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府一晚
“陛下来这里作甚?”他眉头皱了皱,握在手中的笔停了停。却也只是停了停,复又开始写写画画,将她冷落到了一旁忘了个干净。
凤瑶姬倒也不急,不紧不慢的踱过去看他手中执笔绘下来的东西。
眼看着骏马的轮廓跃然纸面。沈大人白玉般的手上却并未放松,不停歇的将景物全部勾勒出来,画的正是一个林场,凤瑶姬越看越觉得有趣,浑然没有注意到他愈发紧锁的眉头。
直到一笔墨迹点在了马的眼睛上,他皱了皱眉,比手中的笔丢开,一张图也被他随之丢在了桌面上,不曾打理。
直到这时,他才有心情抬头去看她,却也不见多么好的神色,只浅浅淡淡听不出意味道:“陛下如此晚,做客臣府上不知是何因由?”
凤瑶姬将视线平静的从他的画上移开,不大规整的打了个哈欠,掩着唇道:“朕就是想你了,来看看而已,怎么,还非得有原因?”
“你这人的思想真奇怪,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这是形容那些相交不久之人,莫非爱卿觉得朕这般不妥吗?”
她说着,就要扑过去抱他。却被他稍稍后腿一步躲了过去,凤瑶姬讪讪的笑了笑,收回来爪子。
“陛下既然是来看微臣的,便也看过了,不知何时起驾回宫。”他这话虽是问句,却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从他眉目间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全然不相信她那一派的鬼扯。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青城当真不曾天真到,认为以往一见自己就躲着的女帝,会往他面前撞,且……还是亥时大夜。
凤瑶姬闻言,倒似是别有惆怅的叹了口气,顺道撑着手坐在了他方才作画的桌子上,低着头不言语。
沈青城看了,一张脸黑了个彻底,低低训斥道:“下来。”
她不听,他便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将她扯了下来,萦绕在凤瑶姬耳边的便是他那极清冷的训斥及叹息:“没规矩,一国之君怎可坐于桌上。”
“反正你又不待见我,有没有规矩也无所谓。”她一贯是个顺坡上的性子,只要他一开口,她就能抓住话茬往前走上两步,是矣并不怕他如何的教诲。
就在沈青城将她拉下来的时候,凤瑶姬选择性的脚一崴,恰好崴在了他的怀中。
闻着满袖他身上独有的雨梨清香,假装抽泣着很疼,等待着他的训斥。
不知是这月色太迷人,还是当真她时机把握的太对,意料之中的训斥并没有等来,反倒是他清冷的语气之中藏不住的一缕关怀:“可还好?”
可还好三个字,让凤瑶姬一瞬间什么不满与忧愁,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转身就着靠在他怀中的姿势,反搂住他的腰,一边十分自然的依偎在他怀中,一边小心翼翼的掩藏不住欢愉的嚎叫着:“痛!好痛,真是痛死朕了。”
他明知她在撒谎,且不说她演技有多么拙劣,即便当真是扭伤了,岂有她这般灵活的动作。
看破了,却也不点破,他打横将她抱起,任由她十分打蛇上棍的将头埋在他胸口,抱着她放在了后厢的榻椅上,半蹲着褪下了她脚上的鞋袜,看似十分认真的在观察伤势。
饶是他观察力超群,又十分的认真仔细的瞧着,都瞧不出她脚上有扭过的痕迹。
一只莹润小巧的脚丫被他捧在手中,却只有他掌心大小,脚踝处玲珑又透着奶白的颜色,十分的精巧可人。
沈青城恍然不曾觉得,这般的动作太过于亲密。
这世上或许女子的面容,胳臂,玉颈,裸背都能展现在人前,唯独女子的双足,只有新婚之日,只能给自己的夫君看。旁的男子,是不能堂而皇之窥探一双女子的玉足的。
偏生凤瑶姬也不是个安分的,踩着他手中的脚,并不安分的任由他握着,反倒是动作脚趾,又十分漫不经心且充满意图的踢了踢他的手心,竟似是在他手中用羽毛拂过一般,刹那一股电流从他手中一直传到心口,再次在全身散开。
沈青城就跟触了什么怪物一般,猛然将她的脚放开。凤瑶姬一时不察,谁知本想戏耍他,却因为他的动作,而导致用力过猛,一时收不回来,踢到了榻上。
她疼的快要哭了出来,看他仍是一副怔楞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沈大人,朕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又何必这般捉弄朕?啊,朕的脚!”
