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悔是不悔?
??第二天，几个人各自准备。
穆沛宁进宫找父皇，邀请他明日出宫游玩。
穆子恒这些年来难得与儿子相聚，见儿子主动要陪自己出宫散心，自然欣悦地答应下来，说下朝以后就微服出宫，而后便吩咐侍卫统领准备出行护驾事宜。
穆沛宁一听，忙拦住他道：“父皇，此次护驾，能不能交给敏君？”
“为何？”穆子恒倒不是怀疑儿子，只是城卫军和御林军各有职责。
穆沛宁让殿中的太监宫女都退下去，这才小声道：“是这样的，父皇，敏君喜欢曙光的萧萧姑娘。可是萧萧姑娘的师兄每次都将他堵在外面，他连人都见不到，实在没有办法了，整日缠着儿子给他想办法。儿子想，我们明天出宫，不如就去曙光圣殿看看，有曦儿在，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同时也可以给敏君创造一个机会……父皇，就让敏君假公济私一次行不行？”
穆子恒想着程敏君也是自己信任的人，又是那丫头的相信哥哥，把护卫的事情交给他也是放心的，只是……
“小五，你不会是为了给敏君创造机会才鼓动父皇出宫的吧？”
“怎么会呢？儿子当然主要是想跟父皇一起像对普通父子一样出宫走走，让您看看您治下的百姓，也权当是出去散心了。敏君那边，只是顺便。”
穆子恒笑睨了儿子一眼，决定不再追究下去。“那好吧。来人，传旨，让近卫军统领程敏君觐见！”
穆子恒想着，既然是为敏君相媳妇，那就让程虎和他夫人一起去吧！对了，干脆让夏帧和他夫人也一起去好了，据说当年夏夫人对敏君可是如同亲生的，正好有那丫头一起，一大家子人一起也热闹。至于纪贵妃……还是算了，免得那女人自以为得宠，回头又搅得后宫不安宁。
穆沛宁出宫之后，穆子恒忽然想起当年为了拉拢程虎而暗示纪家出面办的这件事情。让程虎休妻另娶，将他从皇后一党中拉过来，虽然对不起晨曦母女，但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是英明的。这些年来，程虎和敏君都对自己忠心耿耿，又为他守好了边关，若没有他们父子，江南王叛乱哪儿能这样顺利地评定下去？
可是，从晨曦母女的角度来看，她们心里应该是有恨的吧？恨程虎，恨他，恨纪氏一族。所以，当年他才将程敏君选来给小五当伴读，又暗中支持小五对那丫头的关心爱护，其实也是想变相的保护他们母女。可是这些，对一个被丈夫休弃的女人和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儿来说，还是不够的，幸而她们母女又遇到了夏帧这样的人……
也罢，就趁此机会给他们两家将恩怨化解了吧。不管怎么说，现在夏帧夫妻和程虎都算是他的亲家了，又都是他的公股之臣，若始终心存怨恨只怕以后被人挑拨闹起来坏事。还是帮他们把这心结解开才好。虽然当初杨氏被休实在太惨了点，程虎也确实太无情了些，但现在杨氏有了夏帧这样好的丈夫，再看在女儿面上，多大的怨气也该散了吧？因果循环，若没有当初程虎休妻，也没有现在杨氏的幸福生活，甚至那丫头还未必有现在这样的好机缘呢！
……
将军府里，程虎从宫里出来，直接进了后院。
纪氏诧异而惊喜地迎上去道：“将军，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往常，他不管有事无事，在家或者出去拜访同僚或者外出喝酒，总之天不黑是不会回后院来的。
程虎将房中的丫头打发出去，这才对她道：“我刚刚从宫里出来，皇上明天要微服出宫，让我陪同，特别交代了让你也跟着一起去。”
“真的吗？”纪氏满脸惊喜。这几年来，虽然父兄依然受皇上重用，自家夫君也手握重兵，但每次回娘家，爹爹都叮嘱她要谨言慎行，暗示说他们纪氏一门的年轻子弟这些年太过肆意妄为，皇恩不如从前了。但皇上微服出宫是多么机密的事情，皇上竟然让她也陪同，这可不是一般的信任和恩宠。“对了，贵妃娘娘也会跟皇上一起出宫么？”
程虎摇摇头道：“皇上没说。但既然叫上你一起，贵妃娘娘应该会一起吧？”
这次叫上程虎夫妻一起去曙光圣殿的目的，穆子恒没有对程虎明言，毕竟有些事情还要看看情况的。贸贸然说出来，最后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反而让人失望。
纪氏高兴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了。
程虎看着她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很是厌烦，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纪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咬着唇含着泪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原本以前杨婉在的时候，程虎是没有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的，反正一年到头他也没在家里住几天，自然跟杨婉以前住在主院就行了。可自从他休了杨氏，纪氏进门不久，他就不想跟那女人住一起了。如此忍到了第三年，他到底还是让纪氏另外收拾出一个院子来住进去。权势日重之后，他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即便在家里住不了几天，也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是不是？
没有比较之前，是觉不出女人的好处的。在纪氏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有了比较，程虎很快就知道杨婉是个多么温柔贤惠的妻子。相比之下，纪氏自私、狠毒、狭隘，上不能孝顺公婆，下不能善待庶子，若不是有一个强大的娘家，他早将她休回娘家去了。可惜当他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挽回杨婉，他甚至想带她去边关，他以为在那里没有纪氏，他们甚至可以比从前过得更好，至少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不是么？但他万万想不到，向来柔顺懦弱的杨婉竟然会拒绝他……
