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许譞回到老房子里，将钥匙随手搁在鞋柜上，换上家居服，坐到了阳台的摇椅上，点上了一支烟。他低头吸了一口，闭上眼睛，缓缓吐出烟雾。

　　为了保护嗓子，许譞极少吸烟，只在偶尔需要想一些事情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支。

　　夜深了，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居民楼，那零星的几点灯光也逐渐地熄灭了。他将还剩大半的烟搁在了小茶几的烟灰缸上，站起身，打开窗户，凉凉的夜风扑向他的脸庞。

　　许譞将胳膊肘搭在窗台上，头伸出窗外，抬起头闭上眼，迎着风深呼吸着。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背靠着窗台，双手抱在胸前，看黑暗中那闪着微弱的红光、即将熄灭的烟，想起了那个挺可爱的姑娘。

　　他无声地微笑起来，唇角漾起一抹好看的弧线。林佳音悄声所说的那句话回响在他的耳边：“你的声音特别有吸引力，我总是想要多听一些，再多一些，所以，每次你在我旁边说话时，我都会克制不住自己去看你。”

　　虽然那时在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许譞敢肯定，林佳音的脸一定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佳音总是以一副呆萌的表情看着他。

　　许譞承认，林佳音坦白了对他的声音的迷恋之情，让他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并且，林佳音此前从未展示出的那副如受惊的小白兔一般的样子，激起了许譞出自男人本性的保护欲，他忽然有了“想一直保护她”的念头。

　　许譞心想：或许自己该认真考虑一下杨迪的建议。

　　第二天，林佳音起的很晚，她本以为昨晚的经历会让自己吓得无法入睡，甚至噩梦连连，谁知她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她揉揉空荡荡的胃，昨晚没胃口，今早又起来的晚，她已经饿得有点前胸贴后了。

　　幸好冰箱里还有昨天早上剩下的八宝粥。林佳音将粥用小奶锅热了热，又煮了个白水蛋，急匆匆地吃了早饭，就往电视台赶去。

　　公交车上的车载电视正在播放昨晚《y省新闻联播》的重播节目，林佳音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富含磁性的男声，抬起了头，看见许譞正在播报一条稿件。

　　直到这时，她方才回想起来，好像她昨晚对许譞说了点什么。她仔细想想，猛地瞪大双眼，完了，完了，昨晚由于恐惧和紧张，自己明明白白地对许譞说出了心里的小秘密。

　　林佳音捂住脸颊，心想：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天呐，以后没脸再见他了，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林佳音，你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啊啊！

　　到了台门口，有人拍了拍林佳音的左肩，正陷入疯狂自责的她吓得往右一跳。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陈枫在林佳音背后说道。

　　林佳音扭头一看，喘了一大口气，说：“陈哥，原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哎呀，佳音，你想什么呢？低着头往前走，也不看路，我再不拍你，你就撞在推拉门上了！谁知道你反应那么大，反而把我给吓了一跳！”说着，他抚了抚自己的胸膛。

　　“谢谢你啊，陈哥。”林佳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忽然，旁边传来了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早啊，佳音，早啊，陈枫。”

　　林佳音听到这个的声音的刹那间，浑身战栗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许譞一手拎着一个运动包，一手将外套反手搭在肩膀上不疾不徐地走向两人。

　　“早啊，许譞。”陈枫看了看那个运动包，接着说：“你这怎么还拿了一个这么大的包到台里啊？”

　　许譞看着林佳音意有所指地说道：“里面装着我的运动衣、运动鞋之类的，我得抓紧空闲时间好好锻炼，不然以后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保护家人啊。”

　　“对对对，”陈枫点头，随即拍拍小肚子，“我太久不锻炼，肚子上都长赘肉了，前两天还被我媳妇儿给嫌弃了呢。”

　　许譞看着林佳音呆萌萌的、好似一只受了惊的小鹌鹑的样子，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林佳音感觉自己的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她局促地站在那里，不敢看许譞的眼睛，只是盯着他微笑着的唇角。

　　许譞与陈枫边往台里走着边说着话。许譞扭头唤着后面拖拖沓沓没跟上来的林佳音：“佳音。”

　　“嗯？”林佳音抬头看去，没注意到自己的脚下，被门口的减速带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我就想提醒你，别被绊倒了。”许譞无奈地笑着回答道。

