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常滨,山庄
太子太傅常滨实乃当朝一代传奇人物,出身贫寒,先帝还在时,便弱冠及第,高中状元,从翰林院修撰一个六品芝麻小官儿,一路擢迁,不消十年的功夫,在而立之年便升至从二品内阁大学士,一时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其后帝薨,殷太后掌权。朝中历经一场大变革,太后派官员纷纷上台,之前一批忠君之士贬的贬,革职的革职,树倒猢狲散。只常滨一人,不贬反升,升至从一品太子太傅。
然而明眼人都知晓,这太子太傅一职就是个挂名虚职,美其名曰以道德辅导太子,而谨护翼之。实则乃虚衔中虚衔,太子高兴时给他上上课,太子不高兴时负责逗他开心,对朝中大小事务毫无话语权。
就这么一个憋屈的职位,常滨一干就是十余年,毫无怨言,也从没有像那些不得志的文人骚客一般,写几首绵里藏针的诗词来发泄不满。逢人便道,谢太后恩典,赐以如此清闲有趣的官职,实乃三生有幸,祖上积荫。
一来二去的,众人也都相信这常滨就是个没太大野心抱负,也无心官场政治的文人,便也慢慢地对他不大上心。
可谁知,今日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惊鸿使。
你要说这惊鸿使是个多大的官儿倒也未必,可朝中重臣的宝贝儿子都在他手下,多小的官儿也都大了。
于是这一日,太子太傅的府上来客络绎不绝,一顶轿子刚刚出了门槛,一顶轿子又抬进了府,有些关系好的干脆就携手同来,免得访客太多一个一个地轮不上。
“常大人。”施霜远与颜卿一道前来,还未进得大堂,二人就抱拳招呼。
常滨放下手中青花茶杯,连忙起身,拱手道:“施太尉,颜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三人寒暄几句,纷纷落座。
“常大人,此番在下前来,有重任在身。内人千叮咛万嘱咐,必定要打听清楚,否则不准我回府啊。”施霜远搁下茶杯,咂完嘴道。
“哦?不知太尉来下官府上有何重任?”常滨一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甚是膈应人。
施霜远摸摸他的小八胡子,道:“是这样的,犬子已到适婚年龄。内人常听闻,府上长女年已及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特要本官来求上一求。您看这事,八字有没有那一撇?”
常滨生来矮胖,其貌不扬,脸上始终挂着不深不浅的笑,别人从他面上压根儿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施霜远说完一席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家那个不肖子这些年臭名远扬,堪称这一代年轻公子哥中纨绔中的纨绔,各府上的姑娘都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又逢此节骨眼上,常滨刚当上惊鸿使他就来打听婚事,未免有套近乎之嫌,指望着他能看在日后可能成为亲家的份儿上,对施易多加照拂。
这样一想,不免有些尴尬。
常滨哈哈大笑两声,抚掌道:“小女承蒙太尉夫人青眼相看,乃是她三生有幸。这样,这事儿下官一人说话也算不得数,过会儿下官便去后院问问拙荆,商量好了,再给大人答复。您看可好?”
