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体少女

　　钟灵山无月崖。

　　盛夏的天气，烈阳烘烤着大地，连鸟儿都躲起来，层峦叠嶂、奇峰幽谷之间只有蝉还在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即使如此，在光秃秃只有一棵老树的百丈山崖上，也还是有凉风拂过，溪水潺潺。

　　玉笙寒就是这溪水的源头，她盘腿坐着，任由汗水如泉涌一般自全身毛孔流出，这远超常人的汗水流成一条小溪，顺着土石相间的崖壁缓缓流下。

　　她丝毫不觉奇怪，甚至还不时张嘴喝一口。

　　嗯，一点也不咸。

　　对面年龄相仿的少年空谷也盘腿坐着，一脸愁容的不时骂她一句。

　　意外的她并没阻止，只是脸越来越黑。

　　“你没爹没娘没人管”

　　“脸白个矮没身材”

　　“你抠门小气没朋友”

　　“你是个奇葩古怪没人，啊，你干什么？”

　　只见玉笙寒双手掐诀，身上的汗水像丝带一般缠绕着汇聚成团在空谷头顶，她手一停，水哗啦就浇透了空谷。

　　玉笙寒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练、习、御、水、诀！”

　　“为了让你心情低落我才这么说的，你再这样，小爷不干了”空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都是你的心里话吧，憋了很久了吧啊”玉笙寒头顶的辫子一颤一颤的仰头瞪他。

　　空谷跳脚的憋着嗓子嚷道：“就因为这样，我才要惩罚你，把卖妖兽皮胆的灵石买了鹅绒被和狐皮毯！”

　　玉笙寒愣住了，她拿生命猎杀妖兽换来的灵石，灵石！

　　没了，没了……

　　眼睛里毫无预兆氤氲起了泪光，眼泪像珍珠断线似的扑簌簌落下来。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汗水不再渗出，周遭温度急剧下降，玉笙寒四周的地面开始结起一层薄霜，霜慢慢凝固加厚成了冰，冰层慢慢的向周围延伸。

　　空谷连忙从身后的半人高的包里拽出了雪白厚实的鹅绒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嘴里还嘀咕：“看吧，就是这么抠，眼里只有灵石！”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玉笙寒眼泪早已经不流了，只是还是神情悲戚的看着周遭的冰层，感叹自己果然是个怪物，空谷说的没错，自出生起，她就从不惧冷，甚至喜欢谁在雪里里，但是一点热都经受不得，一热起来汗能流成河，并且只要一伤心，必定会导致温度下降，结起冰霜，就算只能影响方圆几丈的范围，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他们此次就是要冻住崖下洞中的两头一阶双头蛇，它的皮、胆可以卖到二十块下品灵石，这对他们来说是笔巨款。

　　这是妖兽的最低级别了，往上还有二阶、三阶、四阶，修为相当于人类修士的修炼级别——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和元婴期。再往上的五阶妖兽就相当于人类修士化神的修为了，已经脱胎换骨，可以飞升成仙了，在这云渊大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们二人在同龄人中虽已经是佼佼者，也才炼气中期，要杀两头一阶妖兽是需要一番恶战的，性命危险也不能完全排除。冻住白天休眠的双头再下点催眠粉，就可轻易得手了。

　　此时，冰层已经延伸到了崖下，想必山洞里的一阶双头蛇已经被冻住了。

　　空谷收起鹅绒被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大捆绳子结结实实的捆在树干上，把绳子另一头系在腰间。

　　他拍拍还在惆怅的玉笙寒道：“差不多了，我这就下去，一会儿拉我上来。”

　　玉笙寒虽然还是很生气的不想理他，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想一起下去。

　　空谷不耐烦的摆摆手：“小爷一个人就够了，你别跟着添乱。”

