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嘉儿
是以连我自己也不晓得究竟睡了多久，只知一觉醒来，身子沉得很，千拂坐在岸边惊乍地望着我，手哆哆嗦嗦指着我的肚子道：“星央，你在流血！”
我“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低眸，池面殷红一片，双腿间传来撕裂般的疼，我慌忙大喊：“救命啊！”
本上神莫不是要成为天界第一个撑死的神仙？不要啊，这种死法也太没面子了！
这时漫歌姐赶来，十分淡定地说道：“怕是要生了，千拂，速速去天界把司药仙君请来。”
千拂赶紧爬上祥云飞向天际。
生了？我将鼓得像个球的肚子望了望，这难道不是我在灵池底待得久了，喝多了池水撑的吗？
犹记得当年因着女娲石置在心口处，我便躺灵池里头养命，睡到现在才醒，哪知原本的小蛮腰竟变成如今的大水球，真乃天灾人祸砸得本神的天灵盖嗡嗡作响！
许是我独自在心里自言自语，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娘亲”，我当即惊恐万分，本上神的肚子何时、何时会说话了？
这货居然敢在本上神的身体里成精，活得不耐烦了！
我捏个诀朝肚子打去，漫歌姐立马制止我，说道：“星央，虎毒还不食子，你可别伤了我的侄儿。”
“对呀，娘亲，是不是孩儿不乖，你才要弃了孩儿？”肚子又开口说话，语气甚是忧伤。
我眼前一黑，经不住未婚先孕的打击，直直倒了去。
我是被疼醒的，身子还泡在水中，彼时漫歌姐、千拂和司药仙君正在争论我到底该在那里生。
“水里生，当初我娘就是在水里生的我，水里生得快！”
“如果侄儿被淹死了怎么办？”
“不行，得在床上生，我从未在水里接过生，经验不足。”
“在水里！”
“床上！”
“水！”
“床！”
我费力匀出一口气大吼：“我去你们的，姑奶奶都快疼死了，你们还在闲聊！”
三人吓得赶忙围住我，司药仙君掀开我的襦裙，做出大干一场的架势，我边喘气边威胁道：“要是我儿子淹死了，你这仙君也甭想当了！”
“娘娘大可放心，小仙会尽力的！”
下半身再次开始裂痛了，我忍不住嚎叫起来，千拂和漫歌姐在一旁鼓励我：“加油！加油！”
“他奶奶的，我若晓得…是谁让…我生孩子的…姑奶奶一定…让他…比现在…还疼…啊！！”
“娘娘再用点力，小殿下马上就出来了！用力啊娘娘！”
整座灵邽山上满是我哇哇大叫的回声，我又疼晕了去。
待醒来，浮零坐在床沿边，望着怀中的幼儿，又望望我，浅浅一笑道：“央央，你醒了，快看看我们的孩儿，你说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我缓缓坐起，轻轻抚着孩子的脸颊，为了生他，可没少遭罪，如今算是苦尽甘来。
我瞧着孩子那娇俏模样，如实回答：“自然是像你。”
说罢我陡然一惊，我和浮零何时、何时有了孩子？犹记得当初他弃了我，我便与他再无瓜葛，可我瞧了又瞧，这孩子着实很像他。
浮零道：“他是男孩，便叫他嘉儿，取天灵嘉树之意，你觉得如何？”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此番我正疲累，却是没什么心思想名字，既然浮零如是说了，我不好驳了他，也白白捡了个便宜，况且我向来不喜看那些诗文经书，怕是给我大把时日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
许是遗传我老爹的简单粗暴，记得娘说过当初老爹本想给我和哥哥以星空、星星为名，娘各种嫌弃，说我老爹取名土得掉渣，要不是奶奶有文化，恐怕我娘也不会因着星渊俩字看上老爹，最后经过我娘一番琢磨才给我兄妹俩安了这么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我甚是庆幸娘的伟大决断。
我拼了老命生下来的孩儿自是不能遭到我的摧残。
不过我对这凭空冒出来的孩儿还是颇俱怀疑，虽说两人面容相像，可当初既已对浮零消了情，便断然不会与他有孩子，且我同他在一起时也是遵守礼数不越雷池半步，孩子的来处还需得好生琢磨琢磨。
我将嘉儿抱过来，对浮零道：“嘉儿是我亲自生下来的，与你并无半分干系，你能来看望我们母子已是尽了情分，星央在此谢过了。”
浮零微勾唇角道：“央央，我与嘉儿如此相像，不管你再怎么否认，他都是我儿子，我应同你一起照顾他的。”
“莫要乱认亲，我和你恪守礼数，当初被你伤了情，我便在灵池底睡到现在，如何会与你有了嘉儿？”我一字一顿道，本上神一向光明磊落坦荡为神，没做过的事本上神不会认，自然也不怕与他对口供。
浮零的面色似有些黯然：“央央，你可还是在怪我？”
我不傻，自是晓得他在问什么，我便与他道：“不怪了，许是你我缘浅，我星央承不起你的情，睡了这么久，我也想清楚了，我和你像现在这般也挺好的。”
遥想当年我星央还是个女娃之时，那时候天界安定和平，老爹也征战归来，本来是值得欢欣鼓舞的一件事，娘却与老爹赌气赌了好一阵子，最后居然收拾包袱离了太阳神殿，老爹为了追回娘也跟着去了，留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
哥哥小时候性子张扬，时常带我出去玩耍，我因此与浮零相识，浮零是哥哥的好兄弟，又是天君的小儿子，自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因那时老爹忙着哄娘便没空搭理我和哥哥，我们仨在天界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实则就是没人管，我和浮零的青梅竹马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浮零对我很好，好到我哥哥每次望我都是一种自家煮熟的鸭子飞了的神情，他会带我去看万里霞光，和我躺在云上望着碧落星河，一起到北海抓鱼煮火锅，他会为我做很多有趣的玩意，因着他将来要继承天君之位，学的东西也很多，有一次他拿着一本诗文来与我念：“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说这句诗形容的就是他自己，自古美男配佳人，我和他注定是要在一块的。
