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八
方遥看到程易轲铁青的脸孔,心中一愣。
她心想程易轲不会是来替徐嘉依报仇的吧,还真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只见那贼追到了三岔口,然后把宝剑抽出剑鞘,带出一阵白花花的亮堂,那贼不发一语,直直戳入了对方的喉舌,霎时间鲜血四溅,一命呜呼。
方遥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猛的一惊,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连忙说,“你来干嘛?”
左右想了想,不等他回答又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你不会调了我人事档案吧?”,方遥说完这句话,他就笑了,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有那么猥琐吗?”
“你亲口告诉我的。”,他继续说着,“你说你家住在玄武。”
方遥皱眉细想,恍然想起自己的确对他说过,那天她在日料店分手之后,她在路边碰到了他,原以为他是好心送自己回家,结果却是送自己去加班。
对于那天的记忆,很清晰,也很深刻,因为那天晚上他在电视台的大楼前,吻了她。
一个既生疏又久违的吻。
她说,“这里不给停车的。”
“是吗?”,他的语气好像并不在意,只当她在说一句玩笑。
方遥抬头谨慎地说,“真的,这里不给停车,上次我在这里停车罚了三百多。”
然后两人又是无话可说,谁也没有把那个吻视作两人更进一步的标志,而是都自动忘却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有时候,方遥希望自己能够迷糊一点,或者面对感情随意一点,或许她能够得到身体或者表面上的足够满足,也许可以得到一个看起来不错的感情亦或者婚姻。
但是她太清醒了,无论再多昏暗的路灯下,面对自己少女时期暗暗着,明目张胆着爱着的男人,她依旧无法自欺欺人。
在某些时刻她很感激程易轲这个人的出现,支撑了无数个学生时代难熬的夜,面对无措的试卷,堆成山的练习册,她依旧咬咬牙坚持下来,考到了旁人不敢想象的大学。
高三那年,当她告诉妈妈考上x院时,妈妈愣了一下,然后不相信的笑,直到方遥把录取通知书给她看,她才勉强相信自己的女儿成为了那所大学的学生。
“你运气可真好!”,这是别人对他考上x院的评价,这像是祝福,又像是嘲讽。
方遥不置可否,没有站出来据理力争,而是浅浅的笑。
在她的成长中,没有随遇而安,喜欢程易轲这件事情让她没有了退路。
但更多时候,她恨。
方遥注意到他脱掉了刚才在咖啡店时候的浅蓝色西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衬衫,领带松了松,没那么谨慎。
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来等她,但是她忍住了,她心里害怕他说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
方遥笑了笑,说道,“美国的这些年,让你有了喝下午茶的习惯。”
他很无所谓的笑,摇头,“也许不是我真心诚意想喝的。”
难不成还是别人把刀卡在你脖子上,逼你喝的吗?方遥无所谓了,她偏开,走另一条路。
程易轲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较真,又有几分谦卑,“下次我不喝了。”
方遥回过头沉默地看着他,程易轲淡淡笑了笑,方遥看向别的地方,“你喝不喝关我什么事。”
他理所应当的说,“你可以监督我。”,他点点头,眼神坚定,就跟犯了错的小孩恳求妈妈的原谅一样。
虽然方遥明白这是他的糖衣炮弹,但是她忍不住的笑了笑,没想到程易轲也有可爱的一面。
方遥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嘴上不饶人,非要说一句,“我又不是你妈,我管你这么多干嘛?”
他看向别处,十分愉悦的笑,声音不大,却十分有磁性,“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妈。”
“我妈哪有你对我好。”,细若蚊吟的声音,然后转过脸来注视着方遥,眸子透出炙热的热量。
方遥先是愣了一下,心中怀着怒气和窘迫全部冲他发泄,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走过去,直接把手中半瓶饮料全部撒到他身上,程易轲没有躲的意思,只是虚弱地说,“你们女人招数怎么都一样?”
“除了泼果汁就没有别的了吗?”
方遥一不做二不休,“那你报警吧。”,方遥气鼓鼓地瞪着他说,实话实说,方遥想打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恨不得把从这个人身上的得不到的爱,通过最暴力的方式打回去。
他笑了一声,好笑的问,“我报警干嘛呀?你脑回路可真大,我报了警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让法律制裁我啊,反正你不就是恨我当初骗了你吗?”,方遥没想到她一霍脑的全说出来了,她表情滞了一下,原本的气焰嚣张也变得沉寂。
他低头看着她,半响过后,不怒反笑,嘴里说道,“你不准备对我负责吗?”
