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贺青屿怔了一下,他虽才八岁脸颊珠润稚气未脱,眉眼间却已有黎皇后华贵昳丽的风采,此刻闻言颇有些不情不愿,但依然站出来端正地冲贺晃川行了个躬身礼:“大哥。”
“嗯。”贺晃川微笑着颔首,他有双含情的桃花目,但明灿的金眸削减了这份温润,反倒让人觉得有种不可捉摸的幽深之意:“小七又长高了些。”
实际他哪记得起贺青屿之前的身高,但编起场面话来却面不改色,又柔和道:“不过方才见小七躲在长姐身旁偷偷打量,难道是认不出大哥来了?”
“我没有躲在长姐身后……”似是因为被戳破了刚刚的窘态,贺青屿小脸上有懊恼之意,低声嘀咕道:“大哥一年到头也来不了母后这里几趟,也不怪我认不出来。”
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贺晃川在宫中时,每每抽出空闲到立政殿给黎皇后请安,贺青屿不是还没起身就是已经睡了,后来又因凉州蝗灾走了三个月,算一算,除了过年宫宴那回,这还是兄弟俩今年头一次打照面。
可即便如此,这话由贺青屿说来也不大庄重,要较真起来,便有指责贺晃川不孝之意,宫人都低下了头,唯独座上几位主子仍旧面色如常。
贺晃川倒没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给他上眼药,毕竟贺青屿此刻只是个八岁孩童,宫变尚未发生前,黎皇后待这个幼子一向娇惯,养成这种说话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性子再正常不过。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拿贺晃川幼时受到的严苛教养对比起来,寻常人难免意难平,在贺晃川看来却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人对人的期望本就会随着能力而上下浮沉,唯独这点他毫无怨言。
果然黎皇后开口,并未教训贺青屿,只是嗔怪道:“你大哥替圣上分忧,整日勤于政务,忙得宵衣旰食,岂像你一般招猫逗狗,倒在我面前落个好。”
贺潜岫却敲了下贺青屿的脑袋:“你小子胡说八道!成天对这你长姐这张脸,你会记不得你大哥长什么样?”
“唔……”贺青屿吃痛,总是这样,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他深感委屈:“长姐是女子啊,又涂脂粉,怎会一样?”
见幼弟并未顺势认错,反倒梗着脖子继续嘴硬,贺潜岫沉下脸正欲再说什么,黎皇后却是立刻心疼地将贺青屿唤过来,搂在怀里,对贺潜岫轻斥道:“你打他做什么?这会儿你倒眼里容不下沙子了,平常行事怎么不想着给小七做个榜样呢?”
贺晃川原本一直笑意浅浅,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模样,闻言却收敛了笑意,语气低沉地开口道:“母后,这话不该在老七面前说。”
贺青屿还未到明辨是非的年纪,黎皇后这种话说多了,会很容易让他觉得贺潜岫没资格管教他,不将长姐放在眼里,长此以往,更助长他目中无人的气焰。
黎皇后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失言,更重要的是长子的眼神竟让她有几分胆寒,只觉得越是许久不见这个儿子,再见时就越发现他回变得更陌生,更强大,更像个帝王。
连忙转过头掩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黎皇后搂着贺青屿的手改成搭在肩膀上,对宫女笑着吩咐道:“瞧我这记性,方才要说什么来着,怎么绕跑了?对了……快把小七那猫儿抱过来给太子瞧瞧,看看配不配得上他那青鲸玉的铃铛。”
这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实在是黎皇后一时想不到贺晃川如今的喜好,只依稀记得贺晃川四五岁的时候,好像也极喜爱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想来长子若从喜好相同这点体会到兄弟血脉相连,对待老七也能多几分慈爱。
而一旁的贺潜岫本要为黎皇后那句话大动肝火的,见贺晃川如此却是气消了,甚至莫名地面露担忧,她手臂搭在案几上,倾过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冲贺晃川轻声道:“你来时可服过药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贺晃川却立刻会意,挑眉道:“怎么?我刚才看起来很生气吗?”
“那倒没有。”贺潜岫掩唇,眨眨眼:“就是……不怒自威。”
贺晃川笑了,呷了口茶才淡淡道:“镇心之药,我怎么敢有一日忘记服用。”
“那就好。”贺潜岫松口气又怜惜地望向他,抬起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上首黎皇后见到这幕皱了皱眉,却碍于刚刚长子的威仪没说什么,正巧宫女抱着猫走进来,在黎皇后的示意下朝贺晃川走过去,贺青屿欲言又止,但他再不懂察言观色也隐隐发觉出方才气氛有些不对,便暂且安分了下来。
那波斯猫果然雪白漂亮,还有双鸳鸯眼,贺晃川心中一动,忽然提着它的后脖颈将其抱在怀里,那种属于小动物过热的体温和柔软腹部的触感让他隐约感到熟悉,正欲仔细品味,谁知他刚抚摸了两下,便感到掌下的猫身躯微微颤抖,竟是吐出舌头,如狗一般发出“嗬嗬”的动静。
贺潜岫不明就里,奇道:“这猫这么乖巧,竟跟狗一般的性子吗?”
