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苗疆少主
山中岁月容易过，不知不觉，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深秋的清晨笼罩在一片浓郁的白雾之中，漫山遍野如红霞缭绕；潺潺泉水，在山间流淌如玲珑剔透；踏入山林之中，偶尔还能听到从山林深处传来的琴声，有道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终南山的某处山脚下，一位异族打扮的少女手中怀抱着一只白绒绒的雪貂正往半山腰上的道观走去。
“终南圣地，仙者常隐。”饶玉容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冷清的道观，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观内传来一道孩子的朗朗读书声，饶玉容抬脚往里面走，见殿前的空地上有一棵老松，松下坐着一位三四岁的女童，正端端正正的读着手中的课文。
“小妹妹。”饶玉容笑盈盈的上前，“姐姐问你，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姓苏的娘子？”
李月华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异域女子，身着一身简约的紫色的花裙，头上编着一条粗大的麻花辫子，上头缠绕着一块复杂花样的花布绸子，脖子上缠绕着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小青蛇，手上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双眼轱辘的看着她，嘴里还发出“吱吱”的声音。
“你是谁呀？”李月华好奇的问道，就是在大兴城里，有金发碧眼的胡人，有好大黝黑的昆仑奴，可是还从没有紫色瞳孔的人。
“小妹妹放心，姐姐不是坏人。”饶玉容蹲下身子来看她，从身上背的小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竹马给她，“只要你告诉姐姐她在哪里，姐姐就把这个竹马给你。”
“你的竹马很好看，可是我师父也会做。”李月华一脸神气的将头挪开，不就是一个竹马吗？她师父还会做小兔子呢。
“那你师父这么厉害，可以引荐给姐姐一下？”饶玉容起身将手中的竹马收了回去。
“我师父不见外人，你回去吧。”李月华低下头重新拿起了面前的书本，继续读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小妹妹既然不肯引荐，那姐姐就自己进去了。”饶玉容笑盈盈的从她身边走过去，往大殿去。
李月华在后面看着，只见她脖子上的那条小青蛇突然开始兴奋，嘶叫起来，恐怕师父遭有不测，也急忙跟了上去。
大殿后面有个小树林，树林有个深潭，潭子旁边挂着一条湍急的瀑布，老远就能听到那来势汹汹的水声。
“你不能过去，不然我师父会生气的。”李月华挡在树林前面，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你带我过去，你师父不就不会生气了吗？”饶玉容笑笑，她脖子缠绕的那条青蛇也越发变得兴奋起来。
“我不能带你过去。”李月华张开双手，师父现在正在温泉中疗养，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过去。
饶玉容上前，一手将她抱住，那青蛇猛地往她面前一伸，李月华霎时就被吓晕过去。
饶玉容将李月华抱在手中，穿过小树林来到温泉面前，这池子不大，水也不算太深，里面坐着一个聚精会神的白发人，看这萦绕的雾气和铺面而来的热气，这池子里的水温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饶玉容将李月华放在一旁的青石上，她手中的貂趁势爬进了她身上背的那个小布包之中，探着个头向外张望。走近温泉边，看清池中人的面容后，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饶玉容拜见恩人。”
“你来做什么？”夏琉璃眼皮也没有抬，饶玉容是她多年前在雪地里救回来的孩子，如果不是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早就忘了这么个人了。
“玉容是回来报恩的。”饶玉容依旧跪在地上不起，倘若当时没有她，那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我不需要你报恩。”夏琉璃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她。
“玉容从苏州来，拜见了三娘子，得知恩人变故，便发下毒誓，此生定要替恩人报仇雪恨，还望恩人不要拒绝。”
“我的私人恩怨与你何干！”夏琉璃突然睁开眼睛，玉手一挥，一阵巨浪朝饶玉容扑去，饶玉容起身一跃，腾在半空之中，“恩人曾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饶玉容愿倾尽整个苗疆之力，替恩人讨一个公道。”
“区区小儿，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夏琉璃又一挥手，掀起一阵再次朝饶玉容而去，饶玉容身子往后一翻，凌空踏步至夏琉璃面前，“恩人应是身受寒疾之苦，才在此池中疗养，玉容有一秘方，不出两年便可根治，不知恩人可愿一试？”
夏琉璃抬起头来看着她，不过是几年没见，她的瞳孔竟然由红色变成了紫色，曾听小凤仙说起过苗疆有药人一说，初学者双目为青，达到中级之后，双目由青变红，此时外貌也会发生一些变化，若是瞳孔变成紫色，则说明这个人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药人，周身也会散发出一种毒气，所行之处草木凋零，人若是靠近久了，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身亡，可谓是毒中之毒，百毒不侵，只不过能练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一百个娃娃中能有一个便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因过程极其残忍，大多数人在练到中红之时便已抵挡不住体内的蛊毒反噬而毒发身亡，更别说是练到紫瞳了。
饶玉容见她这样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些失礼，退回池子外面，躬身向她行礼：“玉容不才，恳请恩人给玉容一个机会。”
