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铺满了细碎的落花。黛玉和水荷姨娘正站在那里。刚开始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水荷率先开口了。
“尊主殿下，为何不回凝霜阁？”水荷姨娘的心里忐忑不安，情不自禁的用一双素手轻轻摁了一下胸口，顺了顺气，才将一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微笑依旧，但很尴尬。
“这里更为安静一些。”黛玉环视着四周，这条小路上除了她和水荷姨娘外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之于那丫头女婢有些多的凝霜阁，谈论一些秘密倒是不知好了多少倍了呢。
为什么非要幽静的地方！水荷姨娘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和黛玉第一次见到的优雅形象完全不同。
“浅浅不是捡来的，对么？”黛玉清凌凌的眸子直视着水荷姨娘，敏感的捕捉到了水荷姨娘眼中的一抹慌乱，心下了然。
水荷姨娘赶忙把实现挪开，勉强扯出来了一抹笑容，尽自己的最大可能使自个儿声音更加自然些，但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声音十分的干涩，一听便与平时不大相同：“不，浅浅她是水荷一日偶然出去的时候捡来的。”
“好，就算是捡来的吧。”黛玉嫣然一笑，眸中有着点点盈光：“可是，我知道你知晓浅浅的父母亲是谁，且，浅浅的父母亲身份并不简单。”
“尊主莫要想歪了，浅浅说的那番话，水荷只是安慰浅浅罢了，当不得真。”水荷暗暗叫苦，但是还准备硬撑下去。
掠过一丝怒色，但很快消失于无形，黛玉也清楚水荷也有自个儿的无奈何苦衷，她干脆挑明了说：“浅浅是月净林的亲妹妹。”说的极是笃定，把问句的语气也给省去了，直接来了一个肯定句。
“不是的……尊主可是听了旁人的谗言？”水荷俏脸苍白，进行着无力的辩解。
“我用我自个儿的眼睛，我可没有听旁人的谗言。”黛玉道。她揉了揉太阳穴，若是月净林的亲妹妹，为何不让丞相知道，难道一辈子让浅浅生活在没有父母亲的阴影当中么？再者说了，若是夫人的孩子，那茗霜长公主不会是这般的表现，可如果说是水荷姨娘的孩子，那显然就说不通了！
黛玉自顾自的思索了几秒钟，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的眸光冷然，唇角边的笑容也破天荒的不见了，她摇摇头，阻止了水荷姨娘准备为自个儿辩解的话语：“我知道，浅浅不是你的孩子，她也不是茗霜长公主的孩子，但是，她肯定是老丞相的孩子！”
见水荷良久也不语，黛玉突然道：“水荷，暂且不谈此事，浅浅的生卒年月是多少？”
“我捡到浅浅的时候，她身上挂着一枚玉佩，上面有着生卒年月……”水荷开始了编小说，她努力的编造着，只有生卒年月不是。
灵光顿现，黛玉心下道：月净林和浅浅两人均是15，且和那纸条上的生卒年月一模一样，抛开对外宣称的生卒年月不说吧。莫不是这两个人是胞胎兄妹？不过月净林是夫人的儿子，或许说，也许夫人是小使手腕？
“水荷，月净林并不是茗霜长公主亲生的。”黛玉肯定的道，紧接着又道：“虽然名义上月净林和月静宁是胞胎兄妹，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胞胎兄妹，而月净林的妹妹，则是另有其人，那就是——浅浅！”这一点，或许从茗霜长公主对待他们的态度上便可以知道。
水荷姨娘被惊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黛玉的目光不似先前那般虽然没有含有蔑视，反之有尊重，但终究只是把黛玉当做一个小孩子看罢了，此时她再也不敢把黛玉当做普通的14岁女子来看待，毕竟，黛玉已然是推断出了一切。
“尊主殿下又是从何知道净林的生卒年日和浅浅是一样的，而不是和月静宁一样？”水荷轻轻的笑着，既然尊主殿下已经推断出来了一切，那就不要多加隐瞒了，倒是不如大大方方的给说出来。
“今个儿清晨我抽空问过净林了。”黛玉想起来那时候的情景，还是想发笑，她只是为解开一个谜团，所以才来问他的生卒年月日，殊不知，却让月净林激动的简直语无伦次，哪里还有以前宠辱不惊的模样。
看了看水荷姨娘依旧不解的模样，黛玉这才笑道：“我在凝霜阁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做工很精细的小匣子，于是，就打开看了。”