“我又没拿着枪逼你去美国,凭什么赖我?”,方遥心中不平,声音都带着颤。
“我说的是它。”,程易轲指了指身上被柠檬茶浸了一大半的衬衫。
方遥傻在原地,半天才恍悟的应了一声,心虚地捋了捋附在额角上的碎发。
“你不会让我这样回去吧?”
还没等方遥回答他,他从西裤里拿出黑色的遥控钥匙,朝着车子的方向按了一下。
然后立在方遥身边的那辆车,突然的响了一声。
“上车吧。”
方遥上车,还没坐稳,程易轲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很不耐烦地挂掉。
没过一分钟,电话又响了,就在程易轲还想挂掉的时候,方遥不安地说,“你还是接吧。”
程易轲看了她一眼,愣了愣神,然后接通了,方遥忍不住地从发帘边偷看他的一举一动,接通了电话后,他就嗯了一声。
“我在外面。”,程易轲的手指敲着方向盘的边沿。
然后他换了一只手接通电话,眉心皱成一团,任凭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很不开心,他接着说道,“外面就是外面,那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派人来抓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讽刺又尖酸,话语间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挂电话的意思,方遥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一会儿该和他说什么,然后她默默地把车窗摇下,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外面的街景,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就看到对过街上一只猫和一只狗在打架,她好整以暇地观看,但是仔细看看,她发现情况不对,这不是在打架,而是…
方遥十分通情达理地再次把车窗摇上,不去围观它们的好事。
然后车子里的那个男人,正气呼呼地把手机按灭。
“怎么了?”
他没说话,方遥暗自忖度着,她猜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徐嘉依。
下一秒,程易轲就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是我妈。”,他发动车子,倒了个车,就驶向地下车库里去。
“你和你妈关系不好?”,方遥猜测,不自觉地抓紧了安全带,照着他这样心情开车,准不齐就撞到墙上去。
程易轲目视前方,没时间看她,看样子还算是个合格的司机,方遥这下安下心来。
“我不是说了吗,我妈还没你对我好。”
方遥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别乱说好不好,你妈好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方遥以为这是他的气话,程易轲静了片刻,说,“你妈会逼你结婚吗?”,即使在下午,车库里并不亮堂,她看不清楚程易轲的表情,但是她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并不快乐。
方遥跟被击中什么一样,直了直背,机械地点头,又摇摇头。
程易轲也不多问,接着说,“我妈会,他巴不得让我和她喜欢的女孩赶紧结婚。”
方遥脑子里冒出一个挺不切实际的名字,她皱眉道,“徐嘉依?”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哥,就是被她逼成现在这样,有家不能回,有冤无处诉。”,说完他无奈地笑了。
“《辞世诗》”,方遥摇头笑道,川岛芳子的诗。
程易轲挑眉,“你还记得?”
“当然了,大学时候写论文,每个学生都跑去图书馆找她的传记。”
“是啊,还有人偷书呢。”,程易轲不动声色地报复她,语气幽幽,眼角边上有隐约的笑意。
方遥会想起大二时候去图书馆3区找这位奇女子的资料,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一个桌子上看到了那本书。
想都没想,直接在那桌子上抽走了那本书。
“我可不知道那人就是你。”,一个迟来的解释,程易轲没说话,拔下了钥匙,然后偏过头看她,“走吧。”
走到地下车库旁边的电梯,方遥显得十分拘谨,回头给他打个招呼,“我可告诉你啊,我家挺乱的,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他一脸无所谓,走近了电梯里,回头看着仍然站在电梯外的方遥,“进来啊,客气什么?”
方遥冷笑,这跟去他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
当电梯上行到4楼的时候,方遥又加了一句,“我家没茶喝啊。”,本是无心之言,但说完之后脸不知怎么的,居然飞红一片。
他不会觉得自己在吃醋吧?这窘迫的她直接想捶胸顿足,心里的小人不知道切腹自尽多少回了。
程易轲沉沉的笑道,“喝茶不是一个好习惯。”
到了家之后,方遥从包里找钥匙,可能一急就容易出事,钥匙怎么也找不到,方遥窘迫地望了他一眼。
“怎么就是找不到?”,她嘴里在咕咚。
“你不会就是故意不让我进去吧?”,他好整以暇地说道。
方遥刚刚还蹲在地上翻包,听到他这句话立马蹭的站起来,“你这叫无罪推论!我是真的找不到了,不信你自己看。”
程易轲十分配合地低头看了两眼,然后皱着眉把一个四四方方粉色包裹的东西拿了起来,“这是什…”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笑了,“怪不得你今天火这么大,生理期啊?”
