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人生最后一公里

任书记打来了电话，说偷表的小偷抓到了，是该贼在另一次作案时被抓获，自己交待的，但表已被卖掉。说完还像他的伟大预言终于得以证实似的，激动地说：“我早就说过，说冷彩莲偷东西打死我也不信。”说完他自己又悻悻地说：“我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只是它太昂贵了。

        接完电话，老熊两手捂着脸哭了，嘴里喃喃地说：“一块表要了一条命啊！”

        当把这个消息告诉冷彩莲的时候，她好长时间没说话，牙齿咬着嘴唇，隔着衬衫还清晰可见的肋骨支撑着的胸腔巨烈地颤抖着，许久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我总算跳出了这个圈，要不，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都不收啊！”

        第二天，她的病情明显好转，吃东西不那么吐了，人的气色也好多了，趁着这件事带来的短暂好情绪，翁大夫安排她出了院。

        出院后的第三天，翁大夫打完点滴，说：“我下午再到医院给你取明天的药去。”却不料想她硬撑着身子侧过身凑到翁大夫跟前，小声地说：“再带两个那玩意儿。”

        翁大夫一时傻眼了，没反应上来，问：“什么？什么玩意儿？”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咋就不明白呢，就是，就是，就是那个……”说着还先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拢圈成一个园，翁大夫还是瞪眼傻楞，她又两手分开，掌心相对，每只手的大拇指到中指间的三个手指捏在一起，然后慢慢地往两边移动，眼睛看着翁大夫，到两手间距离有10多公分时停住了，然后又来回扯一扯，说：“俺老熊就好这一口。”

        “噢，”翁大夫终于明白了，她笑得差点岔了气，说：“怎么？你还怕怀孕？”

        “不是，俺怕把病给他传染上。”

        “这我到那里去拿，你叫老熊去买两个不就行了嘛。”

        “在厂里这不都是发的么，那要是俺买了能报销吗？”

        翁大夫算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她略做沉思就点头说：“能报销，我去给你买来。”

        由于在肿瘤医院住过一阵，这老熊也成了半个大夫，知道有化疗还有放疗，于是跑到医院的放疗科了解情况，一进诊室，看到是一个挺老的老头坐诊，赶紧跑回旅馆说服翁大夫和他一起带冷彩莲去就诊，还特意挂了个专家号。

        这老头是专家不假，可在特殊时期中挨整的气还没消，眼下政策好了用人时因年事已高又过了气，所以这气总不太顺，对病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温暖可送。

        看过病人和本院的检查报告后，说：“胃癌细胞对放射治疗并不敏感，而正常的胃肠道粘膜上皮细胞，”说完又自已嘀咕：“说这么多你也不懂。”他停了一下，又说：“就是说，胃里好的组织容易被放射线损伤。因而目前尚不宜对胃癌进行单独的放射治疗，也就是说只对手术的病人才适用。”当然，最后他还是不忘进行人文关怀，对翁大夫和老熊说：“既然来到上海了嘛，就好好玩玩，她想吃什么就让她吃，想干什么就让她去做。”

        老熊知道这是大夫下死亡通知书的特殊语言，他的眼睛湿润了，在把冷彩莲安排到走廊上的凳子上靠好后，他说忘了拿东西就又返回诊室，必恭必敬地问：“专家，你看她还有多少日子？”

        这老头没好气地说：“我是看病的，又不是算命的，我连我自己明天还能不能坐在这儿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还有多少日子！”

        老熊碰了这么个钉子，不，是这个钉子一直扎进了他的心里，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快结束了，活着回去已是不可能了，于是由现在想到未来，重又缅怀既往，一阵难过，不禁涕泪交流。

        老熊和翁大夫商量后，翁大夫把情况向厂里做了汇报，在任书记的力争下，厂子答应：如果她走了，儿子可以顶职。

        接完电话，翁大夫将这一消息告诉了老熊，老熊就要告诉他老婆，翁大夫赶紧制止，说：“你这不等于告诉她，她不久于人世了吗？”

        老熊点头称是，于是他们在旅馆里住着，等着她的生命之火慢慢熄灭。

        老熊想起了医生那“好好玩玩”的话，可怎么去呢？挤公共汽车根本不可能，翁大夫想起了文昌德。

        自从安排上住院后，文昌德来过一次。后来在来电话询问病情时，翁大夫委婉地流露了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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