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冷风吹吹
段琴琴两口白酒下肚，顿时觉着胃里烧了起来，全身发热。
她头晕晕的，脑中全是陆云深说笑的声音。
你这个大白痴陆云深！兜里藏着我的照片，还把那个颜桂霞挂在嘴边。
颜桂霞跟李福杰都通了三年的信了，你知道嘛你！
你这个大绿帽子都戴了三年了，你个笨蛋！白痴！
还一心想着颜桂霞！
旋即，她又转向林香莲。
就看见，林香莲拿着酒瓶，两下就把王子钟和刘浩两个小年轻给干倒了。
这林香莲，倒是有几分孙二娘的劲。
她跟陆云深有说有笑的，还时不时挖苦他几句。
你们俩个……很熟嘛？
这个林香莲，虽然比我小两岁，但是她是个寡妇啊！
寡妇有什么好的！
能和我比吗？
我……我……我还是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段琴琴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
这饭吃到晚上快12点，最后就剩下沈川仁、陆云深和林香莲三个人，还多少清醒一点。
沈川仁胳臂架在陆云深的肩膀上，吐着酒气。
“小陆啊，你知道嘛，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像我儿子一样！”
陆云深用力地点点头，对着沈川仁说道：“老沈，我知道你一直在照顾我，很多事，要不是你给我扛着，我到不了今天！”
“小陆……我……我明年就退休了……但是，心里有个事一直放不下啊！”沈川仁说着，又喝了半杯白酒。
“老沈，什么事，你说！只要是我陆云深能办的，一定给你办！”
“嗨！还有什么事呢？就是我自己的那个儿子呗！”
说到这，沈川仁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云深知道，沈川仁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儿子沈子豪。
按照厂里原来的政策，老职工退休之后，子女是可以顶替父母的岗位，在厂里继续工作的。
这是几十年的老规矩了。
可是这几年，建南化工厂的效益是一年不如一年。
从去年开始，名义上，厂里已经停止招工了。
有传言说，到了明年，也就是2000年，子女顶替父母岗位的这条政策，也要被废除了。
本来，22岁的沈子豪，早就到了可以进厂的年纪。
他可以先在车间里当实习生，直到老子沈川仁退休，自己就可以转正。
可是，沈子豪从小就不愿意进厂当一名工人，高中毕业就闹着要参军。
沈川仁一心想着，要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就托关系，让他进了市里的消防队，当了个消防员。
为了这个事，沈子豪还跟他老爸吵了一架。
好在，沈子豪在消防队表现还不错，多次立功。
退伍的时候，还受到了市领导的嘉奖。
本想着，军也算参过了，孩子也得到历练了，该收心回来接他的班了。
可是，沈子豪从消防队退伍之后，就离开了建南市，跑去外地打工了。
沈川仁跟他说了多少次，他都不愿意回来。
“小陆啊，你说这眼看着，今年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沈川仁摇摇头说，“明年，就是新世纪了，新世纪，很多东西都要变，都不一样了……要是这厂里的政策也变了，子豪以后……就没机会进厂里工作了……”
陆云深拍了拍沈川仁，安慰道：“老沈啊，你也别太难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子豪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自己的规划！”
林香莲坐在对面，也劝道：“沈主任，您自己也说，新世纪了，很多东西都要变了，这工作也一样啊！难道不进厂，就没前途了嘛？”
沈川仁着急地反驳道：“不进厂，他能干什么？做生意？他会做生意？”
陆云深继续安慰道：“新时代了，能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他又当过消防员，拿过那么多表彰，路子很宽的！”
“小陆啊，沈子豪他是个高中学历啊！这个年代，高中学历能干什么啊！”
沈川仁这话，一下子把陆云深给堵了一下。
因为陆云深自己就是高中学历，前两天还为这个事心里别扭呢。
“沈主任，话不能这么说。学历固然重要，但是人品、能力还有上进心同样也是重要的啊！”林香莲看着陆云深败下了阵来，接着宽慰道，“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你要相信年轻人！”
沈川仁听了林香莲的话，也不想再牢骚什么了，叹了口气，继续喝酒。
陆云深抬头看了一眼林香莲，微微一笑。
没有想到，这个镇子上来的女人，这么有见识！
以前，他只觉得林香莲年纪轻轻却有股子江湖气，是个会来事的老板娘。但是今天，就冲着她宽慰沈川仁的几句话，陆云深对林香莲，有了新的认识。
林香莲抬起头，刚巧看见陆云深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将脸转了过去。
“呦，你看看，这一桌子吃饭，倒下去一半的人。”林香莲打趣着，缓解着尴尬。
陆云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了推旁边的王子钟和刘浩。
“起来啦！两个小伙子，二十多岁，这么不能喝？”
就听见，王子钟逞强道：“白酒不行，有本事……咱们整啤酒啊……”
“哈哈哈……”沈川仁大笑了起来，“啤酒有个鸟味！起来啦！也不早了，帮着林经理收拾一下！”
林香莲赶紧说：“别别别，放着放着，你们是来消费的，怎么能让你们收拾！”
“这么晚了，让这几个没用的小子，醒醒酒！”说着，沈川仁站起来，用脚踹了几下王子钟和刘浩。
两个小年轻，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开始像机器人一般，机械地收拾了起来。
沈川仁又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段琴琴。
“这个……”他对着林香莲说，“这个小段啊，住厂里的职工宿舍，可能还得由你送一下，比较方便。”
林香莲点头道：“行！沈主任您放心，我一定把段姐安全送到！”
陆云深发现，这一次林香莲在提到段琴琴的时候，故意叫她“段姐”。
沈川仁又看了一眼陆云深交代道：“这都过12点了，两个女孩子家走夜路不安全，你负责，把她们两个，都安全送回家。”
“我……”
还未等陆云深说话，林香莲说道：“沈主任，我们先送段姐回宿舍。回头我还要回来收拾呢，这毕竟是我负责的饭店啊！”
“哦……对对对！”沈川仁拍了拍脑门说道，“那你们先送小段！”
就这样，陆云深和林香莲，两个人架着段琴琴，走向了厂里的女职工宿舍。
这条路，大概有20分钟，陆云深和林香莲，两个人在段琴琴一左一右，都没有啃声。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那天晚上……”陆云深想打破尴尬，问问那天晚上在天台上，林香莲为什么哭。
“那天晚上，你歌唱得不错啊！”却被林香莲转移了话题。
“歌？”
陆云深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和张大宝，在天台上飙歌到很晚，一下子笑了起来。
突然，段琴琴口中，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
陆云深说道：“小段，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段琴琴迷迷糊糊间，听见了陆云深的声音，口中喃喃道：“陆云深，你这个白痴！”
听到这一句，陆云深和林香莲，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段琴琴要骂陆云深。
“颜桂霞跟李富杰通信都三年了，你都不知道……”
“绿帽子戴了三年了，你都不知道……”
“这次颜桂霞去南方，就是去找李富杰的……”
“她离婚协议书都寄到我这了，我怕你难受都没拿给你……”
“你个笨蛋！白痴……”
此时，世纪末的冬天，寒冷的北风，吹在陆云深敞开的衣襟处。
他仿佛看见路灯在缓缓地升起，就像是电影里的ufo一样。
而脑中，回荡着两个声音。
一个是小雪在喊他：“爸爸……爸爸……”
另一个，是段琴琴的声音：“白痴……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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