忍,就把蜡烛放在地上,自己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块干爽些的地面屈腿坐下。
胤禛认真地说:“你先别走,我有句要紧话对你说。你在外面别仗着和那道士是旧识就有恃无恐,这帮人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要杀个人都不用过脑子。你少说话,不相干的话也不要听,别惹人注意。若有人问你什么,你一概推说不知道。”
兰如没说话,算是应了。两人默默地对坐一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
胤禛轻轻问她:“你被抓来几天了,心里害怕吗?”
兰如答说:“我不害怕,他们看起来人都不坏,也说了香主吩咐要善待我。”
胤禛说:“你别打听他们的事,牵扯得深了,将来怕我也难以保全你。”
兰如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局促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胤禛说:“你一会儿再来看我吧,要悄悄地来。”
兰如皱着眉头,举着蜡烛缓缓消失在黑暗的走道里,只听胤禛在身后轻轻地说:“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1)”
见人走远了,胤禛才说到:“李贵儿,别装睡了,呼噜打得像要断气似的,我听着难受。”
寿天德和金世荣赶到葛岭下,天边已有蒙蒙亮色。这日正是七月十五,早就定下了要合围贼首,几十个亲兵早在总督府内整装待发,金世荣一听说胤禛迟迟未归,脑袋嗡得一下炸开了,立刻率兵赶去。
赶着原先的部署,几十个亲兵分了几路埋伏在各条上山道路上,剩下的人跟着金世荣和寿天德悄悄往抱朴道院里去。绕过山门就见到院内一片狼藉,泥泞的地上脚印层层叠叠,东边的杂草倒了一大片。金世荣之前听胤禛说过那个密室,便带着两个亲兵径直往大殿里去,却看见掩盖入口的木门已经被人拖开,斜在了一边,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仅能容一人通过。金世荣不敢大意,点了六个身手了得的亲兵,燃了火把去打头阵。
只一会儿功夫,一个亲兵就钻了出来,报告说:“大人,里面没人。”
金世荣去请了寿天德,亲兵带路,两个走下了密道。走了二十余步,密道拐了个弯,尽头是一间约莫□□尺见方的暗室,这会儿被三四支火把照得一目了然。暗室里东西两面各有两口大橱,北面有张硕大的石台,从烧得黑红的印迹来看,应该从前是道士炼丹的地方。丹炉早已不见踪迹,顶上是一个巨大的烟道,烟道口盖了些枯枝树叶做掩护。石台边上是一张三尺长的木案,上头整齐地码着几摞书册,东首供着一尊三彩老君像。
金世荣见地上散乱着五、六个蒲团,便蹲下身来细看。寿天德却在石台前站住了,他抹了一下台面,轻轻地拿指头研磨着,突然轻声叫了出来。
金世荣忙站起身来询问,寿天德赶忙说:“刚被一阵子烟迷了眼。”
暗室各个角落都查遍了,却什么线索都没有。两人不发一言,站了一会儿都是汗水涔涔,丢了一个皇子,这个罪责追究起来谁都担待不起。正在这时,有个亲兵来报,说是在后院的厨房发现了两具尸首,一具是个道人,一具是亲兵张承缵,两人忙大步赶了过去。
厨房四壁烧得黑洞洞的,显见已有了年岁,炉膛里还隐隐有些火光,一锅粥端在灶台边,还一口未动,表面上凝着厚厚的粥皮。再看边上两具尸首,一个道士斜靠在门边,脖子往下血污一片,应该是被利器割了喉,看他高鼻深目,不像是中原人士。另一个就是张承缵,从头到脚大大小小有数十个伤口,惨象难以形容。金世荣示意亲兵把两人抬出去,就在这时张承缵的双脚抽动了一下,寿天德和金世荣都吓了一条,赶紧凑上前去。金世荣摸着张承缵脖子上的脉搏,吩咐道:“还有一口气在,赶紧抬下去医治,醒了立刻报我知道。”
金世荣和寿天德从后院出来,天色已经大亮,晨风穿过身后的山林,沙沙声如潮声迭起。寿天德叹了口气,对金世荣说:“现下也没旁的办法,我去旗营请十三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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