　　说着不顾玉笙寒‘喂，喂’的喊他，就嘴咬着把镰刀拽着绳子从山洞的方向往下降。

　　玉笙寒无奈，只好一脸担忧的等在崖顶，空谷这家伙平时就自负逞能，脾气又急躁，她实在不能放心，只是上面确实也需要人守着。

　　空谷顺利下到洞口，洞口已经被冰完全封住，他用镰刀在表面敲出一个指头粗细的小洞从腰间拿出一包药粉，和细细的竹筒，把催眠粉轻轻吹入洞中。

　　过了一刻钟的样子，他把洞口敲出一人的大小，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打开火折子仔细观看，深深的洞很长，又潮湿，他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去，走到尽头发现两头大腿粗的黑蛇盘卧着，他掐诀在手指处放出小小的火苗对准蛇的七寸烘烤了一会儿，拿出镰刀毫不犹豫的出手“唰唰唰”的照着蛇的七寸割了下去，紧接着把整条蛇化开来，胆剖出，皮剥下，动作很熟练，看来是常做这样的事了。

　　一会儿的功夫，黑绿色蛇血四溅，空谷一身黑衣也能看出一片片的深色血渍。

　　他麻利的把东西装进床单里包起来背在身后，嘀咕着：“得赶快买个储物袋了，这样背着有失小爷身份”。

　　说着转身往出口处走去，抬头一看，顿时魂不附体，四只猩红的眼睛透过冰窟窿狰狞的看着他。

　　山洞虽深却是直的，避无可避，空谷利落的抽出镰刀，运起全身灵力，全力戒备。

　　这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一阶双头蛇，而是一只二阶的双头蛇，比洞中的蛇要粗大两倍，妖气摄的人心胆惧颤，此时，它闻到了蛇血的味道，顿时开始狂躁，吐着信子带着阴风朝着空谷猛扑了过去。

　　这头蛇要有死的那两头的三倍大小，有空谷拿出镰刀，刀尖朝着双头蛇的一只眼睛直直就劈过去，蛇头一偏就给躲过去，另一颗头却已经到了空谷的面前，他急忙给自己加个灵气罩，修为低的他的灵气罩也很脆弱，虽然没撞到自己，却把灵气罩给顶破，他当时就吐出一口血，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把所有灵气都注入到镰刀上，举刀就杀向蛇头，双头蛇一击不中，转过头就又长着大嘴向空谷袭来。

　　空谷镰刀劈空，上身就进到了蛇口里，蛇口要是闭上，空谷的手臂就完了。

　　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腰间的绳子吃了力，他一个没稳住，身子就踉跄着被绳子给拽到了洞口，撞碎了洞口的薄冰，在空中旋转了几个圈之后落在了山崖之上。

　　玉笙寒收了绳子拖起空谷就跑，两人用尽全力逃跑，遇到树林就钻，遇到山洞就藏，一个时辰后，仗着身小灵活，终于跑出了钟灵山。

　　回头看看那蛇被甩掉了，两人筋疲力尽的摊在地上。

　　喘了几口气，玉笙寒随手抓起一把青草就朝空谷头上扔过去：“白痴呀你，二阶的蛇你还敢跟它打。”

　　空谷随意扒掉头上的草，大言不惭的回道：“区区二阶给我提鞋，我都得挑个白净的”站起身就要往镇上走：“你先回去吧，我去镇上把东西卖了。”

　　玉笙寒从地上弹起来，就拽掉他后背的包：“上次你就用卖掉的钱买了鹅绒被和狐皮毯，这次我去”。

　　空谷没有觉得羞愧，反而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什么身份？怎么能盖那黑棉花的硬被子？”

　　“你什么身份啊？就算是王子，不也是卖菜小王子么，摆什么阔？”玉笙寒指着他鼻子，拽着他衣服：“还有上上次你买的下品法衣，上上上次你居然买口锅？”

　　空谷坦然的挺直腰板：“当然了，不然那硬板床会把我冻坏的，再说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能做那煮饭婆，这锅可以自己过滤脏东西，直接煮熟多省劲”