她弯下腰,将手贴着脚放下,揉着踢坏了的脚趾,是矣并未看到他的反应。
等她的痛楚消退了一些,才停下揉捏的手,含着一汪泪十分委屈的抬头指控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虽仍是装作一副风轻云淡、万事崩于前而容色不改的模样,实则面上却可疑的蒙上一层红晕。
沈青城生的十分的精致,比上寻常女子的容颜还要精致几分惶不相让,此刻虽然只是微微泛了些红晕,奈何精致的面容上,却显现的十分清晰。
他的窘迫被凤瑶姬看在眼中,不由的在心里吐槽,莫非沈大人之前从未亲近过旁的女子?
她这般想着,觉得有些可笑,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孰料在大曌臣民心中,芝兰玉树、风流艳绝的沈大人,同女子并未打过什么交道。
凤瑶姬这般想着,只觉得心中溢出了几分甜蜜。她也不晓得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却觉得一时比蜜还要甜。
她咿咿呀呀的也晓得自己这般着实孟浪了些,自打有了这么个结论,一时看沈大人,都是一副怎么看怎么小媳妇儿的样子。
凤瑶姬不大自然的想到,若是她这般蓄意去逗弄他,竟让她误解为自己一贯是个这么不拘小节的人可怎生是好?
她虽说不大太拘泥于小事,也跟着青衣在江淮河畔待过一阵子。
可天地良心,她绝对还是单纯不做作的好姑娘,逢场作戏与真枪实弹的上场,完全是两码事。
她这样想着,就觉得十分的不好,气氛一时也尴尬的厉害,她便打算打破僵局,想解释上一番,便不大好意思的厚着脸皮道:“那个啥……你别误会,朕以往也不是这般的,朕只是今日见了沈大人,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半晌她却是讪讪着脸色说不出来。
沈青城转过身,却十分平静的道了句:“我晓得。”
此刻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只语气淡淡道:“自己把鞋履穿上。”
凤瑶姬这次没在耍赖,拿起鞋袜就往脚上套,她本便没有真的受伤,穿鞋履的速度那叫一个出奇的快。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沈青城也不好再次出言赶她离开。只眉目间紧紧锁着的目光,摆明了就想让她赶紧离开。
凤瑶姬是何许人也,自然是无视了个彻底。莫说她今个儿是真真的不能离开,便是以往,她就是想走,看见沈大人这番恨不得赶紧送她离开沈府的意味,也要找个理由赖上。
是矣,凤瑶姬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将沈家书房里面的东西翻了个七上八下,把东西都一一看了个大概,复又揪着墙上悬着的一把扇坠,十分赞叹道:“此物审美,不知沈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青城是当真的一门心思想送她离开,闻言只道了句:“偶然拾得,陛下若是欢喜,便送予陛下了。”
他说着抬手便去取墙上悬着的扇面,凤瑶姬连忙抬手去拦:“不用不用,朕怎好让沈大人如此割爱呢?朕虽有赏花之心,却着实没有养花的雅兴……”
她这般说着,沈青城正准备开口说上几句,一时不妨,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从凤瑶姬袖口滑落了出去。
这声音那叫一个清脆,那叫一个响亮,恰巧不巧落入了二人中间的一片空地上。
沈青城了然了,十分冷静且静谧道:“看来陛下来见微臣也需得带上防身的利器才敢与微臣共处一室。”
他这话说的,凤瑶姬能立刻觉察到屋中的空气冷冽上了几分,再抬头去看他,他已然先她一步将匕首拾入手中。
看着他细细打量的模样,冷静到泛出寒意的眸子。凤瑶姬抖了抖,十分尴尬的伸出手:“你能不能先把它还给我?”