有了欢喜自会心生忧虑，浮零就是这样的心性，他怕我被其他男神君勾了去，便将我护得好好的，是以每日只能待在他身边，我觉得甚是无趣便悄悄跑去找千拂，路上被他逮了回来，我气不过便与他吵架，他也不哄我，我哭着去找娘，娘把他抓来训了一顿，我觉得很是解气。
后来长大了，我和浮零偶尔也会吵架，不过我没哭鼻子，每次只要心里有气，我就躲着不见他，实则是和千拂借酒消愁去了，等他找到我时，我已然烂醉说了好些胡话，他便再也不敢和我吵嘴了。
以前我一直觉得浮零就是我的全世界，他说过就算当上天君也只会娶我一人，可就在我们对月起誓之后，天君要他迎娶青丘的帝姬曦月为后，天旨已下不得违抗，我提着封却剑去找他要个说法，整个明瑟宫毫无他的踪迹，连我哥哥也不晓得他去了何处。
浮零从未这般待我，他是最舍不得我伤心难过的，可他终究消失了。然就在我借酒缓解伤痛的第三十五天，浮零回来了，他用我送他的青魄剑刺穿了我的心口，他说不娶我了，要我别再纠缠他，我始明白我的全世界已然崩塌。
如今物是人非，白云苍狗，我对浮零委实没了当初的情意，神啊总是要经历一些什么才会看破一些什么。
思绪拉回来，浮零貌似也默了许久，他与我道：“央央，我们成亲罢。”
此话让我脑子一颤，心里却再激不起任何涟漪，我微微笑了笑道：“你既已迎娶曦月，天界中姣好的女子又多得数不清，等你将来坐上天君之位，是得好好挑选挑选。”
浮零紧紧盯着我：“我没有娶曦月，那些女子再姣好也比不得你，现在我们有了嘉儿，是一定要成亲的。”
我又一颤，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神情未了？唔不对，我和浮零早就完了，哪还有什么情，我将嘉儿置在床头，倒身躺着道：“嘉儿的事我自会想清楚，你回去罢，我想歇息了。”
我合上眼，良久，浮零替我拉好锦被才离开。
灵台兀而一片混沌，许是我睡得久，很多事都已经不记得了，总觉得心很空荡，我望着睡得正香的嘉儿，现下最重要的是把嘉儿拉扯大，至于其他的便不想了罢。
入夜，漫歌姐抱嘉儿去赏月色，千拂那厮神秘兮兮端来一碗汤药给我，笑容很是猥琐：“快把它喝了，这个对身体好。”
我狐疑地瞧她：“毒0药？”
千拂又捂嘴偷偷笑了笑，冲我挤眉弄眼道：“催奶的。”
我嘴角抽了一抽，很平静地喝道：“滚！”
“别啊，你瞧瞧你这个，一马平川，我都不忍直视，活了七八万年也不见长，我是怕你把嘉儿饿死，”千拂那厮细细端量着我。
我连忙抱住胸口道：“你眼神往哪儿瞅呢，我喝还不行吗？”
千拂嘿嘿地笑。
喝完汤药，我便问千拂：“浮零回去了？”
千拂双腿一伸，拿着盘瓜子边嗑边道：“回他老窝了，等你坐完月子，继承大典一办，他便是新任天君。”
我唔了唔又问道：“我从凡界历劫回来，到底睡了多久？”
千拂顿时愣愣地望我，神情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没一歇，她将嘴里的瓜子嗑完才支吾着道：“三万零九千年。”
我惊恐道：“那嘉儿岂不真的成精了？”
千拂无奈地摇头：“星央啊星央，凡界有句话说得好，一孕傻三年，你好歹是个上神，嘉儿在你体内孕育，你又一直不醒，他只好慢慢长大咯。”
我恍然大悟，细细回想当年历劫差点死掉，是浮零带我回了天界，那时我好像还遇到了什么人，现下却想不起来，大抵是许久没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连记性也变差了。
按理说我现在的情况算得悲惨也算得幸运，未婚娘亲带着不知哪冒出来的儿子一起生活，此乃悲惨，想到从此以后我身旁多了个蹦跶撒欢儿的娃娃，也能解解闷，此乃幸运，可浮零与嘉儿的相貌如此相似，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巴巴望着千拂问道：“千拂，你觉得嘉儿和浮零长得像吗？”
千拂斩钉截铁道：“像得很。”
说罢她怕我不信，又补了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漫歌姐来抱走嘉儿时也觉得像，方才千拂也这么说，一番胡思乱想后，我开始怀疑嘉儿是浮零的亲儿子。
我是这么乱想的，我喜酒，喝醉后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举动，某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晕乎乎的我被浮零带回明瑟宫，他对我起了歹念，于是乎便把我给办了，事后怕我同他吵架就一直没告诉我。
若真如此，我星央势必要血洗明瑟宫，把负心郎千刀万剐之后带着嘉儿逃命，因为、因为天君是不会放过杀他儿子的人的，可这样便对不起嘉儿。
进退两难啊！我扶了扶额，唉声叹气道：“唉，造化弄神啊。”
“那可不，认命吧，”千拂淡淡道，她见我眼神凶煞地揪住枕头，腿脚很是利索地奔出了屋子。
我躺回床榻，待漫歌姐抱来嘉儿，与她说道几番后便哄了嘉儿入睡。
今夜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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