后来知道她带着女儿离去，他也不是不遗憾的，但他想得更多的却是将军府和他的颜面。所以，杨婉和晨曦都“死”了。他也没有再派人寻找她们，免得找到有损他颜面的事实来反而不好处理。
再一次得到杨婉的消息，她已经是夏夫人了。程虎并不意外她会另嫁他人，毕竟她一个女人要带着一个六岁的女儿生活，不嫁人怎么可能？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嫁了一个朝廷命官，还是正室，而那夏帧竟然没有任何侍妾通房……
不得不说，那一刻，他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好像，好像她嫁这么好就是为了打他的脸，好像真的是他亏待了她似的……
可是他没有做错！他不过是为了忠于皇命，他就算曾经偷偷后悔过，也绝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在当时，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当晨曦那个丫头横空出世，如一颗闪亮的星辰从大夏的天空冉冉升起时，却真的让他后悔了。
程虎早就知道那丫头生得不凡，小小年纪就将当初的五皇子现在的恒亲王迷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当成心肝宝贝一般。不说她那一身本事，就凭她那张脸，就注定她这一生不会平凡。可他还是小看那丫头了！
曙光的神女，可以与君王平起平坐的实力……
如果她还是程家的女儿，他们程家很快就能发展成为第一等的世家，至少可以繁盛五百年！
可是，她现在不姓程，而是姓夏了。
……
曙光圣殿里，程敏君终于见到了萧萧。
“程统领，你说明天皇上要来我们圣殿参观？”萧萧皱眉，皇帝没事出宫来圣殿做什么？他又不是没来过。
程敏君咧着嘴笑道：“萧萧，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生分？你叫我一声程大哥不行么？”
萧萧蹙眉，略微低着头道：“程统领若真的有正事还请直言相告，若没有，萧萧就要告退了。”程敏君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真的不想嫁人。如果要嫁，她早就嫁了，又如何会等到现在？
“萧萧，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说，我哪里不好，我改，我全都改了还不行么？我已经将府里的通房侍妾全都打发出去了，以后，我也不会纳妾收通房的。萧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萧萧，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萧萧沉默了一下，眉头轻轻蹙起，思考着究竟如何拒绝他才好。如果，他不是师傅的亲兄长，她早就让人把他打出去了。她以为，之前她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们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他就是听不进去呢？她还能怎么说他才明白她的拒绝呢？
“萧萧？”
“我不想嫁人。”萧萧忽然开口道，“我原本也是出身富裕人家的，不过我娘是我爹的侍妾，在我五岁的时候，嫡母找了个由头将我和我娘亲打发出府。我还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和娘连件御寒的大毛衣服都没有，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从后门丢了出来。我在大门口跪了整整一天，我爹也没有出来看我一眼。后来，知道我晕倒在雪地里，那扇大门也没有打开过……”
程敏君紧紧握拳，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他真想将她那个恶毒的嫡母和该死的父亲一起抓出来打死！
萧萧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为了给我治病，为了养活我，我娘自己卖身到妓院……两年之后，我爹在妓院里发现了我娘和我，他认为我们给他丢了脸，让人将我娘活活打死了……他本来也想将我一块儿打死的，是我娘在妓院里结识的一个姐妹将我救了出去。而后我就成了街上的乞儿，直到被师傅所救，收为弟子……”
程敏君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他想起了纪氏恶毒的谩骂责打，还有下在他衣服上食物里的毒药。她的痛，他感同身受！不，她比他更悲惨百倍千倍……至少，他还有疼爱他的祖母和娘亲，父亲因为只有他一个儿子，也是看重他的。可是萧萧，什么都没有。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这辈子不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男人都是喜新厌旧无情无义的，待到情意淡去，不过徒留心伤。我觉得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有师傅师兄，有曙光这个温暖的家，我为人解除病痛，得到他们真诚的感激，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萧萧，你相信我，我不是那样喜新厌旧的男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真的！我也是受过苦的人，我明白你的心，我生母其实，其实也是歌姬出身，只是她生下我不久就去了……你不用担心出身问题，我们都是一样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变心，我之前收的那些女人都不是我想要的，全都是别人送的，你知道有时候人家送你礼物要是不收是会得罪人的。但以后我保证不再收人了，我可以辞官，以后就跟你一起专心修炼，我……”
