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大成之死
莫名其妙,吃完晚饭,万晓阳溜达着,不由自主就溜达到车间去了,看见建国在忙活,就问:“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给我师傅做个水壶,她家孩子多,老头又有病,能沾公家便宜的也就是多打点开水,这不,前一向,两个小孩用桶抬水,不小心摔倒,烫得够呛。”他一边用锡焊壶底,一边说:“这不,我用边角废料给她拼了个壶。”
“你这那是壶啊,明明就是个水桶嘛。”
“不一样,你看它,长着壶嘴,配着壶盖,虽然个头可以与中号水桶媲美,但它就不是桶,厂子的开水供应,是2分钱一壶,桶可是无权享受这份福利的哟,这是其一;其二,这开水是定时供应,家什们不怕日晒雨淋,早早地排起了队,这个壶全厂独一份,往那儿一站,既保证了排队的权威性,又避免了丢失;其三,当然是最重要的了,那就是安全,水不会泼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比比划划。
“哇!一个壶给你说的这么神奇,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挺能吹的呀!”万晓阳惊异地叫起来。
“一个壶有什么神奇的,挠这不是瞎说逗你高兴呢嘛!”建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体会到了师傅的良苦用心。
“快,快,大成晕倒了,锻工那边炉子开着不能离人,建国,你来帮忙抬一下。”任书记风风火火地嚷着,一路走来。
大成是锻工,人高马大的,复员兵,刚结婚3个多月,最近人看着看着就没精神了,自己有时还说头晕,一帮人拿他开玩笑说:“哎,我说哥们,得悠着点,自个身子要紧。”
大成一脸憨厚地咧嘴笑笑。今日晚上,他往炉子里送完料,一蹲下去就倒下了。
锻工设备,工作时因为震动和噪音都比较大,所以被冷落到了靠厂区外围墙的角落里。
建国叫上正在上班的徐师傅,两人跟着书记往锻工车间走去,晓阳也跟了过去。
黑暗里,高大的厂房像一只巨大的怪兽蹲在那儿,一排灯火通明的窗子正对着马路照耀着,时隐时现的火光,像怪兽在眨吧着眼睛。厂房里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鼓风机的轰鸣声,锻锤敲打的叮当声,以及熔软了的金属被敲打时发出的吱吱声交响成一支大合唱。煤烟进入高大的烟囱直冲云端,喷吐着火焰,向四周撒下一束束的火花,恰如点着了的爆竹。
建国几人一进来,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灿烂的金属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在这儿呢。”任书记叫道。
人们已经把大成扶起放在了凳子上。
建国问:“咋不赶紧送医务室?”
“派人到医务室去找大夫了。”
派去的人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医务室没有大夫,只有护士小秦一个人,她说她这就去陈大夫家叫人。”
“那快,快,赶紧把人往医务室送。”任书记说着和徐师傅开始一边一个抬他的腿,建国用手把他们拨拉开,说“抬着不好走,还是我来背,徐师傅在后面扶着点。”
一个暂时失去意识的人,就变成了一块一百七、八拾斤重的物体了,软绵绵的直往下溜,建国把自己差不多圈成了一个虾米状,头恨不得能拱着地,就这么拖拉着,总算到了。在那个崇尚吃苦耐劳、大公无私的年代,一股热血直往晓阳脑门上冲,她想起了冷师傅说的:“像建国这样的,你想,他对外人都那么好,那对自己老婆还能错得了。”脸上就觉着热烘烘的。
陈大夫翻翻大成的眼皮,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他飞快地写了派车单,说:“快去找申司机,他家在……,”想一想,他又觉着如果一个工人去叫,一则对地址不熟,边问边找耽误时间,二则晚上出车,司机不乐意,叫不动,于是说:“小秦,还是你去叫吧,告诉他,病急,眈误不得。”然后,他开始快速地在处方纸上写着。救护车来到的时候,大成已被放到了单架上,徐师傅和建国把单架抬到车上,大成的妻子和陈大夫也一起跟着往省人民医院送。
第二天早上,建国一如既往,一上班就开始忙活。徐师傅来到车间,本来他上二班,现在正是睡大觉的时候,可昨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写交接班记录,不放心来看看,另外昨晚的经历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总想说道说道。
他靠在自个的工具箱前,点了根烟抽着,在一圈腾云驾雾之后,他开始了绘声绘色地讲演:“大成也真是得了个怪病,一到医院先抽血化验,结果一出来,不得了了,本来我和建国都靠着急诊室里的桌子站着,猛听一声喝斥:‘喂,注意了,别动手动脚地乱摸。’那声音尖尖的,就像这铁皮的尖角飞快划过铁板那么刺耳,”说着还顺手从工具箱顶上捡起一小片铁皮划了一下说:“不,好像比这还尖,”“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俺犯了那条王法,我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注意到我和建国各用一只手按着桌子的一个角,我赶紧缩回手,并拉了建国一下,我们就那么讪讪地立着,我觉着有点累,就去搬旁边的一把椅子,那个声音又叫起来了:‘喂,你这人没长耳朵呀,叫你不要乱摸,还摸。’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位大夫模样的人捂着一个厚厚的大口罩,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化验单和一张写了字的处方纸,胳臂伸出去老远在那儿叫:‘谁是病人家属,拿着,转传染科去。’陈大夫接过化验单和处方纸,我和建国刚抬起单架,那个吆喝的护士忙用消毒水喷刚才我们靠过和摸过的地方,那气味刺得人眼睛、鼻子和喉咙毛辣辣地难受,合着把我们当四害了。”
