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天云 二

　　蔺天云好像完全忘记了上次在湖边与璎珞的谈话，一如往常，每天跟个大孩子似得与小玉嬉闹。她们三个人之间，像是有某种默契一般，全都闭口不言有关离开山谷的事。璎珞这些天来因要休养，甚少出去。

　　蔺天云怕璎珞闷，将他师父的藏书全部搬来给她。璎珞平日里觉得无趣的时候，就翻翻书，顺便教教小玉识字。

　　小玉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学字，可是她一个女孩，纵然家里小有富裕，也不可能出钱让她去学堂读书。她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她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小玉这个名字也是她进府之后柳家人为她取的。

　　小玉曾经偷偷地跑到学堂外面偷师，被先生揪着耳朵送回家里。乡下的人不敢得罪这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在先生面前，小玉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板子。现在璎珞主动教她识字，小玉很开心，每次学会了一个字，便要到外面用树枝在地上写下好多遍，直到她完全记住了为止。

　　蔺天云师父的藏书很多，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些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部分书里还有他师父留下的批注，字迹苍劲有力，工工整整，不曾有一丝错误，末尾都会留下“封如烈”三个字。这倒是个有趣的人，从他的批注中，看得出这人做事仔细认真，一丝不苟。但是他亲手教出的蔺天云，却是个不修边幅的。他师父走了没多久，就把自己活成了山中野人的样子。

　　璎珞未曾听过封如烈这个名字，不过她原来本就甚少出门，这世上修真的门派大大小小也有不少，没听过倒也正常。

　　蔺天云每日勤勤恳恳修炼他师父留下的功法，就像完成功课一般。修炼完毕后就钻到树林里，采草药，打猎。璎珞看过蔺天云修炼，虽然璎珞修为不高，可是她前世在修真门派长大，最起码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修为如何的。蔺天云现在是金丹期下尊，据蔺天云自己说他应该是二十左右的年纪，以他的年纪，这样的修为着实不低。不知是因为蔺天云心思单纯才能到达如此境地，还是因为蔺天云天赋卓然。

　　“姐姐，天云哥哥昨日在山上发现了一个蜂窝，说今天他要去把蜂窝打下来。”小玉抱着一堆树枝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小玉，怎么了。可是担心蔺天云他被蜜蜂蛰得满头是包？”

　　“不是。”小玉摇了摇头，“天云哥哥他可厉害了，不会被蜜蜂蜇到的。”

　　“那又是因为什么？这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这里的盐巴快吃没了，以后小玉煮的汤该不好喝了。”小玉沮丧地说。“天云哥哥的烤肉这两天也越来越难吃了。”

　　璎珞因为要恢复伤势，每日仍是喝些野菜汤，为了骨伤恢复的快些，偶尔小玉也会为她烧些骨头汤。这些天来一直也未曾感觉到汤的味道有什么变化。以前未曾细想过，这两个人可能由于盐越来越少，每日便只紧着她吃。

　　小玉不懂盐的重要，只是烦恼这菜里无盐便没了滋味。可是璎珞不得不思考这些，她本来准备腿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去找蔺天云。可是现在看来，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考虑。

　　“蔺天云，不知上次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蔺天云拿着刚偷来的马蜂窝走了进来，听到璎珞的话楞了一下。没有答话。

　　“姐姐......”小玉有些焦急的看着璎珞，想要说些什么。璎珞抬手打断了小玉的话，小玉不再言语，看着蔺天云，眼神里有些担忧。

　　“你们一定要离开吗？”蔺天云有些犹豫。

　　“是，我身上的病要想治好，需要山外的药材，我始终是不能久留在这的。天云，我和小玉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离开。”璎珞顿了一下，“虽然你师父留了很多东西给你，可是这些东西早晚会用光，你迟早还是要离开这里。不如现在与我们一同走。”

　　“我再考虑看看吧。”璎珞叹了口气，若是最终蔺天云始终不同意离开，她也不能勉强。

　　“天云哥哥...”璎珞拉住小玉示意她不要说话，小玉看了看，最终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夜晚，吃晚饭的时候她们三个人，每个人都是满肚子的心事，一直保持着沉默。夜晚璎珞为小玉梳着头发。好好的一个女孩，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乱糟糟的。璎珞用手一下下的梳着小玉的头发，试图把那些打结的地方全部弄开，如果她们离开这里，真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过狼狈。不过狼狈一些倒是很容易混到难民中去，璎珞思索着自己与小玉的出路，她的身上还有一些碎银，不知能够她们两个用到什么时候。她与小玉的安全也不知该如何保证。