她也不是没一点眼色,非缺心眼在这个时候朝他讨要。
只是这沈大人一贯打量一件东西的目光越是认真,就意味着这件东西即将出意外的可能性也愈发高。若是其它东西也就罢了,唯有这件物什,凤瑶姬不能让它落入沈青城手中。
于是她十分优雅的笑着,又十分心中揣测的找着应对的法子:“朕这是刚刚从瑶光殿那群侍从身上得来的,看着颜色十分惹眼,便打算拿来瞧瞧,若是沈大人欢喜,便送给沈大人吧。”
她这话就跟他方才搪塞她的差不多了。
她看到沈大人闻言已经收起了目光,且将匕首放下来的时候,已然松了口气,伸出手笑道:“我就晓得沈大人对这种东西不感兴……”
她那个趣字尚未出口,已然见得他手腕一转,黑色漆身刻画着图腾的匕首已然被他收入怀中。
“趣……”凤瑶姬伸出去的手,十分纠结的,讪讪的打了个弯又回来了。
女帝着实不大能理解沈大人这一番做派,只好装作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语气诚恳道:“按逻辑来说,沈大人你不能收下一个女子的东西,毕竟这于您光辉的形象不是很符合,这件事吧,虽不是个多大的事情,但却因为这番小事而影响到了大人你的良好形象,就不大好了。”
沈大人收了匕首,又随意的望了她一眼,且随意的回了句:“奥,这不是陛下您赐给谁的吗?陛下有令,臣莫敢不从。”
“那朕现在下令让你还给朕行不行?”她被他一句话噎的着实无言以对。
“不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完,他已然到了桌边,将壶中的茶温了起来,这显然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模样了。
凤瑶姬倒是不用担心他一直赶她离开了,但是被他清冷寡淡的目光看上一眼,再清冷的道了句:“陛下过来坐时。”她也着实抖了抖。
她虽抖了抖,却不得不听话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因着是侧厢房,只这一方小桌温了茶水,而左右不过两个可供人坐的小凳。他率先已经坐了下来,她只好随着他落座其间。
“陛下认为自己不应该解释一番吗?”她刚坐下,就被他一句话吓得白了脸色,直接抬头去看他。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沈青城依旧不紧不慢的给自己面前和她面前添着茶水,连眼神也没给她一下。
凤瑶姬这才有些安慰的抚了抚心口,那一刻她险些以为被沈青城看了出来今晚上的动作,索性没并没有,索性她还有时间……
她这样想着,擦了擦额际冒出来的冷汗,双手颤抖的端起面前的茶水暖了暖手心,顺着唇喂了下去。
她终究还年幼,这一番戏看似做的老成,实则细节上的失误太多了。
沈青城注视着她将杯中的茶水喝完,又拿着壶给她添了一杯,在她习惯性握住茶杯的时候,他一只手已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浅浅的道了句:“喝茶不急,陛下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番,你现下为何不是在寝宫,而是出现在我这里。”
这是要让她交代了……因着一早料到了会有此一问,凤瑶姬也早早准备好了答案,十分坚定地望着他看过来的眸子,启唇笑道:“夜来起了风,瑶姬想到了五年前的这个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了。”
“五年前……”他笑了笑,一双眸子看着她,在确信她没有说谎后,心中暗自思咐,五年前的今日恰巧是他于宫乱之时见到她的日子。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记得这般清楚,他一贯好记性,即便什么东西不可以的去记忆,却在旁人提上一句的时候,便想起来。
她今日这句话,倒是让他心里算了算日子,将这两桩事情联系起来。
“便只是如此吗?”言下之意却是不信的,他这是在诈她。
“只是如此。”凤瑶姬点了点头,不再看他。
沈青城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手指摩擦着杯盏外表的花纹,笑意萦然于面上:“所以陛下选择在今日来见臣,且还带着兵器吗?”
“什么?”她大惊,抬头去看他。
她之所以带着匕首,是因为今日情况不同寻常,若有任何不测,她打算自裁用的,不想还未出手,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她的模样着实令人费解,沈青城觉得很有意思,便缓缓续道:“莫非陛下不知,这是前梁朝尚未覆灭时,梁宫里面的东西。”
他语气很淡,淡的似乎让人听不出来他再说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昔日梁国与大曌隔湖而建,湖的一畔是大曌,另一面却是梁国。平叛梁国是在先帝在世时,与楚家联手,由楚老将军挂帅,并着楚家诸位公子,联合打下来的江山。
后梁国覆灭后,梁国的东西皆被焚毁于战火之中,即便是老皇帝的传国玉玺亦被砸了个粉碎。她手中会有前梁国的东西,来路自然不言而喻。
“沈青城。”她急了,语气十分不善:“你凭什么说这是梁国的东西?”
