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四
方遥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直到踩离合器的时候感到脚掌冰冷地生疼,才发觉自己居然是赤着脚的,她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路边,她解开头绳,用手胡乱的拨弄着后脑勺附近,想着方便做事利落,每天梳的紧实有条不紊的高马尾压的头皮不舒服。
本身方遥就已经心不在焉整整一天了,如果小刘不提到那个人,或许方遥可以在这样高压下工作很久都不带累,可是她现在觉得好累,浑身的皮骨跟拆了家一样,她靠在椅背上,通过车上的天窗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沉了,但是云端背后似乎能渗出来粉蓝色的光亮。
正在她慌神之际,包里的手机开始震起来,她看了眼是电视台52开头的座机号,想都没想就接通了。电话那端是值班的陈分,“方组长,那个,有您的东西,您看方便过来拿一下吗?”
“什么东西?”,方遥不记得自己有快递。
陈分也困惑地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刚刚一个人送来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送快递的,他什么也没说,就说是你们台方组的。”
方遥使劲回想着,前段时间究竟有没有在网上购物,可是她死活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她犹豫了一下继而说道,“是什么东西?大吗?”
“这个,是用一个盒子装着的,您还是自己来看吧,我也不方便打开。”
说真的,方遥当时心里有些发怵,这些年在新闻行业打拼,明里暗里也得罪过不少人,就比如上次她带着人去了一家借贷公司假意咨询入股的事项,用的鱼眼真空镜头偷拍,都快和里面的人打成一片了,谁料第二天她就把这里面的底细摸得透透的,连夜赶出一个专题新闻,赫然在直播里出现了,当警察去逮人的时候,里面的老大还在就着白酒吃酸菜鱼,他彻底蒙圈了,“不带这么玩我吧,那么
多贪官污吏不抓,我不就骗点小钱吗?”
方遥忖度片刻,对值班的陈分说,“这样,你替我打开,没关系的。”
“额…好吧。”,陈分把电话听筒搁到一旁,方遥仔细听着,全是拆盒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陈分的声音响了,“方组,你买鞋了?”
方遥怔了,疑惑道,“鞋?”,然后随即否认,“不,我没过鞋啊,你看清楚了吗?会不会是重名,又或者…”,说到这里,方遥低头望了望自己光秃秃的脚,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追问,“那个,小陈啊,那双鞋是不是valentino?”
“啊?那是啥?”
方遥这才意识到陈分只是个管后期,刚毕业的小男生,于是她解释道,“就是外面又一圈小铆钉的,米白色。”
“对对对,嗨,方组,我就说是你的吧,嘿嘿。”
方遥靠在椅背上冷笑几声,“是啊。”
她仍不甘心,继续问道,“那个送鞋的人是不是穿的藏青色西装?”
“对,还戴眼镜,看起来挺儒雅的。”
“那我放你桌上了,您明天记得拿啊。”
“好,谢谢你。”
“不客气。”,陈分挂电话前不忘加一句,“是你男朋友送的吧,还真挺帅的,方组,你是不是快结婚啦?”
这话一问,方遥真不知道怎么接,她丝毫不客气地说,“其实吧,他就是送快递的。”
陈分惊讶道,“真的?现在送快递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那我还不如一送快递的。”
“对,我特意点他送的,现在哪行不讲究个综合实力啊你说对吧?”,方遥编完瞎话之后,还特别得意的照了一下镜子。
“现在人可真不容易。”
当方遥挂掉电话的时候,她心中又回归平静,她无奈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像
个少女一般春风得意地笑了,原来自己所有的真心和快乐,还是源自于那个人,这挺可怕的。
可怕的不是程易轲又回来了,可怕的事,她对于想念他这回事当成了习惯。
第三个谎言,挺可笑的,程易轲就是个送快递的。
方遥一定没有把这句信口拈来的话当回事,直到第二天,主任带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时,方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女巫诅咒过,摊上大事了。
小刘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姐,快出来,主任又来训话了!”。
方遥放下水杯,整理下一下衣着,就出去了,办公室离技术部的大门还有些距离,小刘特兴奋地对方遥说,“听说啊,是新来的副主任,咱们原来那个徐副不是抽风了吗,这是新调来的,据说背景相当强。”
“能有多强?总不能这个电视台是他家开的吧?”
小刘想了想,“差不多吧。”
“你就吹吧。”
“你别不信,他爸以前是我们电视台资历最老的记者了,还记得十来年前乌衣巷拆迁那回事吗,就是他爸跟着市里面一直在报道的,不然那些刁民哪能拆啊!”,小刘说这话的时候,早已跟那新来的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副部长站在了一条战壕里。
小刘嘴里乌衣巷的事情,本市人没有人不知道的,乌衣巷是城南最大的一条巷子,里面人淳朴憨厚,小永以前上的特殊教育学校就在那条巷子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条:乌衣巷市民乱倒生活垃圾,导致护城河脏臭不堪。取缔乌衣巷,乃城市建设首要举措等等这样的横幅出现在乌衣巷的街头巷尾,每天都有城管在巷子周围巡视,弄的住在里买呢市民人心惶惶的,从那之后,方遥去接小永放学时候,总感觉被一帮子城管监视着。
后来,乌衣巷在一夜之间空了,只留下那座特殊教育学校,住在里面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看到电
视才知道原来在市里领导和媒体的劝说下,乌衣巷市民欣然接受了政府的补助,然后欢欣雀跃的搬走了。
小时候,方遥真的信了,还觉得这些领导可真好。
长大之后,从事了这份工作之后,才从前辈同事那里听到一些当年的传说,原来压根不是市民主动答应的,而是拆迁方立着挖土机在巷门口,再问市民为什么不抵抗?拆迁方是政府雇的,谁敢抵抗。媒体是上头请来的,记者不按常理出牌,说偏激的话刺激巷子的老人,然后剪掉自己的话,只在电视里播出老人们激动不已,脏话连篇的镜头,能怪谁?