夏琉璃想了想，如今她被困在这里，每日须得在这池中泡上一个时辰才能抵住体内的寒毒，倘若饶玉容真的有办法，那她也能早日离开这里。
“跟我来吧。”夏琉璃从温泉中走出来，拿起放在一旁的浴袍裹在身上往前殿走去，饶玉容急忙跟上去，刚走出两步，想起旁边的李月华，又将她一起抱了回去。
观里除了夏琉璃师徒还有两个打扫的哑仆，也不知道是怎么哑的，总之夏琉璃见到她们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房内，饶玉容将李月华放在一边的小床上，夏琉璃坐于蒲团之上，饶玉容上前拿出雪貂，对夏琉璃说道：“请恩人将手伸出来。”
夏琉璃伸出右手，那雪貂一下跳到她手腕上，不由分说就咬了她一口，血液渗入牙齿，雪貂身上的毛渐渐由白便灰，最后完全变成了纯黑色。
饶玉容见此情况，不由大惊，急忙问道：“恩人为何体内寒毒如此之甚，玉容还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寒毒。”她自小便是从毒窟长大的，世上有的毒，毒窟几乎都有，寒毒虽然常见，但严重到这种地步的还是第一次见，仿佛整个人都是浸在水银之中，那些毒正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能治吗？”夏琉璃面色倒是十分平静。
“能。”饶玉容将雪貂收起，好一会儿，那雪貂身上的黑色才渐渐褪去，恢复成本来的颜色。
“恩人寒毒之甚，寻常草药根本无法根治，只能以毒攻毒，玉容这里有一天蚕可压制恩人的寒毒，只是……”饶玉容说到天蚕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只是什么？”夏琉璃问道。
“天蚕入骨，会在人体内吐丝纳茧，织成一个蚕蛹，那蛹会随着吸食的寒毒越多也会变得越大，一旦蚕蛹形成，宿主将会日夜饱受噬心之苦，同时还会逐渐失去所有记忆，在她失去最后一丝记忆的时候，宿主将会沉睡，变成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躯壳。”
“如果不治呢？我还能活多久？”夏琉璃脑中闪过杨广的脸，他是她一切不幸的源头，她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如果不治的话，恩人大概熬不过这个寒冬，倘若用天蚕，一年之内可以吸食掉恩人体内的寒毒，但恩人也最多只能活三年。”
“三年……”夏琉璃突然笑了一下，够了，三年，她足以杀光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说过，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您决定了？”饶玉容问道，噬心之苦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嗯。”夏琉璃轻轻闭上眼睛，她不需要那么多的记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复仇。
“待玉容出去备些药材，三日之内定会回来。”饶玉容说罢，向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江都总管府内，忙了好几个月的杨广终于熬不住，趴在桌案上小憩起来，日上中天，明媚的阳光从窗外落在他肩头，仿佛有一双温热的手在抚摸他的的发丝，“阿璃！”杨广从梦中惊醒，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免不了又是一阵失落，半年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李府被大业阁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她真的消失了吗？
三日后，饶玉容如约而至，为避免她人打扰，特地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
“恩人，药草已经安排好了，请您宽衣。”饶玉容在浴桶之中撒下了最后一把草药。
夏琉璃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脱下她身上的衣裳，衣裳落地的那一刻，饶玉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不禁被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吓得有一瞬间失神。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前胸后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从那些伤疤的痕迹来看，每一个下手地方都足以让人致命，那些丑陋的伤痕就像是一只只蜿蜒的蜈蚣烙在她身上一样。
“开始吧。”夏琉璃丝毫没有在意饶玉容的目光，自从她一夜白头之后，许是体内的玉简失去效应，那些以往褪去的疤都在一夜之间全都浮现出来，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忘记自己的仇恨。
“是。”饶玉容回神来过，走到她面前拿出一只小盒子，将里面的天蚕放在她身上，张嘴轻轻念着听不懂的咒语，突然紫色的瞳孔之中冒出一丝金光来，那天蚕渐渐融进了夏琉璃体内。
天蚕入骨本就痛不欲生，饶玉容在一旁替她护法，本以为夏琉璃会受不住喊出来，可不曾想，她愣是一声没吭，看着她身上冒出的冷汗，心中除了敬佩还有惋惜和愤怒。从前的过往也一一浮上心头。
当年她与父亲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流落至苏州，因身上盘缠耗尽，又无亲人，差点饿死街头，幸好是她的及时出现，才让她有了今天。
是她的温柔和善良打动了她，也是她的大度让她捡回了一条命，解开自己与父亲的心结，如果不是她，她就不可能成为今日的苗疆少主，所以，就算是不惜一切代价，她也要回来报恩。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夏琉璃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饶玉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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