“原来如此。”水荷姨娘喟然长叹，本来想让浅浅一辈子倾尽自己的所有，让她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但随着这个秘密的破灭，恐怕那只是一场空梦罢了。
“喏，这两张薄薄的纸片可是让我猜测了半天呢。”黛玉绽开嫣然笑靥，将两张纸递了过去，待到水荷接稳了之后，才松开，笑吟吟的望着水荷。
水荷轻叹：“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那我也就但说无妨了。”说完，便兀自扫了扫落花，坐在了一个石凳上。
黛玉也跟着水荷的动作，自己寻了处还较为干净的石凳，坐了上去。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之情，也许，如果月静宁和月净林本不是同母的兄妹，那会让月净林抉择的时候不会那么困难！
“茗霜长公主，虽然她刁蛮任性，可是不知缘何，深受蜀国君王的宠爱，当茗霜长公主嫁过来的时候，甚至还派了很多侍卫来压阵，就是怕丞相欺侮了茗霜长公主，且，我一直认为茗霜长公主有人暗中保护、接应着，因此格外留意，但是从来没有寻找过什么蛛丝马迹。”水荷的第一段话，却是谈论茗霜长公主的，语气间，是怨恨。她要事先把茗霜长公主的背景给讲清楚喽，免得到最后黛玉有什么疑惑。
水荷悲惋的一笑，继续道：“在茗霜长公主未曾嫁过来的时候，我还是霜儿小姐的贴身丫头，小姐带我是极好的，因此我与霜儿小姐就如同姐妹一般。”说到这里，眼眸中流露出异彩，似乎是在缅怀往日的时光：“一日，小姐从街上回来的时候，面颊红彤彤的，告诉我她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男子，怎么怎么样优秀，怎么怎么样优秀……自此，小姐算是对丞相一见钟情，坠入了爱河。”
“当时，那个男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已经是丞相了，所以很好打听，小姐面带羞怯的与丞相攀谈，丞相也对小姐的印象很不错，因而两个人日久生情。”说到这里，霜儿逐渐开始兴奋，但从后面的一句话起，又开始低沉起来。
“正当丞相紧锣密鼓的筹备聘礼的时候，却一张玄黄圣旨将丞相的心打入了谷底，那个蜀国来的和亲公主，竟然是要嫁入丞相府！丞相当然不甘心，可终归无济于事，茗霜长公主还是如期嫁入了丞相府。”水荷稍作停顿，继而道：“丞相虽然娶了正室，但是三妻四妾的情况倒是很多，所以丞相仍然和小姐浓情蜜意，反而冷淡了刚刚入门的茗霜长公主，所以茗霜长公主就怀恨在心，三天两头的来找小姐的事端，小姐忍声吞气，殊不知那茗霜长公主却是更来劲了！”
水荷一副温婉的样子现在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她语气加速，滔天的恨意足以表达出她和那位霜儿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黛玉听的也是黯然，隐隐约约猜出了下面的事情，她略略垂下眼眸，沉声道：“水荷，别着急，慢慢说吧。”
“丞相提出要纳小姐入门，可是茗霜长公主拼死阻拦，正在此时，茗霜长公主和小姐都有了身孕，可是小姐的身孕丞相并不知道，许是小姐身边的丫头们有内奸，却是被茗霜长公主抢先知道了，茗霜长公主便派人将小姐掳了去，将小姐诞下的男孩据为己有，女孩则是给弃之荒野！”水荷凄凉道：“还好，当时为了方便小姐与丞相联系，便在丞相府里当着丫头，那时候我时时刻刻注意茗霜长公主的动静，才知晓此事。”
黛玉见水荷已经说完了，可迟迟不去说霜儿的下落，便问道：“那霜儿小姐最后怎么样了？”
“她被茗霜长公主生生溺死！还偏偏造成了因为对丞相太过失望而跳水身亡的假象。”水荷尖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
“我因是知道了那女孩子的下落，便在晚上偷偷的去寻找，还好那时候并没有别人或者什么野兽的经过，孩子还安然无恙的呆在那里，那便是浅浅。”水荷述说着，语气中透露出了欣慰。
黛玉心跳越发急促，月净林的苦衷她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如今看来，既月静宁和茗霜长公主并不是他的血缘亲人，且还生生杀害了他的嫡母，这样月净林便不会那么艰难了……只是心中还充满了落寞，为蒙在鼓里的月净林，同样为饱受折磨的霜儿。
久久的沉寂更增添了几分伤感，黛玉叹道：“水荷，你是担心茗霜长公主对浅浅不利、浅浅会伤心才准备将这个秘密埋藏的？”
