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内部压力
收起疑惑和心里的那一丝沉堵,严蓓眨眨眼插了进来:“外公,你说什么事没什么好商量的,是说妈做生意?”
张大贵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说话的口气也就有些重:“大人的事,你少来插嘴。”
旁边严蓓的外婆见状,赶紧对她招了招手,低声道:“蓓蓓,过来这边坐,别管你外公。”
对于外婆,严蓓还是很有感情的。
想了想,她也就顺着老人的意思,走过去在外婆身边坐下。
这时,外公张大贵对着沉默不语的严母再度开火,声调也越来越高:“你就穷到这个地步上了?好好的单位不待,非要出去抛头露面?摆一个不三不四的破摊子,让亲戚朋友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你了,一说连自己的姑娘都不管!到时候传些闲话出来,是你觉得蛮好听,还是我面子上有光?你不要脸,我这个当爹的还要……”
沙发都还没坐稳,严蓓胸中就腾地窜起了一簇火苗。
重生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严蓓也激动过、揪心过、无奈过、不爽过,并非时时刻刻都淡定如常,唯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愤怒。因为当一个人经历的足够多时,他(她)的心灵自然会变得强大,不至于再去轻易动怒生气。
可此时此刻,严蓓是真的怨气汹涌。
她多少能猜到一点自己这个外公的心理——除了一贯以来的好面子,嫌摆摊给他丢人,会让亲戚朋友背后议论之外,他更多还是觉得严母是心存不满,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怨气,才故意扮可怜给大家看,利用亲朋好友和外界的舆论,来让他难堪。
这种偏执的想法,才是他恼火的真正原因。
深吸了一口气,严蓓忽然开口:“外公,为什么做生意就是不要脸?法律规定的?还是大家约定俗成?至于我们家的经济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我妈马上就快下岗了,去哪个单位待着,你能不能指点一下?”
客厅里面,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大概没想到严蓓会站出来,以“批判不公”的姿态,来指责长辈,张大贵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在这个大家庭里,他从来都是无可置疑的一家之长,说一不二,任何决定都不容其他人稍加置喙。陡然间被人反驳,还是隔了一辈的外孙女,这让他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好半晌,他才涨红了脸,吹胡子瞪眼的拍桌而起:“没大没小,你是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老头开了腔,剩下的人也纷纷跟着回过神。
严蓓的外婆嗫嚅着想说话。
却被大儿媳程红英抢在了前面,后者满脸贤惠地打着圆场,先把公公劝住:“爸你别生气,严蓓她不懂事,你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给外甥女定性之后,她才又转向后者,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严蓓,你今天怎么回事,还跟外公吵起来了?这就不对了。”
对此,严蓓的回应,是别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
外公是怎么知道母亲在摆摊的?她和大舅为什么也在这里?巧合又或另有隐情?
对于外公张大贵,严蓓顶多是难以亲近尊重,但对程红英,就完完全全是警惕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起来。
就在张大贵表情越来越难看的时候,门外又传来钥匙□□锁孔的声音。
哗啦一阵响动后,冲进来一个和严蓓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是张卫军和程红英之子,严蓓的表哥张迪。
“爸,妈,爷爷,奶奶……嗯?大姑你也来了?”张迪有些意外的挨个儿打过了招呼,最后转向严蓓时,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揶揄道:“怎么今天你和大姑姑都来了?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被发现了,所以拉你过来□□?”
突如其来的爆料,就像是在原本就沸腾着的滚油里,又浇了一瓢冷水。
瞬间炸开了锅。
谈恋爱?
严蓓?
一大家子的关注焦点,立刻转移到了女生头上。
张大贵本来就被外孙女惹了一肚子的气,闷在胸膛半天吐不出来,这下像是忽然找到了突破口,对着大女儿狠狠拍起了桌子:“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说到了!叫你不要在外面瞎搞,这下自己屋里出事了吧?当妈的不懂事,姑娘怎么会听话?”
骂完了女儿意犹未尽,又转向平时从没放在心上过的外孙女:“在学校半点儿好的没学到,歪门邪道倒是都学会了,我看你跟你妈一样,这辈子都不得有什么出息!”
