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是个奸诈的狐狸
暮色的天,空中四处蒙着一层雾蒙蒙的颜色。
沈青城入宫进了瑶光殿,见她不动声色的坐在窗口,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昨日下了雨,今日天气凉了些,这些不懂规矩的,居然也不说劝陛下关上轩窗?”他这句话说得隐隐有些薄怒,可惜一贯冷清惯了的人,说出这般的话,也只让凤瑶姬听出些责备的声色。
她皱了皱眉头,自然很是不悦,从窗口起来,争辩道:“是朕要坐在这里的,他们拦不住朕,沈大人不用来朕宫中显威风。”
她这番话说的不悦,倒像是她一贯在他面前的样子。沈青城看了她一眼,坐在矮榻上,立刻就有宫人颤颤巍巍的奉了茶水。
他一向不同她计较这些话,一来是她说的多了,他听了只当没听见。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他乐意宠着她。
她是被他一步步推上这个位置的,便是要耍些小孩子脾性,也是应该的。在他眼中,她一贯还小,似乎还是记忆中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小姑娘。
若是凤瑶姬晓得那日宫变,沈青城对她的形容,就要恨不得拿他手中的茶泼他脸上了!什么叫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明明她坚强的拎着刀站在那里,眼泪是最初流下的,颊上遍布了些泪痕罢了。
“过来坐。”他拍了拍暖榻的一角。
凤瑶姬不情愿的挪了过去,到了他身边时,被他一把拉的跌倒在榻上。她抬头怒瞪他。
沈青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回了句:“走路走的这般慢吞,不是陛下可是对我有多大的意见?”
“不敢,不敢。”凤瑶姬连忙堆上满脸的笑,谄媚的朝他摆手。
“嗤。”他冷哼了句:“还是这般不走心。”
后一句话,他说的凭的轻,凤瑶姬没大听清楚,抬头不解道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他冷淡的回她,骨骼分明若白玉的手指,浮了盏茶,轻轻晃动,如同一幅上好的丹青,一时竟有些看痴了她。
沈青城一贯好容色,这般被人看着,倒是不少见,却偏是她,意味倒是有些不同。他好笑的抿了口茶水,左手拿着扇柄的穗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在她吃痛的揉头的时候,他却不咸不淡的语了句:“平王入京了。”
“奥。”凤瑶姬摇了摇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陛下不知道嘛?”他挑了挑眉,做惊讶状。
“我怎么会知道?”凤瑶姬显然比他更惊讶。
沈青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直至找不到破绽,这才点了点头,悠然的浮了口茶水,冷淡道:“不知就好。臣就是给陛下说一声。”
这个贱人!凤瑶姬忍不住想夺他手中的茶杯,再把他暴打一顿了。分明就是在框她,倘若她对这事露出一点点的好奇,那不就证明平王入京的事情,果然与她相关了。
倘若她戏做的好,面上不露分毫,沈青城却不动声色的给她递了一个消息,说是平王入京了。鬼都知道他没安好心。要不是有白鹤在,她早就被他框了过去。
这幅样子静默了一会儿,沈青城便提出有事先告辞了,凤瑶姬狠狠的吐槽了一会儿。闻言面上连忙换上微笑,送他出门。
“这个沈奸臣!大毒瘤!吸血鬼!”凤瑶姬左手刚送他出门,紧跟着就开始狠骂他。
骂的正酣畅淋漓,不妨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笑意盈盈的双手环着瞧她。
凤瑶姬连忙跑到了一边,一脸防备的望着他。
“臣方才出门的急,忘了臣的扇子。”说着,他伸手一根玉指,遥遥指向了她桌面上摆着的那方描金小折扇。
凤瑶姬连忙躲得远远的,见他拿了扇子预备出门,提起的气刚松下,不防备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时,就听他继续道了句:“陛下下次要骂人,就得等那人离开后,不要方出的门就开口。”
“啊啊,沈奸臣……”她在身后拼命喊着,待确定他已经走了,这才施施然躺在了椅榻上,憋着嘴委屈道:“你个坏蛋!”