“没错。”水荷微微低下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像浅浅这般美好的女子，是应该一辈子无忧无虑的，而不是和茗霜长公主争斗。
黛玉凝视着水荷：“可是这样对浅浅并不公平。”黛玉柔柔软软的语气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刚硬：“浅浅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能会伤心一时，但绝不会伤心一世。但若是担心茗霜长公主的话，那么大可不必，如今茗霜长公主已然失势了。”
“可是老爷会相信水荷的话么？”水荷不禁开始担忧老爷的想法，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且老爷一直是认为小姐因为是因为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才自杀的，自始自终都没有知道任何关于孩子的信息。
“我若是去说，丞相应该会信一半罢。”黛玉浅笑后答道。
“那是再好不过了。”水荷的眸子里迸发出一抹灼热的光亮，浅浅虽然一直跟着她，但毕竟不能承认她是自个儿的孩子，因此就被某些婆子在背后嚼舌根，浅浅只得在名义上是她的小丫头，只是很少出来罢了，衣裳也是不算太好的，只是普通丫头的供应。
黛玉道：“时辰已经过去不少了，还是先回去吧，今个儿再住一夜，明个儿就去给丞相说。记得倒是将浅浅给带过来。”
“是，尊主殿下。”水荷强忍着欢欣雀跃的心情，异常恭顺的笑道。
“走吧。”黛玉再不看水荷一眼，只是往前走着，突然想到了滴血认亲的法子，若是这法子真得管用的话，那么丞相就算是再不相信，也得信了。
花园中，那浅浅还活泼的在蹦跳着，和几个人玩的正欢着呢。
“浅浅，我们要回去了，你和净林在这里玩，可好？”黛玉走到浅浅的面前，温婉一笑，柔声细语道。
“玉儿妹妹要丢下浅浅么？”浅浅秀气的鼻子一皱，豆大的泪珠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这浅浅果真是水做的，只是一句话就让她哭成做样，黛玉苦笑着摇摇头，依旧柔声细语的解释着：“浅浅，我只是回凝霜阁而已，并不是要丢下浅浅。”黛玉抬眸，看见浅浅仍然半信半疑的懵懂样子，轻轻一笑，朱唇微启，假意奚落道：“浅浅还是玉儿的姐姐呢，这般样子，若是给别人看了去，免不得要狠狠嘲笑浅浅一番呢，莫不是浅浅希望别人嘲笑你？或是嘲笑我？”
闻听此言，浅浅还是信以为真了，她连忙止住了泪水，摇头惶恐道：“不，浅浅不要被别人笑话……浅浅也不要玉儿妹妹被别人笑话。”
黛玉哑然失笑，浅浅的心智莫不是不全，似乎是连个腹黑的小鬼也不如呢，但是天真的可爱。
她揩去浅浅面颊上淡淡的泪痕，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浅浅就不要动不动就哭了，要让以前欺侮你的知道，你浅浅不是不祥之人，更不是个胆小鬼。”
“可是……可是。”浅浅怯怯的望着黛玉：“可是那些欺侮浅浅的人，以后还是会欺侮浅浅的啊，她们想听到浅浅哭，并且不让浅浅告诉水荷娘亲……”
黛玉再是没想到丞相府里竟还有这般狗仗人势的奴才，不由怒道：“浅浅，下次不要停她们胡言乱语，若是再敢欺负你，你只管还回去便罢了，如果她们还纠缠不休的话，你就告诉黛玉，黛玉替你好好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
“好。”浅浅心中想着那群女仆被她揍了一顿后的样子，破涕为笑，脸上隐隐约约，不易察觉的自卑也消失掉了。
松了一口气，黛玉小声的将月净林叫在了一旁，嘱咐着：“你明儿个清晨不要去找我了，直接就去丞相的书房，我和水荷、浅浅在那里有些事情，切记这事万万不要让月静宁知晓。”
月净林道：“但凭玉儿吩咐，玉儿吩咐的事情，我定是不折不扣的照办，可何况是这等小事！”但是还略微有点疑惑，便出声询问：“玉儿，是何事如此神秘？”
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黛玉故意和月净林打哑谜：“你猜呢？”看到月净林懵懂无知的模样，笑道：“兹事体大，此时还不可泄露，明天你就知道了，虽说不是什么好事吧，但是对你也有利！”
看到黛玉并不想告诉自个儿，月净林也不追问了，他道：“这样罢，浅浅也要去，明个儿我去叫了浅浅，玉儿要多睡会儿才是，不必为了什么事情劳心费神的。”