　　林佳音看着许譞无奈的笑容，恨不得旁边就有个地缝，让她赶紧跳下去。

　　工作的忙碌让林佳音暂时忘了这种又尴尬又忐忑的感觉。

　　上午10：00，林佳音接到一个热线电话，说是在市中心最繁华的百货商城上，一名男子要跳楼自杀。

　　她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只有黄丽一人还在位子上，走过去问道：“黄姐，你现在有事没？如果没有的话，咱俩一起去采个热线吧。”

　　黄丽站起身，“行啊。走着呗。”说完，将笔记本、手机一股脑地丢进包里，跟着林佳音出了门。

　　等到她俩赶到百货商城时，大门已经暂时关闭了，楼下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纷纷往楼上张望，还有些人拿起手机向楼上拍摄着。

　　消防和公安的车在一旁停着，林佳音和黄丽走上前，说明了自己的记者身份，其中一名消防队员在与上级取得联系后，将她们俩带进了商场。

　　在直梯里，这名消防队员对她们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要跳楼的是一名男子，他在天台的栏杆外，我们的人一靠近，他就顺着房沿朝外走，我们害怕刺激他，也不敢再靠近了，他什么话也不说，我们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

　　到了顶楼，她们又上了几节楼梯才到达了天台。

　　一名警察迎了过来，跟她们讲了最新的进展：“我们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到他，他就开始嚎啕大哭，现在渐渐平静下来了，但是他还是抓着栏杆，不肯往回走。”

　　林佳音向那名要跳楼的男子望去，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微胖，头发油腻腻的，形容枯槁，穿着有些邋遢。他的脸很红，不知是因为刚才大哭的原因，还是因为喝了酒。

　　他坐在房沿上，膝盖以下悬空，一只手抓着防护栏，身体微微摇晃着，林佳音觉得即使他自己不跳下去，他也会因为体力不支掉下去的。

　　旁边的警察再一次对那名男子喊着：“师傅，有什么话跟我们好好说说，好不好？”

　　那名男子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过来。当看到黄丽手中的摄像机和林佳音手中的话筒时，他挣扎着努力站了起来，爬在栏杆上，神情急切地说道：“你们是不是记者？是不是记者？”

　　一旁的警察说道：“对，对，你有什么话也可以跟她们说。”说完，示意林佳音她们往前走两步。

　　那名男子看着林佳音：“记者同志，你过来，帮帮我吧...”说着，他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离他较近的两名警察觑到机会，连忙把这名男子从栏杆外拽了回来，带到了天台中间。

　　林佳音和黄丽跟着警察到了派出所。

　　在办公室里，她们近距离观察了这名男子，他浑身酒气，不时地啜泣着。警察开始对他进行询问和记录。

　　这名男子姓朱，四十六岁，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从南部的g省过来打工的。

　　当听到他回答自己为什么要自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今年年初，他还在g省的时候，通过qq认识了一名y省的女子“小鸽”，两人在网上谈起了恋爱，短短两个星期，他就与“小鸽”谈得如火如荼。一个月前，他辞去了g省的事业单位的工作，仅带着一个行李箱就来到y省s市找“小鸽”。按他的说法，他们过起了恩爱甜蜜的同居生活。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前天，“小鸽”带着自己的所有东西和屋子里的全部现金十万元，离开了他在这里租的房子。

　　他已经找了“小鸽”整整一天，却一无所获，今天中午他又喝了点酒，悲从中来，决定去跳楼。

　　“那这位‘小鸽’全名叫什么啊？”警察问道。

　　“她就叫‘小鸽’。”

　　“她网上的名字也是‘小鸽’吗？”

　　“对，对，就是‘小鸽’。”

　　大家明白，他可能是让骗子给骗了。

　　“呜呜，她一定是嫌我年纪大，不想跟我了，呜呜呜...”这位“老朱”边抽泣边说。

　　一旁的女警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他。

　　他狠狠地擤了擤鼻字子，接着说：“一想到她离开我了，我就觉得我活不成了！”他对林佳音她们说道：“记者同志，你千万要帮帮我把她找回来啊，我这么爱她，她怎么就一点不顾情义呢！要是她觉得我做错了啥，我都可以改，呜呜...”

　　做着笔录的警察接着问：“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家里，呃，家里”，老朱打着嗝说道：“家里还有我婆娘照顾着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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