萧萧苦涩地轻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对不起，程统领，我是真的不想嫁人。你是师傅的兄长，按说也是萧萧的师伯，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程敏君心一沉，想起曾经穆沛宁说过的话，忙打断了她道：“我又不是曙光的人，不用排这个辈分的。萧萧你放心，曦儿也不会介意的。我想，曦儿也会很高兴我们在一起的，不然她也不会找了这么个由头安排我来见你了。”
“是师傅安排你来的？”萧萧抬头诧异地看着程敏君，想着师傅对自己的恩情，不禁有些犹豫起来。师傅对她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如果是师傅的意思，她又如何能拒绝？
程敏君连连点头，继而有苦笑道：“是我去求她的。要不是她将你师兄叫过去，我怎么能见到你？”
萧萧想了想，轻声道：“你让我想想……”
“好！不着急，多久我都等着你！”
萧萧答应给他这个机会了？程敏君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隔壁房间里，江鑫宇紧握双拳，双目充血，却一言不发。
“少爷，我不相信那是夏姑娘的意思。夏姑娘要是有这个意思，萧萧姑娘早就嫁给程敏君了，能等到现在？”
江鑫宇摇摇头，许久才道：“我会找机会问问夏姑娘。但现在出去，只会让萧萧姑娘觉得羞恼。”
……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穆子恒今天散朝很早，随后他便换了便服，带着两名平日里一直在宫中密室修炼的供奉，和穆沛宁、程敏君一起出宫前往曙光圣殿。
一路上，穆子恒坐在马车里，看着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商品，行人如织，人人脸上都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对生命充满了热爱的朝气。
穆子恒对此很满意。在临近曙光圣殿的时候，就下了马车，随着人流缓缓向前走。他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看路边商铺甚至小摊上的东西，时不时地还亲自问问价。
……
曙光圣殿里，程虎带着纪氏，夏帧带和杨婉已经到了。
夏帧和杨婉都是来过好几次的，但每次看到那高高的殿堂，金碧辉煌的浮雕壁画，还是觉得异常震撼。看着那殿堂正中高大神秘的女神像，看着那些在女神像前虔诚跪拜的信徒，杨婉忍不住步上阶梯，缓缓走到女神像前细细看了一阵，而后疑惑地拉着夏帧的衣袖轻声问道：“老爷，你说为什么曦儿不让我们参拜女神像？”
夏帧摇摇头，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不屑的声音道：“我才不会参拜那个奇怪的女神呢！你看她穿的那是什么衣服啊，连胸都包不住，还女神呢，我看像那……”
“什么人竟敢对女神不敬？”
“竟然不敬女神，你们来圣殿做什么？”
“一定是来捣乱的！”
“把她赶出去！”
“好！”
来曙光圣殿的，都是信徒，而且很多人是在曙光医馆治好了病之后过来的，对曙光女神可是非常崇敬非常敬仰的，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曙光圣殿里捣乱，朴实的百姓立即就愤怒了。管他是什么人呢！就算你穿着绫罗绸缎也不能侮辱他们的女神！
“你们做什么？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程虎狠狠地瞪了纪氏一眼，还是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摆出防卫的架势来。尽管他此刻心里恨死了纪氏这个只会闯祸没有脑子的女人，却不能不保护她。
杨婉和夏帧回头，就看到台阶下程虎和一个打扮妖艳的中年贵妇被一群普通民众围起来了。
杨婉一怔，夏帧也有些吃惊。但他随即将杨婉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同时急切地对女神像身边站立的一位年轻的白衣祭司道：“快去找你们大祭司过来！”
却见那十七八岁的少年不以为意地对他笑笑，说：“夏大人和夫人还是随我去后殿吧！这里的事情，大祭司很快就会知道的。”侮辱女神的人，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现在有人动手实施第一轮的惩罚，他们为什么要阻止？
夏帧想让杨婉随那白衣祭司离开，杨婉却非要要留下跟他在一起。夏帧无奈，只好拉着她往上又走了两步，高高地站在神像前，大声喊道：“诸位，请冷静！神女和大祭司很快就要来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女神和大祭司为我们做主！”
围着程虎夫妻的百姓们听到夏帧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情绪稍稍冷静了些，虽然依旧围着程虎夫妻，却都克制着没有动手。
程虎听到夏帧的声音，抬头望去，然而目光却情不自禁一下子凝在夏帧身边的杨婉身上。
十多年不见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不，她还是变了！
她变得自信坚强了！那温柔婉约的气质和明亮自信的神采，就是纪贵妃也比不上！那双眼睛，竟然比从前更清澈更明亮；那挺拔的身姿，与从前的卑怯判若两人。是夏帧给她的自信，还是晨曦这个女儿使得她自信骄傲？
从前在他身边的杨婉不是这样的……
想起从前，程虎忽然间有些恍然。他休弃了这样好的一个妻子，失去了晨曦那样一个强大的女儿，真的不后悔吗？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妻子；
曙光的神女，本来是他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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