旁边张卫军表情严肃,跟着劝道:“秀敏,爸爸有些话你还是要听一下,别的先不说,早恋这个事情真的要重视。”
偏偏程红英还装作开玩笑缓和场面,实则煽风点火:“要我说,这也不能全部怪严蓓,姑娘伢生的漂亮了,被男同学喜欢也是正常的事……”
还没说完,她就被自己婆婆瞪了一眼。
严蓓的外婆给了儿媳妇一记眼刀,回头又拉住严蓓的手,面上难掩忧心忡忡,却还是压下焦虑小声地问:“蓓蓓,你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后面的话,老人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很多父母和子女在感情问题上的交流,都是含混而尴尬的,更何况隔了辈份的祖孙?
听到侄子说女儿有可能在早恋时,严母先是一愣,条件反射地着急担心起来。
可随即,等她回过神后,又马上把这些无稽的念头赶出了脑海。
不会的!
女儿最近的表现,她一点一滴全都看在眼里,变化之大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怎么会又这么不懂事的去早恋呢?
而且这丫头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帮家里做事,从时间上来说,也不可能。
之前在张大贵咄咄的责骂下,她虽然也难受,也不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始终闷不吭声。
然而此刻,严母却忍不住了,反驳脱口而出:“不会的,蓓蓓最近每天复习到十一二点,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情。”
像是为了加重语气似的,她又重重跟了一句:“不可能!”
程红英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撇了下嘴。
再抬头时,她已经换了幅表情,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一样,迟疑了半天才开口:“那也不好说,就怕在学校里分了心,所以回家才要另外花时间复习。”
这话乍一听是关心,可只要不傻,都能品出其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怪味儿。
严母再能忍,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嫂子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严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家庭圈子里没什么发言权,加上本身也不是要强的性格,所以向来很少说话。有时候和家里其他人有了摩擦磕碰,即便心里再不舒服,也是暗自憋闷一会儿就过去了,从来不会拿到台面上说。
可这次不同。
受气的不是她,而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
做家长的,自己被人说两句无所谓,却格外见不得儿女被外人教训挑刺。
程红英一贯很会察颜观色,发现小姑子有些急了眼,心里虽不屑,但语气还是稍微缓和了一下:“我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担心你被你姑娘骗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刚才是说你妹妹在学校谈恋爱了吧?”
本来只是自己幸灾乐祸的一番话,却引发了两个长辈间的冲突,张迪一早缩起了脖子,不敢吱声了。这会儿被母亲逼问,才有些心虚地嘀嘀咕咕道:“我也是听我们班上同学讲的,他说去办公室听严蓓班上的老师在骂她,知道是我妹妹,才告诉了我……”
话还没完,见严母表情不对,他的声音就慢慢低了下去。
有了儿子的“证词”,程红英笑了一声,却没继续说什么。
倒不是她宽宏大量,而是觉得真相大白,不用再废话了。
一家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严蓓身上。
责备,不耐,担忧……神色各异。
唯独张卫军眼里透着些意外。
父母都是普通的小县城老百姓,谈不上眼界见识,老婆和大妹一向不对路,自然也不会刻意去留心外甥女,家里只有他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自诩还是有几分眼力劲的。
就说现在,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自己儿子马上就缩着脖子老实起来——再调皮的小孩,也是会看大人脸色的。可作为受关注中心的外甥女呢?却反而镇定得很,既没有心虚害怕畏畏缩缩,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受点气就垮着个脸,一副阴沉乖僻的模样。
那种处之泰然,平静得让他都不由侧目。
但还没等他琢磨出味道,张大贵就不耐烦了。
老头连女儿都不怎么看重,对于外孙女,就更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也不觉得严蓓的反应有什么好意外的。
满脸不高兴地扫了严蓓一眼后,他瞪向严母:“你明天就回去上班,等下岗了,我再想办法帮你找个别的工作,也免得你连管教自己姑娘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张大贵沉着脸摆了摆手,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做,已经十分对得起女儿了。
可严妈妈沉默半晌后,却出乎意料地又一次违逆了他:“爸,我现在自己摆摊蛮好,不用帮我找工作。而且我也相信蓓蓓,她绝对不会……”
“蛮好?一天能赚几个钱,还非要嘴硬说好!”见大女儿如此不识好歹,张大贵顿时又恼火起来,桌子上的茶杯都被他拍的哐哐作响。
“每天能赚两三百,怎么不比上班好!”严母憋着一口气争辩。
“两三百就了不起……啊,你说多少?”张大贵狠狠呛了下,还要继续拍桌子的巴掌一顿,有些滑稽地停在半空。
他的对面,儿媳妇程红英表情更甚,一双有些精明太过的眼珠子里,闪过难以置信,闪过怀疑,闪过一丝热切,可这所有的情绪,最后都被她通通强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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