　　“姐姐，我们真的要抛下天云哥哥吗？”小玉有些失落的问道，她从很小便被卖到柳府，身边一直没有玩伴，现在要她离开，难免会有些不舍，“我有些舍不得天云哥哥。”

　　璎珞没有回答。

　　另一间房里的蔺天云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厚重的毛发遮住了他的面容。

　　第二天清晨，小玉和璎珞起来，璎珞将被褥收好。小玉去打开房门，却看见蔺天云直愣愣地站在门外，小玉吓了一跳。“天云哥哥？”

　　“蔺天云。”璎珞听到小玉的声响，回头望去。

　　站在门口的蔺天云有些踌躇不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璎珞，我、我愿意和你们一同离开。”其实蔺天云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小时候也经常跟师傅闹着要出去，每次都被他师傅拒绝。之后他在这深山之中生活久了，也就不想着出去了。

　　璎珞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不知道蔺天云是如何想通的，可是他肯跟她们出去，那真是再好不过。小玉也很开心，三个人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第一件事，便是将蔺天云收拾出来，他这个样子若是下山，只怕会惊吓到他人。璎珞拿着菜刀，一点一点地刮着蔺天云的胡子。璎珞现在也找不到更加趁手的工具了，只能拿着从厨房中寻来，满是锈斑的菜刀。

　　蔺天云的胡子一点点被刮落，胡子背后竟然是一张意外好看的脸。可能是由于蔺天云原来毛发遮挡的太过严密，他的脸不像其他地方一样被晒得黝黑。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眉宇间散发着凌厉的气息，可是剑锋一样的眉毛下面却有着一双单纯而清澈的眼睛，为他削减了很多戾气，而且蔺天云一笑，整张脸都带着几分稚气，但是这稚气在他的脸上却也没有违和。璎珞感叹：没想到这人，生得倒是好看。璎珞为他束上发，顿时蔺天云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小玉对于蔺天云的新面孔倒是没什么特殊反应，在她看来蔺天云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个很好的大哥哥罢了，没什么区别。

　　璎珞这几日收拾了蔺天云师父的藏书，若要蔺天云自己选择，只怕他一本书都不会带上。蔺天云师父的藏书多少还是有些用的，可是她们不能带上太多的行李，不知要拿上哪一本，璎珞此时有些犯难。

　　“姐姐，我来帮你打包行李吧。”小玉端着碗水走了进来，水肯定是要带上一些的，可是这里连个装水的容器都没有。

　　“小玉，你去问问蔺天云，这里有没有整块的布。”

　　虽然蔺天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是他师父的房间，他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璎珞除了这屋子里藏书，其他什么都未曾动过。此时为了找一些她们下山后可能用的到的东西，在征求蔺天云的同意后便在这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为了不将屋子弄乱，璎珞的动作很轻，生怕把这屋子里破旧不堪的家具弄坏。

　　“这是什么？”在书架一角的夹缝中，璎珞发现了一个信封。很明显这信封是被人特地藏到里面来的。璎珞小心的抽出，带出了一些灰尘，她用手扇了扇，将手中的信封打开。信封里藏着薄薄一块绢布，上面写了一些字。

　　“小玉，去把蔺天云找来。”璎珞道，小玉放下手里的衣服，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不一会便带着蔺天云回来，也不知这人之前去做了什么，脸上蹭上了一块块的泥土，璎珞好不容易为他束上的头发，也被他弄得凌乱。

　　“璎珞，我去山上摘了些野果，你和小玉尝尝。”璎珞这几天未曾出去过，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逐渐入了秋，山上的果子有些都成熟了，怪不得这几日她觉得有些寒冷，看来下山要去采买一些衣服了。

　　“蔺天云，这个好像是你师傅留给你的。”璎珞将绢布递了过去，接过了果子咬了一口，这果子不甜，很涩，汁水倒是很多。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果子了，纵然涩却也不舍得将嘴里的果子吐出。

　　“这是什么？”蔺天云好奇的问道，将绢布抖落开，仔细的看着绢布上的字。

　　将整张绢布上面的字仔细的读了又读，蔺天云沉默着不说话。璎珞觉得蔺天云的态度有些不对，便问道：“天云，你怎么了？”

　　“原来，师父他早就知道我要出去。”蔺天云将绢布递给了璎珞，璎珞好奇便接过来读了一遍，看这苍劲有力的字迹确实封如烈亲笔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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