“那么邪呼,他到底得的么病啊?”冷彩莲问。
“还没查出来,申司机等着回来,把人一安排住院就回来了。听陈大夫说,可能是肝癌。”
“他咋会得那个病?复转兵,平时壮得象头牛。”冷彩莲说。
“听说他老婆是个老肝炎。”徐师傅说。
“怪了,那咋不她先癌呢?”有人疑惑。
“这有啥怪的,像刚发出的芽子咋都比那老根长得快,刚传染上的病菌也肯定比老的发的厉害。”有人解惑。
在人们心里,这病如洪水猛兽,这大成也就变得像一颗炸弹,挨不得,连看看都觉着那病毒都会顺着一条看不见的通道跑到自己身上。
今天一早,任书记和主任去看了大成,回来后召集了几个班长开会说:“病的挺重,父母不在这里,老婆还躲躲闪闪,说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再守到这儿,还不报销了,所以车间得派人看护。”
“派谁呢?他老婆自己已经是那样了,还躲着,那别人谁愿意去呀。”有人嘀咕。“这婆娘也太寡情,是你给你男人传染上的,就是做一点补偿,也该守在那儿呀!”有人附和。
“净说些没用的,喂(那)人心哈(坏)了,你就是叫她守在那儿,你一走,她还不跑球子了,受罪的还不是大成。”任书记说。沉默,人们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用”的话。
“我去,谁叫我是他班长呢。”宋军说。
“那好!不过还得再去一个,得白天、晚上倒替着。”任书记刚舒开眉头就又愁上心头。
再没有人吱声了,按常理,再出人还是本班的,除非生产离不开,现在其他班不出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宋军把抽着的烟掐灭,站起来往外走,说:“我到班里再找个人,再把工作给交待一下。”刚出门他又回头说:“我得先声明一下,估计没人愿意去,我想给点土政策,按实际看护的日子给加倍的倒休,当然,活还是我们的,谁也不会替我们干。”
任书记满口答应说:“行,行,行,你个懒驴上磨屎尿多,没干活先要草料。”
不一会他又拐回来了,说:“我还得声明一下,我自己不享受这个待遇,可别说这是我给自个定的土政策。”
看到他把这个叫人坐蜡的差事应承了下来,这屋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有人高声地说:“把这儿当外交部了,左一个声明,右一个声明的,你就是享受也没人说什么,别不好意思。”大家哈哈一笑。
“就是给自个定的也没人说你搞xx主义,快去,快去,那人在医院里还不知咋样了。”任书记催促着。
宋军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有些沾沾自喜,心想,这土政策一宣布,这事它就不是个事了,他怀着一份恩赐的心情先找到了段师傅,段师傅在这儿是单身,自个做得了自个的主,再说每年探亲都要为多一天半天的假期跟他斤斤计较,没料想对方说:“本来嘛,这是个好事,多休几天拿钱都买不来的假,多谢班长想到了俺,可不巧的是,俺最近老不舒服,到了医院别说照顾别个,没准还得派个人来招呼俺呢。”他又找了身强力壮的尤师傅,尤师傅不置可否地笑笑,宋军以为他同意了,不料他为难地说:“我倒是没啥,多歇几天假有啥不好,就怕老婆不依,孩子还小,把病带回来可不得了。”无奈之下,他又回到了车间办公室,一进门就骂起了大街:“这人他妈的都口是心非,平时动不动就说:死了算球,这还没见着阎王爷的影呢就都成了缩头乌龟。”
任书记表示了理解,说:“你先去,车间再考虑人值夜班。”
任书记下到了各班里,一个一个的班长们都挺为难,他没有到二班来,因为在他的思想里,昨天二班出了两个人把人送到医院,这“差”算已经出完了,他打算回办公室跟主任再合计合计。
建国追了上来说:“还是我去吧,我昨天去过,地方熟。”就这样,他和宋军轮流值班,只有5天,大成就走了。
大成走在黎明的阴阳交替时分,他的家人、亲戚都在休息,看到他晚上刚刚抽完腹水的肚子又鼓了起来,而监护仪上的血压却越来越低,心电图峰值越来越短,建国赶紧叫来了大夫,叫醒了他的家人,还自己打来一盆热水,给大成老婆说:给他洗洗吧。那女人眼皮儿翻了翻,说:洗吧。说完就走出去了,合着是建国在请示她了。
建国用热毛巾给大成先是擦了脸,又擦了手和脚,隨着大成喉咙里“咔啦”一声响,他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走完了他那二十八岁的短暂人生。
“快,快穿衣服。”建国焦急地说。他老婆将衣服等放到床边,人就退到了一边。
建国给大成穿上了一只衣袖,另一只袖子就不好穿了,他对站在旁边的几个人说:来个人把他扶得坐起来。”
居然没有一个人动弹,建国压住心头的怒火,面对面抱着大成,给他换了衣服,又用手轻轻按摩他的眼皮,说:“兄弟,放心走吧。”大成终于得以瞑目。
建国气愤地大声地说:“我倒要看看,我会不会死,人都那样了,还是亲人呢。”
这件事被厂里的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建国的形象也随之高大了许多,不知不觉中,晓阳把他与自己联系了起来,好象那军功章也有自己的一半,每每想到此,她的脸上就胭上了一抺红晕。
(https://www.tyvxw.cc/ty11569937/4363564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