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国使臣认识风行烈的不多，这批西秦禁军认识风行烈的也不多，但随行来的不少秦涵任命的小队长却都是远远近近见过她的，秦如阳更是差点把眼珠子瞪掉了，颤抖的手指指着她半天也没吱唔出半个字。

　　瞧着周围的一切细微变化，风行烈自负地笑了笑，朗朗开口：“风行烈在此，有请秦王秦涵一叙，不知道故友还肯不肯赏我这个脸？”

　　她说什么？

　　化作泥塑雕像的一片片人只觉得今天真是把这辈子的惊都吃完了，这个女人说她是风行烈？大秦风王风行烈？这是开的什么国际玩笑？

　　禁军统领魏珍也直着眼睛，他朦朦胧胧远远见过那位大秦风王几次，似乎的确有些像，她刀法凌厉也的确如传闻，她身后是货真价实的烈焰骑，一切似乎都很吻合，可是……

　　可是大秦风王风行烈，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然而，最前方的秦如海却已面沉如水地拜了下去。

　　“末将秦如海，见过风王！”

　　秦如阳可没了方才的虎虎生风，乖得跟小鸡似的也当下拜倒：“末将秦如阳，见过风王！”

　　虽然仍然在懵懂之中，可能说话的那两位大人都拜了，小兵们还敢说什么？纷纷也丢下手头兵器一大片地就那么拜下去：“见过风王！”

　　青石台阶上晕倒一片，地上跪成一片，秦悦亲兵早就退回去了，嘴巴张成一片，唯余风行烈有些惊奇的声音。

　　“我不过是个自立为王的叛国者而已，你们居然还奉我为风王？居然还跪我？就不怕传到秦涵耳朵里造成不好的影响？”他们又不是烈焰骑，和她感情多么深厚，他们总要考虑一下自身处境，就算再崇拜也用不着这样吧。

　　秦如海起身急道：“风王有所不知，秦王有令，关于您……”

　　“你仍然是我大秦的风王，仍然是我秦涵的一字并肩王，仍然享有作为大秦风王的一切权利，他们当然必须奉你为王，当然必须见礼，因为这些都是我的命令。”温润和煦在黑夜中又显得有些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秦如海的话，大门两侧，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大队举着火把的士兵，那赤红的火光映照着一个有如谪仙般白衣男子的脸颊，由远及近地缓缓而来。

　　秦如海等人急急又整齐划一地拜了下去：“见过秦王！”

　　火把渐渐逼近，分散的人流之中，他终于淡定地站在风行烈的面前。

　　中间一道空白之地，两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又一次，如此地接近。

　　秦涵仍然是个温和如玉的翩翩公子，只是那俊美的脸上，却布满了病态的苍白，宽敞的白色衣袍任由夜风吹拂，风行烈一眼便能看出，那具身体竟然已瘦弱得不成样子。幽暗深邃的眸色里绽放着强烈的光华，是因为又见到了她？一抹不忍之情缓缓升起，这一切都是为她的缘故，她曾经那样狠绝地造成了他的苦痛，纵不后悔，到底还是有了几分心软。

　　“你……还好吗？”

　　风行烈不禁苦笑，原来，再英明再聪慧的人，有些时候还是会说出傻到极点的话。

　　秦涵有些贪婪地瞧着她，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近人情怯，明明千盼万盼盼着和她相见，如今，她就在眼前，却已惘然。

　　深秋深夜，万物沉寂的黑暗里，温和的气息扑面而来，秦涵给人的感觉总是如三月里的春风，温柔温暖。只有那日山头，他冷冽如冰雪，重重压弯了她心头的柳枝，那句：“你是不是背叛我？”打碎了心底那面镜子。

　　风行烈恍然望着他，离别时的痛彻心肺如在昨日，不过转眼，竟然已是大半年去了。

　　光阴似箭，回想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也正如这样缓缓流逝。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一辈子的朋友，一辈子的亲人……”