“瞧你说的。”黛玉小啐一口，笑道。
月净林看黛玉没有意见，便唤浅浅：“浅浅，你过来一下。”
浅浅巧笑着从花丛里钻出身来，她如同一阵旋风似的跑了过来，办了个鬼脸，问道：“叫浅浅来作甚？”
“浅浅，明天玉儿姐姐和我还想叫你出来，你来么？”月净林笑着问道，尽管他知道浅浅整天闲着没事干，肯定是会同意的，但是还是问问为好，免得横生了什么事端出来。
“浅浅当然来！”浅浅只觉得今个儿玩的还是不够痛快，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看着她无虑的面颊，水荷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呵呵。”黛玉笑着道，尔后把浅浅手中的花束拿了过来，为她编织了一个花环，因为下时候黛玉经常和雪雁编花环玩，于是做得得心应手，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美丽的花环便戴到浅浅的头上：“浅浅，我可要走了哦。”
浅浅纯净的目光布满了喜悦，看来今天她不听水荷娘亲的话跑出来玩，还当真是玩对了呢！“玉儿姐姐走吧，浅浅也不缠着你了。”浅浅乖巧的一笑后道。
“若婉、雪雁、紫鹃、香菱，走吧。”黛玉感慨万千的看了眼浅浅，低声道。
月净林见黛玉要回凝霜阁，连忙道：“玉儿，我送你吧。”
“几步路，又何苦巴巴的去送。”黛玉娇嗔道，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月净林和黛玉以及四个随身的丫头都回了凝霜阁，浅浅见人都走完了，也顿感无趣，便拉着水荷姨娘回到了她们的住处去。
凝霜阁门口，有一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探着头，见门口那里没有人，就迈开步子准备逃窜，殊不知却被刚刚到这里的月净林给看了个正着。
“站住！”月净林直觉感到这个小丫头似乎不是凝霜阁的人，来的动机也不似和这里的丫头聊几句那般单纯，便厉声呵斥道。
黛玉看到，只是微微颦起了眉头，也不做声，只是看着月净林要做什么。黛玉的记忆力极好，来的时候已经是把凝霜阁的丫头看了个遍，瞧着这丫头面生，定然不是凝霜阁的丫头，所以也没有阻止。
“玉儿，你先回去吧。”月净林柔声道。
“好吧。”黛玉点了点头，踏了进去。
那个小丫头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她赶忙停止脚步，看到月净林和黛玉等人之后，额头上沁出了颗颗汗珠，走到月净林的跟前，她俯身道：“公子叫住奴婢有何事，若是什么事情奴婢就先走了，要知道奴婢还有很多分内的事情没干完呢……”话语之间似乎很着急，无异于是给月净林心中的怀疑更多了几分。
“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月净林注意到了她身上鼓鼓囊囊的，也不理她刚才说的话，只是询问者，语气间很有那么慑人的意味。
“只是一些帕子罢了。”那个小丫头答道。
依旧是冷面，月净林平日里眉宇间蒙着的一层温文尔雅的气息散去，他道：“将那些帕子打开。”
那个小丫头身上哆嗦了一下，但是咬着牙不理会月净林的话语。
月净林眼尖，看到那个小丫头身上露出来的的确是一方雪白的帕子，但那帕子却是被挑了一个窟窿，隐隐露出了一小节尖刺，便上前，出其不意的将露出来的那一块一扯，帕子以及帕子里包裹着的东西都露了出来。
“荆棘！”月净林道。这丫头拿着荆棘做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眸子变浓，月净林呵斥道。
小丫头见势头不对，便跪下来痛哭流涕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见院子里的荆棘有些多，拔了些荆棘，当时奴婢拔完以后，要扔掉，顺路走的时候，奴婢也懒了，见当时离凝霜阁最近，就放在了凝霜阁院子里，这几日正巧有些闲，便准备收拾了扔掉……”
“混话！”月净林怒道，他一想到荆棘已经刺破了黛玉，牙齿变磨得咯咯响，二话不说便将那丫头关押了。
也幸而月净林把这个丫头关了，尔后告诉若婉了一声这丫头因为图些方便，就在院子内给放了荆棘，所以给关了去，黛玉知晓后，因这丫头月净林也发落过了，而且伤口也愈合，便不准备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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