　　“这些东西我都没用过”玉笙寒气不过的抱怨。

　　“嘿，巧了。这些东西我都用过！”

　　两人对‘哼’了一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玉笙寒一路走一路骂着空谷，到镇上把东西卖掉，灵石塞进袖口，往姨父家---齐府走去。

　　空谷是给她姨父家送菜的，一直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四年前两人莫名其妙的熟起来，以后就一直一起猎妖兽挣灵石修炼，他这人虽然有点脾气，有时候会逞能，但是贵在胆大、义气，只不过太矫情了，就喜欢买点昂贵的生活用品，说自己的身份得讲究点。

　　而她无父无母，寄居在姨父家，被扔在后院，除了被表兄弟姐妹们找茬以外，生活上无人问津。

　　从齐府的后门回到自己的住处，居然看到门前正热闹着，齐家的四个兄弟姐妹都在，自己的鸟胖丫飞在空中，找到机会就冲下来啄他们，只见他们其中三人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最小的只有3岁只顾笑嘻嘻的看热闹。

　　她冲胖丫招招手，胖丫雄赳赳气昂昂的飞过来站到玉笙寒肩上，玉笙寒身子趔趄了一下，胖丫这家伙又胖了。

　　胖丫是只独特的鸟，冬天是白色的像鸽子一样，夏天毛的颜色会变成褐色像野鸡，在玉笙寒七岁的时候，偶然落在玉笙寒窗外，被她用一只鸡腿给轻松俘获，就一直跟着她。

　　玉笙寒深知“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的道理，因此，对待姨父家人面上总是礼貌有加的，她甜甜的说道：“各位哥哥姐姐，今日到我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

　　齐家的四人分别叫做白日飞升，野心昭然若揭。老大是齐凤白，男，炼气初期顶峰，20岁，此时他脸上被胖丫啄了两个伤口，有些狼狈的沉脸站在那。

　　老二本该叫做齐凤日的，嫌不好听改作了齐凤阳，此时正跳脚大声叫嚣：“玉笙寒，你住在我家，白吃白喝，居然还纵鸟伤人”

　　玉笙寒心想，她都轻易不会去招惹胖丫，这些人活该倒霉。

　　她熟练的做出惊讶又委屈的表情，转头命令胖丫道：“胖丫，下去吃土！”

　　意料之中，胖丫除了瞥她一眼，一动不动。

　　玉笙寒摊摊手：“看见没有？凤阳姐姐，它根本不听我的话，我怎么纵鸟伤人啊？”

　　凤阳火冒三丈，嚷道：“你让它吃土，它当然不肯。”

　　玉笙寒认真请教：“那该叫它干什么？”

　　凤阳看白痴一样的说道：“当然是让它攻击我”。

　　玉笙寒从善如流的对胖丫说：“胖丫，去薅凤阳姐姐的头发”

　　凤阳脸色发青，瞪她一眼，却见胖丫噌的一下飞起来，直奔凤阳身边的站着的老三凤飞，凤飞是个女孩一向跟在凤阳屁股后头，言听计从。

　　胖丫箭一样的冲向凤飞的脸，凤飞毫无防备的中了招，‘嗷’的一声跳到一边，不断喊痛，还撇了凤阳一眼，嘟哝道：“二姐，都怪你。让那死鸟来攻击，没有攻击你，却攻击我”。

　　胖丫啄了凤飞一下就回到房檐上蹲着。

　　凤阳憋了一口气正要发作。

　　玉笙寒抢先说道：“凤阳姐姐，看见了没？它根本就不听我的话，让它薅你的头发，它非得啄凤飞妹妹的脸。”

　　凤阳憋得脸都要绿了，却苦于是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了自己妹妹而无法反驳，只能重复着怒喝：“你——”

　　玉笙寒灵活轻盈的越过众人走进了屋子，屋子被翻的乱七八糟，自己攒了许久的三十块下品灵石也没了，她一阵肉痛，急忙按压了一下床头，还好床板中间嵌着的木盒还在，心下定了定。