她一贯浅眠,被红绡惊醒已经是在傍晚。红绡布菜的声音将她吵醒,不悦的看着面前一堆收拾的人,红绡忙过来朝她请罪:“陛下,晚膳已经布置好了,您何时起身用膳?”
凤瑶姬用手拨弄了一下身上穿着的寝衣,低低叹了口气:“用膳先不急,红绡你先伺候我沐浴吧。”
红绡闻言,从地上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关切道:“陛下您又做噩梦了?”
“嗯……”她有气无力的应着。
在那场宫变之后,她时常发噩梦,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红绡更是晓得,她约莫一两个月就要被梦魇上一魇。
只是不防得近来她做噩梦的次数勤快了不少,才短短三五日,便是一次,距离上次梦到宫变的场景,也就四日的时间罢了。
红绡一边伺候着她换衣裳准备沐浴,一边儿感慨道:“陛下这梦发作的越发快了,总是这样也是不好的,要不唤个太医来看看。”
凤瑶姬用手探进香汤池中,试了试水温,闻言冷哼道:“就那群太医能诊个什么出来,要是能治得住,也不必五年了还未彻底根除。”
她说着一手舀了舀水,玩性大起的朝一旁红绡站着的地方泼了泼。
红绡赌着起过来伺候她下水,等五叶玉莲瓣包裹着池水浸满了她全身后,不怀好意的把寝衣也从岸上抛了下来。
“喂……你这丫头过分了啊。”凤瑶姬说着,红绡却躲在殿柱后朝她做了个鬼脸,施施然跑开了。
凤瑶姬索性在水里玩着,这本是帝宫后面的一方池子,天然的泉水,冬暖夏凉,气温能随着人身体的温暖变冷暖,很得凤瑶姬欢喜,被她登基后,相国大人从山后打通了一条溪流,引了过来。
因着这方池子得她欢喜,便也成了皇帝的专用浴池。
凤瑶姬觉得,倘若说当皇帝唯一的好处,那就好有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先紧着皇帝来,其它人靠边。
她这样想着,便也自己乐呵的笑着。时间匆匆流淌,凤瑶姬从浴池出来后,用了些膳食,又在御花园里转了几圈消失,最后赶在了宫门落匙的时候将宫人们屏退了下去,造了个入寝的假象。
背地里,却被白鹤带着出了宫。
凤瑶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平王居住着的京都驿站,本是接见外国来使的地方,又因着平王在京中没有府邸,便暂住在此地。
“叔父。”凤瑶姬脱下了身上罩着的黑色长袍,便露出一身常服的娇小身段来。
“陛下,你?”平王四处看了看,确定此地已经没有别的人了,这才慌忙将她迎了过来,语气颇为不悦的责备道:“陛下既然已经是皇帝了,怎可依旧如此胡闹,大晚上的跑出宫……”
“叔父!”凤瑶姬打断了他的话,撒娇似的唤了他一声。
在平王转过身来,审视的打量她时,笑的一脸天真纯善,好似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只朝着他撒娇:“叔父你什么时候入京的啊?要不是今日沈大人说起,我都还不知道呢。”
她故意提前了时间,沈青城入宫说起平王入京之事早在半月前,且是试探她的假消息,而她在白鹤禀报了平王抵达驿站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说是沈青城说的,实则不过是与沈青城的人马争时间,以免日后被防备的水泄不通。
她这般说,平王也不好太不给她情面,只好和善的极浅一笑:“臣也不过刚刚抵达,尚来不及给陛下通报,不想居然沈大人如此通天。”
他这番话说的,凤瑶姬留了个心眼,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晓得平王已经将目光盯在了沈青城身上,无不欣慰,你们两个人掐吧,掐的越狠越好,最好谁都别放过谁,才好给朕……部署的时间。
“叔父!”凤瑶姬却是极为端正的唤了他一句,而后不待后者有何转动,就已然单手撩开了袍子,跪到了地上。
“陛下?”平王这才晓得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想到这个看似仅小小女儿的瑶姬会做出此事。她在不受重视,却也是一国之君,焉有跪拜他人的说法?
