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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第197章夜半惊雷


转眼来到了1981年。是陈技术员到此的第十一个年头,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找了一个霸气的主,对方直接把商调函发到省人事局,函告:我厂是中央企业,有直接调动权,不需要通过本省人事局。

        厂子还是拖着,久久不给办理,陈技术员来到省人事局,干部处处长说:“你们要走就赶紧走吧,上面有精神,说给你们分个人不容易,你们怎么还能把人往外放呢。这样吧,我先给你们办手续,你们人先去,档案后面再寄。”

        陈技术员两口感激涕零,拿了两瓶酒去谢人家。处长说:“不用,你们去了要好好干,不要给咱们省丢脸就行了。”

        春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漂泊在这里的游子,年前就攒票子,找路子,想法子买车票,归心似箭回老家去享受那在地球上绝大多数人天天享用的“氧吧”了。厂子里多数人还是扎根在此,安家立业,毕竟光景是一年年好了起来。

        陈技术员往年因为小孩在西安,她回去不但吸氧还要看看那跟氧气同样重要的宝贝儿子,今年因为调动也就就地过年了。从而遇上并参与处理了这件让她终生难忘的事。

        爆竹声声,噼里啪啦,时刻提醒着人们现在还在过年。刮过川道的狂风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的呼啸声,人们顶着风,伴随着爆竹的烟味儿,嘴里互道着新年好。

        晚上,隔壁厂在露天影院放一部战争题材的影片,时不时传来轰轰隆隆的枪炮声。

        晚上十点多钟,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厂区的一些房子都跟着晃动起来,人们先是一惊,咋地?这枪炮还从片子里钻出来玩上真格的了。

        还有人以为又闹地震了,那年头,接二连三的地震已经使人变得十分敏感,逃生的本能使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外冲,一出房门,空气中迷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才使人们意识到:出事了。

        人们互相询问着,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向厂大门口的四合院奔去。按规定,住四合院的职工应该是单身,两人一间,后经人事变迁,有的也做了居家之用。亏得多是单身,这会儿都回老家去了,否则那就老惨了。

        老远就看到“四合院”一片漆黑,而一条马路之隔的传达室则灯火通明,人们飞蛾扑火般向那光亮奔去。

        林书记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倾刻,急促的广播声在厂区回荡:“职工同志们请注意,现在播送通知,电工班在厂人员带上工具火速到厂保卫科集合。”此刻“在厂”这个定语加的已实属多余,不在厂他听得见嘛!

        为了保护现场,保卫科派人在四合院的“门口”处,用绳子拉了一条警界线,算封住了进四合院的门,然后连推带搡把人压向篮球场,而今天,这篮球场成了一个临时的观景台,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瞪着迷惑的眼睛呆在那里,但还是有人不安分,总想出人头地,于是踮着脚,伸着脖,此起彼伏,像一个个的蘑菇使劲地往上窜,其实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这只是人们急切心情的一种宣泻。

        因情况不明,怕接通电源会引起不测,所以决定暂不接电,而是由传达室引线接了一个500瓦的大灯泡,挂在电工用的人字梯上,电工班长小心翼翼地把梯子靠一排房头的外墙放好,就赶紧退了出来。

        在灯光所及的范围内,未见房倒屋塌,却见碎屑土渣飞扬,铺天盖地,谁都明白:“好戏”还在里头,可是,谁又肯往里走呢。

        林书记犯难了,不敢强求,万一再有个连环爆炸什么的,人命关天啊!

        一人上前,他既不高大,也不强壮,背还有点驼,操着手问电工:“线够长不?”

        “长着呢。”刚才在众目睽睽下退出四合院的电工班长,正浑身不自在地站在那儿抓耳挠腮,此时像溺水时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答话。

        此人走向梯子,低头看了看梯子脚下扔着的一团线,然后弯腰把打的结解开,嘴里嘟囔着:“球,要炸早炸了,就是定时炸弹也不会这么巧,正好赶在这个点上,再不,这水泥地上也能埋地雷?”

        经他这么一说,林书记也勇敢了起来,跟着走下台阶,后面的一帮人也一下子胆壮了,簇拥着下到“四合院”。

        此人举起梯子,具体地说,是擎着光明往里走,时不时还停下来揉一下眼睛,随着灯光的前行,一付惨像展现在眼前:一排七号房,屋顶掀翻,连着门、窗这面的墙壁扑向大地,门和窗户已经粉身碎骨,躺在地上,对门房子的墙壁也裂了几条大缝,左右的屋也都部分倒塌,残垣断壁,惨不忍睹。

        虽说时间已经过了若干分钟,但爆炸冲击波所携卷起来的瓦砾、破木、碎石和泥块,有的还携带着能量在光影里飞翔,时不时还有砸下来的声响,进去的人又都怀着一颗忐忑的心。

        照相机快门的呜呜声伴着镁光灯的闪光记录下了这惨烈的一幕。保卫科刘科长赶紧返回办公室向派出所报了案。

        一排七号房,这不就是成建国的屋呀,他可是他的书记呀,父母官,他姓任,应了这个姓,车间一百多口子人的任何事他全管,真应了那句话: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

        这两口子的悲欢离合里融进了他多少的心血,他的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心里隐隐作痛,还包含着些许的内疚。

        他以当年在朝鲜战场抢救伤员的经验和气概,和保卫科的人在瓦砾堆中扒着,怎么是两个人?灯光近照,扒开瓦砾,看到了屋主成建国,他满脸是血,双眼微睁,嘴唇翕动,任书记俯下身,却什么也听不到,只见两滴泪珠从建国的眼角滑落,不知这个在人世间经受了那么多磨难的汉子此刻最想说的是什么。另一个呢?没人认识。

        “快,快送医院,”任书记用指战员般的命令口气大声喊着。

        医务室的大夫护士备好单架,因为是两个人,又叫来一辆大卡车,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先后被抬上了卡车,只听到建国“哼”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另一位压根就没声息。

        站在一旁的陈技术员想到天太冷,叫人赶紧跑到车间抱来两床做门帘的绒毯。岂不知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冷了。

        两辆车风驰电掣,直奔人民医院。

        “少不了那婆娘”,有人小声嘟嚷了一句,“那婆娘”,谁都心知肚明,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它却像一把大锤重重地砸在了任书记的心上。

        人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自己是怎么把这个冤家聚到建国身边的,当然他此时心里祈祷的还是:这不是真的,不会是她。这样,好像他的愧疚就会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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