　　“……行烈，能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秦涵给人的温暖气息不若凌羽翔那般火热激烈，却清新雅致得余味袅袅，绕梁不去。他就是那样一个让人在他身边便觉得异常舒适的男子，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他要求的男子。所以当初她遇上他，他邀请她，本不想参与到政治皇权争夺中的风行烈，就那样毫不犹豫地干脆点头。

　　“行烈，来帮我好不好？”

　　“好！”

　　曾经他们是那么那么地接近，接近到可以同食共寝，不惧人言。风行烈也曾试着相信，他们之间能够同他的誓言一样，长久到一辈子，甚至她也在嬉笑中想过，或许有一天会挑明身份，或许有一天会感情变质。可是在那一切能够来临之前，一张薄薄的密报，演出一场悲剧，莞尔间想到的挑明身份，却演变成了那般血腥惨烈的诀别。

　　而今再见，一道浅浅的空气鸿沟，她跨不过去，他也越不进来。

　　咫尺天涯，繁华已然散灭，再看时，只空余缱绻。

　　秦涵定定看着她，看着她美丽的眉眼，看着她熟悉的容颜，看着她绝世的风姿，看了很久很久，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我，不好……很不好。”

　　风行烈眉毛一动，神情飘忽，却终是无言。

　　“没有你，我好不起来。”温柔蓄满的如水般的眼眸，秦涵轻柔的声音中竟添了几分少见的沙哑，从来都不在人前失去常态的秦王，总算是无法维持这薄凉的姿态：“你以为呢，行烈，你以为亲眼看见你那样……自伤自毁，亲眼看见你用我送你的匕首一刀一刀刺入胸口，亲眼看着你满身鲜血纵身在紫金山巅跳下，我能好么？”

　　毫无疑问的惊骇在所有人心中蔓延，这是什么手段？秦王和风王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莲姬揉了揉眼角眼色黯淡，秦悦为这和莲姬相比不遑多让的手段瞪目骇然，青篱满眼痛惜紧盯住风行烈，如果不是她本人就在此地，只怕他早将秦涵给生吞活剥了！

　　风行烈却只抿了抿唇，淡淡道：“为什么不能？左右都是死，我怎么死也不过是个过程，结局都是一样，你既然迫我到那个份上，早也应该想过。”

　　“我从没想过要你死！从没有！”激动的嘶吼不禁令所有人震动，秦涵似乎不管在任何时候都那样风度翩翩波澜不惊，此时的他却神色痛苦到扭曲，满目伤痛言语极缓：“行烈，你什么都可以不信，但是只有这点你不能怀疑！我真的从没想过……从没想过你性情激烈到这个地步，我太高估了自己，我当初虽然被焦虑冲昏了头脑，可我也没想要杀你，我只想稳住你查明事实，你纵然气我怨我，我事后自然会同你解释。我当初犹疑心燥，根本不知道如何用那样的感情面对你，以致犯下大错，我不知道你是……”

　　风行烈轻锁住眉头，一声长叹。

　　“这并不是理由，不论我是男是女，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你总归……不能信我。”或许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真的还有太多太多的曲折原因，但是那又如何呢？他不信她，就是不信她，那样干涩的事实放在那里，什么因由能够改变？

　　“你何尝不是，隐瞒了我……”秦涵温润的面容上露出浓浓哀痛。

　　风行烈冷冽而嘲弄地笑了笑：“我明白地告诉你，我是女子，你又会怎么做呢？秦涵，我太了解你了！你一样会软禁我，困住我，摧折我所有羽翼，夺我兵权，直到我身边再无可用之力。然后，你会扔给我一个空空荡荡的皇后之位，表达你的歉疚，表示你的感情，但是甚至，你不是秦悦，你不是感情至上的人，你秦涵是枭雄，所以你连只有我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做到！你说，我若是告诉了你我是女人，那又怎么样呢？因为我是女人，你就会放我一手带起的兄弟们性命？还是你以为，我风行烈会把一个皇后的位置放在眼里吗？”

　　皇后，秦国无数女子争先恐后打破了头欲夺的位置，在她口中却是一文不值！

　　但没有人惊讶，在风行烈三个字面前，若非天下霸主，只怕任何名利都是毫无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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