　　凤白整整被抓乱的头发，慢走两步，背起手淡淡说道：“玉妹妹，听说你十几日前得到了一块紫晶石，可否让哥哥拿回去把玩一下？”

　　什么把玩，拿走还能回来么？这又是要明抢了。

　　那是她偶然间在一只死去的三阶妖兽紫翼鹰的肚子里找到的，极为少见的炼器材料，可遇而不可求，既锋利又可随意变大小，那可是她的宝贝。

　　只是寄人篱下也不能明着说不行，她心思急速运转，为难的说道：“凤白哥哥，不巧的很，我的紫晶石被空谷拿去了，你看等改日他还我了，我就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凤白面不改色：“这样啊？空谷就是那个送菜的小弟吧，那咱们就现在去找他好了，刚好我有空，玉妹妹看怎么样？”

　　玉笙寒不情愿的扭捏着答应道：“这样啊，那也好。”

　　她带着几人一路哥哥姐姐的喊着，胖丫站在她肩上，站累了不知从哪拿出一块鸟巢一样的玉卡在玉笙寒肩上，卧下就睡。

　　那三个人看见狠的牙根痒痒，只想把它宰了拔毛熬汤。

　　只恨自己虽然有父母教导，有丹药灵草供应着，却还没有没人管的玉笙寒修为高，他们一直都很嫉妒她，想把她赶走，却因为母亲没有理会，只好作罢。

　　玉笙寒早就想结束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只是苦于修为太低，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人命如草芥。她需要做足准备再出去，目前她还需要一个可以庇护她的地方。

　　齐府在钟灵镇的东北角，菜地就在不远处，之间是条直直的砂石路，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走到空谷和爷爷一起住的三间土胚房门前，玉笙寒大喊空谷。

　　空谷提着镰刀从屋子后面转出来：“干嘛呀？忙着呢”

　　玉笙寒微笑着迎了过去，冲他眨眨眼睛，做出火的口型来：“空谷，我的哥哥姐姐们想看紫晶石，你不是拿去了么？先给我。”

　　紫晶石？不在这儿啊，看玉笙寒对他挤眉弄眼的，心领神会，他酷酷的走回屋里，拿出个盒子，出门老远就扔到凤白的手上。

　　凤白打开盒子，紫红色的石头，晶莹剔透，紫晶石应该是真的。

　　挤出个笑容：“那玉妹妹，哥哥拿回去玩一下就还你。”

　　玉笙寒笑着点头：“好的，凤白哥哥。”

　　他们一行四人这才离去。

　　空谷回屋惬意的躺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他们又怎么得罪你了，还要拿火精去教训他们啊！”

　　“他们活该，把我的灵石给抢了，不教训他们我睡不着觉”玉笙寒随意的坐在旁边，指了指自己肩膀：“你看胖丫这窝，这玉窝，你什么时候给它买的，一只鸟还要这么好的窝干什么？”

　　“难得一只鸟活的像小爷这么有品味，看见这东西就抱着不撒手，当然得支持了。”

　　“他抱着你就不该管，万一他能抢走不就省了这笔钱么”

　　空谷无语的看着她。

　　玉笙寒又兴致勃勃的问他：“那火精有多大威力呀。”

　　“紫晶石是炼器用的，必定要被烧，这火精本身就是浓缩的火种，被灵气催动就会着火，要是再被火烧，绝对会爆炸的，房顶都得炸飞。”

　　“嘿嘿嘿嘿嘿”玉笙寒想起那一幕就笑个不停，起身离去。

　　空谷鄙视的看她背影一眼。

　　一个时辰后，天暗了下来，漆黑一片，微风袭来、蛐蛐的叫声一阵阵响起，难得这么闲适的乡野生活，空谷正换着各种姿势去躺自己的雕花大床。

　　门突然“当，当”的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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