他说话的语气格外的欠揍,方遥最后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找到钥匙,简直想把自己给杀了,开了门之后,她也没空去招待他,只冷冷的一句,“冰箱里有矿泉水。”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歪头问道,“你来我家也没用啊。”
他沉默无语,只有脸上的笑意浮动。
“我家又没有男士的衬衣。”,她就跟被骗的钉子户一样满脸疑惑地质问他。
程易轲清了清喉咙,很自然地说道,“那要不你帮我洗了吧。”
方遥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似的,“臭流氓!”
“你别诬陷人,我可没耍流氓,你现在这样,我就算想耍也没处去啊。”,程易轲大学时候在x院的辩论队呆过,方遥自然不跟他抢白。
方遥心平气和,尽量使自己不和他急头白脸,转身去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不去理会他。
他也跟过来,不小心坐在了一个米色的毛衣外套上,他刚坐下去的时候觉得怪怪的,便随手扔到一边。
这一扔不得了,有一个正方形的东西从毛衣口袋里飞出,掉在了大理石砖面上。
方遥也没在意,程易轲的脸色沉了沉,低头捡起了这个红色塑料外壳的东西,然后回过头脸色铁青地看她。
方遥瞟了一眼,然后同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随身带这个?”,口气里满是责备。
程易轲冷笑,还真是没见过泼脏水这么得心应手的女人,“这是从你毛衣里掉出来的。”,说完他看了眼被他扔到一边的毛衣。
方遥看了眼,然后安心道,“那不是我的。”,那是周念的外套,周念隔三差五没事儿就会来她这儿小住几天,估计是她临走的时候忘带了。
“这是你家,你说这不是你的。”,程易轲好笑道。
但是方遥仍然没在他面前兜出这是周念的,挺不够意思的。
“说不定这是你的呢,别想冤枉我。”,她眼睛盯在电视上,没把这当回事,没去理会他。
她感觉到自己的侧脸边上有一双炙热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挠了挠头,心已乱,语序错乱,本想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结果一急,口不择言道,“你晚上还走不走啊?”
这回他并没有犯浑,也没拿她打趣,而是泄气般靠在沙发上,“你这样留过多少男人?”
方遥心里莫名地想笑,她放下遥控器,手撑在沙发上,半侧过身子看着他阴郁的脸颊,然后故意细数自己过往的男人,“一个?”
程易轲惊醒般的抬眸恨恨地看她。
方遥并不为所动,继续数着,“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哎呀,我记不清了。”,她挥了挥手,恶作剧般的笑着,是不是她一定要这么说,这个男人才会满意。
他用力扯住方遥的手腕,方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早已手脚并用,欺身压住她。
从方遥惊慌失措的眼睛里,即使曾经对这个人有过长达数年的暗恋,但是从没有想过和他会有超越亲吻以上的接触,仿佛这是不合理的。
方遥一时间懵了,话也说不出,只看到他深沉的眼神在凝望自己,就跟要看到她灵魂里面一般。
程易轲只是用手钳制住她的手腕,并没有实质性的下一步越轨行为,仿佛只是让她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沙哑,如鲠在喉,“这些年,你有没有想我?”
方遥心里一沉,没回答,那些在夜晚里,在梦里,破碎的情绪,突然一瞬间立体了起来,如同无数个碎片一时间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地射击。
果不其然,全部的,一个不剩的,打在自己身上。
她静静地齿啮着口腔里的细肉,她感觉的到细微的疼痛,但是和那些过往的碎片比起来,不值一提。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直直地跌落在太阳穴、耳朵里。
程易轲叹了口气,松开了钳制她的手,竟发现她的手腕处隐隐出现了一圈的红印子,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然后伸手替她擦拭掉那道泪痕。
身不由己,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眸,方遥被迫地又把眼睛闭上,原本兜在眼眶的泪水又被他的吻涌出。
程易轲的声音轻而顺从,“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再哭,我都亲不完了。”
“你能不能让我起来。”,她面无表情,把脸撇到另一边。
他不松手,就跟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糖果一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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