“甚好甚好。”施霜远端起茶杯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点头称是。
末了,施霜远与颜卿起身告辞,颜卿自宽袖中掏出一只镀金圆罐,不由分说地塞到常滨手里,“素闻常大人嗜茶如命,可巧,此乃本相不日前刚得的珍贵印雪白茶,本相不懂茶,喝了也是暴殄天物,便顺手拿来借花献佛了。”
常滨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接过小金罐,作揖道:“颜相能记得下官这点微不足道的嗜好,实乃下官的福分。”
“小事小事,不足挂齿。”颜卿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会意一笑。
送走了二位一品大员,常滨长舒了一口气。
堂上猛虎下山的紫檀屏风后转出一抹宝蓝色身影,男子大喇喇地往常滨身旁的太师椅里一窝,拿起茶几上那只小金罐左右打量。
“常大人,你这可算是受贿了?”男子黑眸流转,夹了点促狭的光。
“翎王殿下您可别打趣我,我受了哪门子贿了?我可曾答应过他们什么了?”常滨放下一脸面具般的假笑,活动活动面部表情,哭丧着脸道。
云凛食指轻叩着茶杯盖儿,翘起二郎腿,道:“太后突然又记起你来了,这惊鸿使可不是个美差事。”
“谁说不是呢,这太后想把这些公子都变成她的人,变成太子的人,能变的则变,不能变的则杀。这可是冒着与朝中各重臣结梁子的危险在办事,一不小心就……”常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满脸有苦说不出。
“师傅,弟子给你献上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何?”云凛凑近身子,神秘兮兮地道。
“别,您可千万别,”常滨忙摆着手躲远,“太后打得什么算盘老夫没怎么看透,你翎王肚子里包的什么祸水老夫我可一清二楚。不干不干,坚决不干。”
云凛也不恼,只讪讪地摸摸下巴,起身深深作了一揖道:“师傅胸中自有沟壑,深知何为才能挽救摇摇欲坠的云氏王朝,弟子在此也不便多劝。孰轻孰重,望师傅多加斟酌。”
说罢,便告了辞,转身出门。
望着那抹方正挺直的背影,常滨搓搓手,将相之才,帝王之相。
可惜可惜……
傍晚时分,惊鸿郎在常滨与关复倚的带领下,向西山进发。
西山,顾名思义,皇城西北角上一座荒僻山丘,远离宫殿与城门。于情于理也该如此,这么一大帮的男子要真养在宫中,成何体统?
走了约莫三四个钟头,才到了西山脚下。
施易抬头望了望说高不算高,可说矮也绝对算不上矮的西山,一屁股坐到地上,拔着脚边的枯草,怒道:“居然将小爷送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怎的?小爷我是来做惊鸿郎的,不是来当和尚苦修的!”
一人振臂高呼,心有怨气的皆揭竿而起。
“就是,还不让我们骑马代步,非要徒步,想累死我们吗?”
“连个贴身小厮也不让带……”
那人话音未落,啪一声清脆的鞭响,硬生生把他余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关复倚浓眉大眼,魁梧伟岸,手中一把面目狰狞的马鞭一看便知久经沙场,缝隙里似乎还渗着干涸的血迹。
被抽了的那位公子捂着手臂嘶嘶抽气,暴跳如雷,抬头就想骂回去,一看到关复倚那双牛大的怒目,气势顿时灭了七分。
“你……你可知道我……我父亲是谁!”他梗着脖子道。
关复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行伍里无出身,你爹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听我的。”
“副使大人此言非虚。”常滨过来,一脸和气地笑道,“各位公子哥儿,你们就少说些话,多赶点路吧,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那位公子望望惊鸿使,又望望副使手中的马鞭,啐了一口,忍下一腔怒火。
队伍继续行进。
颜昔将忿忿不平的施易一把拉起来,劝道:“你父亲临走前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忍忍吧。”
“忍什么忍?我们两家都是太后派的,就不该来这儿。”施易一把掷开手中枯草,翻了个白眼。
“嘘——这儿人所嘴杂,少说两句。”颜昔轻皱眉头,隐有愠色。
施易乖乖闭了嘴。
惊鸿郎的宿处在半山腰,等众人好不容易爬上去,早已累得七倒八歪。
“范小侯,可还无恙?”云凛递过一只牛皮水袋,被范流棋摆手谢绝。
冬日里硬是把她爬出一身的汗,风一吹,冰心彻骨,身上一阵寒一阵热,里衣汗湿了贴在身上,极为不适。她弯腰撑着膝盖喘粗气。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云凛脸不红气不喘,云淡风轻地长身而立,夜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勉力扯出一个敷衍的笑,“许久未锻炼,这一下子急了些,有些累罢了。”
云凛点点头,不作其他反应。
顺着云凛的目光,范流棋抬头,正前方一座山庄。
白墙黑瓦,庄严肃穆。
鎏金牌匾玄底金字,四个笔走龙蛇的楷书大字跃然其上。
“惊鸿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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