“叔父请听瑶瑶一言。”她拒了他伸过来欲将搀扶他的手,摇了摇头,却最终咬着唇,坚定道:“叔父若不容朕说完,朕便是长跪于叔父面前又如何?”
她这是却在激他了,平王狠狠一拂袖,却终是无法无视了她去,只不虞道:“陛下这又是何苦。”
“叔父你不知啊……”她低低的笑着,唇角牵扯的弧度却是比哭还难看。因路上湿气重,她的衣裳还有发丝都贴在了身上,这凄楚一笑,更衬得她整个人惨败落魄。
“小小女儿,本该是闺中绣花鸟,待夫君娶阿瑶过门。可阿瑶这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若是阿瑶不肯从命,焉有今日的大曌江山。朝堂群臣连成一气,奸臣沈相专权乱政,朕即便登基五年,从未真正掌过实权……可这些,朕都不在意。”她低低的诉说着,明明该是令人伤心的事情,可从她口中说出来,似乎只是一个少女的痴枉。
直到这时平王才想起来,这个被大曌臣民奉为天子的女儿,不过也仅仅一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儿家最美好的年华,寻常女子应是准备出嫁了。若是昔日大曌未遭此一劫,今日等待的,怕是先帝在世时给她定的姻亲楚家的花轿了。
可这世上女子最简单的一个心愿,在她这里却是行不通的,不论她的身份,单说她这些年来在朝堂上的虚与委蛇,与众臣的谋划算计,都将她的心血一一耗尽,她用了五年时间来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知,她的心里还念着大曌凤族……无论如何,她也是凤族的女儿,是自己的皇兄最后一脉子嗣。
平王这样想着,不免亦生出了几分怅惘。他不是没想过那个位子,若不论出身。单说资历,他都不知道比那个小女子强出了多少。
“罢!”他突然一跺脚,狠狠一拍桌子,显然是下定了决心:“瑶姬你说,需要叔父如何助你?”
真是个奸诈的狐狸。说到了这种地步,眼泪了撒了不少,该做的戏都做够了。哪怕这一跪也没疏忽了他的防备,这个时候丢这种问题给她,分明也只是试探她。
“朕希望叔父能与朕演一场戏……”她这样低低说着,却是把该告诉的都给平王讲了一个透着。
“此计甚妙!”平王大抚掌,听她将计谋徐徐托盘而出后,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在如同最初那般轻视:“如此便可收割沈家权势,以此诱沈贼落网,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不易啊。”
“这个叔父不用担心,侄女自有妙计!”凤瑶姬朝她笑了笑,夺目璀璨的目光刻画在尚且青涩的脸上,明明是相违和的,却不知为何出现在她的身上只让人觉得钦佩。
平王的眸子转了转,一个女子又如何有这种心机手腕,这般狠心的计谋,若是他这个惯杀人如麻的,都不得不侧目。
这么多年了,她在帝都长大,同沈氏关系甚是亲密,他早已听闻,不成想就埋着这样的心思,沈青城啊沈青城,人人都道你是世间奇才,却不知何时会落入一个女子的算计之中?
只怕……若他当真应承了她,等将来一旦收拾了沈青城,下一个又会轮到了他?
不不不!他莫不是怕了,他可和沈青城那种京官不同,他在战场那么多年,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大不了破釜沉舟与她争一争这江山,都是姓凤的,他还能怕了这么个女娃子不同。
五十多岁的人了,走过的路比这么个小女娃吃过的饭还多。
女帝又如何,离了满朝文武,她什么也不是,一旦等到沈氏一派落网,他再趁机发难,只怕这大曌江山平白落入手中,捡了个便宜,哈哈哈。
“叔父,敢问叔父意下如何?”凤瑶姬见他似是在思索,谋中一派精光,却只当做不曾见,只微微一笑,遣词问道。
“善!”平王应允道:“如此便如陛下之计划,由叔父来替陛下完成这一桩策划吧。”
“嗯……”低低的声音传出,二人的交谈声在这个夜晚显得尤其轻描淡写,但几乎策划了未来的整个大曌皇朝走向。
直至黎明前,凤瑶姬辞了平王,由白鹤护着,匆匆赶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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