方遥记得她刚进电视台带她的一个老师曾说,“在台里,管好你自己的事,别人的事,别人的活,别趁能接,小小的电视台里面门道多着呢!”
方遥于是谨言慎行,只做好自己的事,但是听到小刘此时的话语里对乌衣巷的仇恨,她心里不是滋味,强硬地说一句,“都是刁民!”
“啊?”
到了门口,乌怏怏的一群人,昨天好心给方遥打电话的陈分站在队伍前头冲方遥招手,方遥从人群中挤过去,“怎么了?”
陈分突然对主任身边的人说,“你不是那个送快递的吗?”
方遥还没挤到前面去,听到陈分这么说,心生恐惧忧慌,然后她再匆忙地挤回去。
主任抬了抬眼镜,“说什么呢?小程怎么会是送快递的呢?”
这不完蛋了吗?
陈分急的说不出话来,“不对啊,就是你啊,你等一下啊,方组!方组!”,陈分红着脸冲着人群里的方遥大喊。
然后,同事们都很识相地自动空出一条道来,方遥硬着头皮停住,她回头冲主任尴尬的笑,陈分跑
过来问她,他跟得不到肯定的小孩一样,“方组,你不是说他是送快递的吗?”
方遥低声咒他,“闭嘴!”
陈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不是你说的吗?你点的他…”
方遥如果承受能力差点,一定被他气的原地猝死,她语气温柔,神色狰狞,“求求你,别说了,好吗?”
主任没看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开口道,“小方,到底是怎么了?”
方遥走上前去,不过没看主任身边的这个人,直直地对着主任说道,“主任,陈分,陈分他认错人了,没事儿一个小误会。”
主任还是一知半解,他问陈分,“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小程给你送过快递?呵,这不可能啊?”
陈分这下不敢说了,他轻咳了两声,“可能我记错了吧,记错了。”
主任听后无奈笑笑,摇头道,“你们年轻人啊,太冲动,还好小程脾气好,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程副,对不起啊对不起。”,陈分欠身说着抱歉。
正当方遥觉得这件事结束之后,谁知这位西装革履的程副缓缓开口,“不用说对不起。”,方遥鼻子里长出了口气。
同事们都互相咬耳朵说这位新来的副主任没什么架子时,程易轲却淡淡开口,他从前不戴眼镜,现在鼻梁上多了副黑色细边框的眼镜,显得整个人深沉了许多,不再是充斥着少年感的学生了,方遥对这样的他是带着点距离的。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往这里送过东西。”
众人皆惊呼,主任充满疑窦地哦了一声,程易轲对主任笑笑,十分虔诚地说,“是这样主任,方组长的鞋子落我这里了。”
主任眼神不自觉地打量了方遥一眼,方遥毕生难忘那个神情,夹杂着主任一向醇厚的声音,说道,“噢,这样啊。”
置身人群中,方遥觉得自己仿佛是潜伏失败的间谍,任何秘密暴露无遗,而方遥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她离死不远了。
这里不是一中,这里也不是x院,不是她一溜烟就能跑的,这里是险象环生的电视台,人人一张嘴,谁知道自己在被人的剧本里被编排成什么样了。
方遥失神地思量以后自己的处境,在同事的议论纷纷中,主任向他们介绍了他们新的副部长,程易轲。
果然,欢迎仪式过后,小刘第一个不放过她,把她拉到茶水间门口,质问道,“好啊,你居然不告诉我,原来你和程副交情这么这么深!”,她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方遥总觉得她流露出一丝丝猥琐的气质。
方遥假装没听到她话语间的暧昧,很自然地说,“他呢,就是我大学同学,比我高一级。”
小刘完全不相信她的诡辩,点头道,“嗯,我的大学同学呢,是不会收藏我的鞋子的。”
“不是,你听我说,是这样,昨天我走着走着,鞋子掉了,正好他捡着了…”,方遥自己听着都像现编的,她沉痛地扶着额头,一副任凭君处置的样子。
小刘对她奸笑着,“我说姐,—”
“干嘛?”,方遥警惕着。
“这么好的男人,你干嘛不上?赶紧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着急呢?我都替你急死了。”
方遥被她逼的穷途末路,不经脑子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上过?”
小刘呆了,不是因为方遥说的话,而是门口站着一个人,倚着门框,听她的大夸其谈。
一霎那,方遥看到他脸上流走的笑意,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日常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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