话音刚落,贺青屿就冲过来,一把从贺晃川怀里将猫抢回来,忿忿道:“小白这是被吓着了!”
许是他抢回猫的动作太粗暴,又或者是见人下菜碟,猫反倒突然挣扎起来,宫女大惊失色,唯恐皇子被伤到,连忙奔过去想要将猫接过来。
黎皇后也怒了,拍桌道:“混账!怎能对你大哥如此不敬?还不把那畜生扔了跟你大哥赔罪!”
还不待贺青屿开口,那猫却是尿到了他身上,他立即脸色一变松了手,猫一溜烟跑远了,离得近的贺晃川遭了池鱼之灾,几滴不明液体溅在了他的靴子上。
这下比起担心贺青屿被猫伤了的慌乱,却是立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黎皇后更是头疼的要命,她想要长子幼子亲近,怎么就闹成了这种场面?
“宵竹,快带太子去换件衣服。”说完,她面沉如水,瞥了手足无措的贺青屿一眼:“再将那猫儿抓住处理了!”
“啊!母后,不要!”贺青屿顾不上自己被猫尿了一身,赶忙哀求道。
黎皇后头次没依他,疾言厉色:“你看你像什么体统——”
“无妨。”贺晃川忽然站起身,道:“又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是猫儿受惊犯了丑,咱们一家人笑笑就罢了,母后不必动怒,便留那小狸奴一条性命,让它靠撒娇卖痴赎赎罪过。”
“既然连你都如此说……”黎皇后面色稍缓,实则内心松了口气,转头对贺青屿道:“还不给你大哥赔罪!方才怎能那般莽撞?”
“对不起,大哥,我错了。”贺青屿这回道歉倒利落,毕竟刚刚贺晃川救了小白一条命,这个大哥在他心里的形象一下高大起来,也有了几分人情味,但还没等他感激完,又听贺晃川开口。
“小七言行无状,不能再这般惯着了,这几日便在宫中抄写《太公家教》,等能以感悟做出篇像样的文章再放出来,还有如今教他的老师,想来也不用心,即日起辞去官职,由我再择人选。”
他说的云淡风轻,并不见怒意,却就这么把贺青屿安排的明明白白,后者瞠目结舌,黎皇后却惊诧中有丝喜色。
在她看来,贺晃川愿意管贺青屿,总比以前那种轻飘带过的面子功夫要好。
殊不知其实贺晃川只是放飞了自我,开始随心所欲了。
“好……好。”黎皇后笑道:“等小七将文章写好,我叫人呈给你看。”
贺晃川:“…………”大可不必。
贺潜岫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她和贺晃川同样教训贺青屿,甚至贺晃川还更狠些,怎么黎皇后还有两幅面孔呢?
贺晃川故意不看贺潜岫甩过来的眼刀,道:“母后过目后觉得他有悔改之意就可。”
“好吧……”黎皇后也没坚持,大概是想起长子忙于政务,估计无暇分神阅读稚子写得文章。
可老七是他亲弟弟,又怎么能和寻常人相提并论,黎皇后心里默默叹气。
思忖间,贺晃川已经随宵竹前往偏殿换衣服。
早在十二岁时,贺晃川就已被封做太子迁去东宫,黎皇后再未插手他的内务,因此立政殿也没有他的衣服,眼下换的其实是老二贺青崭遗留的衣物。
为他穿衣的时候,小宫女一直垂眸红着脸,而贺晃川却早已神游物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
刚刚抚摸那只猫儿的触感好像还在上头。
“原来竟是怕我吗。”贺晃川喃喃自语道。
“殿下说什么?”小宫女疑惑。
“没什么。”贺晃川瞬间收回神,又想起那只猫,却是顿觉索然无味。
皮毛再柔顺,模样再可爱,见到他便吓成这样,也会叫人瞬间兴趣全失,康福口中他捡到的那只狐狸想必也是如此,幸亏没见他瞧见,不然也是平添烦扰。
……
喧闹的街市上,仇岚穿着身朴素的黑衣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群中,周遭行人本有是被他那出挑的身形轮廓吸引多看了两眼,但当走近看到他容貌时,却纷纷惊得驻足,连摊贩都忘了要吆喝。
仇岚是戴了斗笠遮掩住狐耳的,火红的大尾巴也缠在腰间被披风遮去大半,常人看去就当做是皮毛装饰,再加之许多人都被他的容貌惊叹,没空关注其他,总之竟是在众目睽睽下也没露馅。
只见他很是好奇地左顾右盼,放在别人身上肯定要被笑话没见过世面,但此刻周遭女子只叹这公子真是潇洒不羁,满目野心毫无遮掩,肯定是要做什么大事的人吧。
正想着,就见仇岚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神色一凝,径直走向一座气派的酒楼,对愣住的小二道:“你知道要怎么进宫才能名正言顺地做太子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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