他停下执着茶壶的手,将茶壶轻便的放在了盘上,俯下身子,到了她的跟前,极为清浅却着实动人心魂的笑道:“因为这上面刻着的花纹是前梁国老皇帝的御用花纹,这黑金锻造的手艺,唯有梁国的皇族御用工匠可以锻造的出来,以及这上面镶着的红宝石……”
他一字一句似是要将她企图抵死不认的心扼杀了个干干净净,他却笑得极为浅淡,温和:“是臣进献给梁国最后一任帝王的。”
她额上已然被他逼的渗出一层汗来,勉强听到这里,此刻心中才是大为一惊,震惊道:“你是梁国人?”
他依旧笑的淡雅,却不再逼迫于她,施施然坐回了她的对面,好笑的点了点头,问她:“怎么,很不可思议吗?”
当然不可思议!大曌权倾天下的佞臣沈青城,居然是前梁国之人。
“你……”她几乎是起身就想逃走,却被他握住了手腕,震撼之中,她出口道:“你既是梁人,又如何出现在大曌皇城,又岂会……”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她登基的迟,并不清楚里面的细节,却也十分晓得昔年沈青城凭空出现在晋阳城,拜倒在前任相国门下的事情。
既然说是凭空出现,又岂会当真完全没有十四岁之前的人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人抹去了那段背景。
能在晋阳城中,将前梁宫的人光明正大的藏起来,又能默许前相国教导收入门中,那只有一个人选:“是父皇?”
她几乎刹那间就想到了她的父亲,大曌的上一任帝王。
“臣可什么都没说。”他把玩着手中的陶瓷茶杯,并没有什么神色,似乎说的也只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凤瑶姬不能想象父皇为何要把前梁的人放在晋阳城中,她又在这一刻很清楚的明白,怪哉沈青城一身尊贵与谋略,不似寻常人家之中能教养的出来的,却又不是大曌的任何一家贵族。
如果这样的话,那推测起来,他就极有可能是前梁宫的皇子,这会是他真实的身份吗?
也许是这一天晚上得到的消息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凤瑶姬险些遗忘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先帝多疑,认为自己不放心却又杀不得的人,总喜欢放在身边看着,无论如何,他都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陛下很在意五年前的事情?”他这般说着,又不知想打什么哑谜。
凤瑶姬一双美目望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沈青城又似是陷入了回忆,最终才喃喃开口道:“先帝以为将我放在他的眼底下看管着,总不至于出现岔子,也不至于翻出什么浪花,却不承最终还是败在我的手中……罢了,左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丢开手中的茶盏,神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凤瑶姬突然觉得有些冷,屋中的烛火闪现了一下,她双臂抱住了自己,直至牙齿咬出了腥甜,这才隐隐回过神来,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父皇是你杀的?”
先帝当年死因成谜,有很多种猜测,一是诸位皇子造反,弑君!二是先帝不慎服用了有毒的药物,导致驾崩!
其实仔细想想,一国之君用的无论哪一种膳食,总会有人先尝过,第二种猜测是何其的可笑。
第一种便成了众人心中隐隐觉察到最逼近事实的真相了,可实际呢?
凤瑶姬从不认为当初几位皇兄,群起而争夺皇位的野心是空穴来风。她简直不能想象,在其中,沈青城又扮演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大梁的皇子,呵呵,真是有够讽刺的,却险些成为了大曌的重臣。
“沈大人。”她抬头去望他,眸子十分的沉静,面上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笑意:“沈大人莫非当朕好骗吗?竟然编出一个大梁的故事哄朕,朕这物不过是从侍卫手中夺来的,又岂会当真是大梁的宝物。沈大人欢喜,便送给大人了。”
她笑的单纯,他看在眼中,却也只是点了点头道:“故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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