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与君一曲到天明
等着大小姐开口责骂她……
良久……竟没有动静……
萍宁儿小心翼翼地抬眼皮上翻偷偷望向小姐……
楚铃歌正默默流着眼泪望向远方……无神而空旷……
哎呀！我的娘呀！萍宁儿心里直打鼓，大小姐不是被她烫哭了吧？这手指被烫伤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部位，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这样娇生惯养的……
楚铃歌此刻正想着妹妹菁英……
菁英，你死了，今年的梅雨都没有来……是你在怨恨我，不愿意原谅姐姐吗……
菁英啊，我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用自尽来惩罚我呢……
菁英……我是你的亲姐姐啊……你死了，我该如何来面对这个家族中的一切……
你知道吗？云飞昨天告诉我，他喜欢你。他一直就很喜欢你……我猜，你也一直很喜欢他吧……不然，你怎么会一见到他就那般局促不安……
为什么……你却死去……真的忍心不顾一切地死去吗？
她曾经那么想要陪着妹妹一起死去……让她去告诉她，她是姐姐，要永远陪伴在她，永远在一起……
可是……赛辰……恍若是她与这世间最后的联系，他神情地凝望，让她相信，如果她真的任凭自己的心思不顾一切地坠入死亡的深渊，他也会陪着她一同葬在晨曦之中……
她必须要活下去……
菁英，姐姐要出嫁了。
嫁给赛辰……
你会祝福我吧……你在天上……一定要看到……姐姐的幸福……
“小姐？大小姐。”萍宁儿担心地晃着楚铃歌的肩膀，恍如把她从隔世的沉思里唤醒一般。这个大小姐从她一见面起就经常像这样流泪沉思。她隐约从下人们口中听出些事情的端倪……用自尽来成全自己的自由吗？真是了不起的女子！萍宁儿暗自佩服那位名唤菁英的楚家二小姐。
如果有机会，真希望可以结识这位不凡的女孩子……只是可惜了，她却已经死了……
……整个江南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了吧……楚菁英淡淡地想着。
死……原来真的是一种解脱……可是，她却不甘心真的就这般放弃自己的性命。如果就这样死了，也许她就不会领略到美丽的西域雪景。
刚开始的时候，她发自心底里恨透了这漫天不休的大雪，散在她的身上，湿答答的，怎么拍也散不尽。不过，一路随元军东征过来，她却爱上了雪……纯净结白……
江南从不下雪，她自小便不甚了解雪究竟是什么，然而如今，她有所感悟。
纯净结白……就如同她现在的心境一般。
原来换个地方、换种心情，人生就会变得不同了。她以往的小家子气，小恨小怨，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想到往昔被这些小儿女之事羁绊了十几年，楚菁英不禁暗笑自己的傻。是啊……站在这里，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还要往前冲！直冲到她生命中最辉煌的巅峰！
掐指一算，八月间了罢，她随军远征已有三个多月的时光。
“大漠穷秋塞草腓，胡天八月即飞雪。”楚菁英出口吟道，这应当就是诗句之中用于描摹眼前这副景象的吧。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低沉的声音扑进她的双耳。
……一时之间听到他低沉的声线，楚菁英忘记了如何去说话，如何去呼吸……
他来了，越来越多的日子相处下来，楚菁英越来越觉得……这个名作谢血魂的男子，其实骨子里的温情与平和宁静甚至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许多人……
谢血魂走进她的身边，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分外清楚。
“明天我们便要开始翻越横断山，”他像是在告诉她，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等到翻过了横断山脉，我们的人就会进入蜀地。”蜀地的战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他暗自想着。
“巴山楚水凄凉地，三十三年弃置身。”楚菁英淡淡地念道，谢师兄……她潜入“铩焰”这么久的时间，竟似乎是完全掌握不到他任何的情绪。
“我们的人不会在那里驻扎太久，”谢血魂冷冷地，“大概今年年底，我们就能攻入江南。”
“江南？”楚菁英闻言大惊失色。
“这是自然。”攻取江南后，元都大军可以直接取道渡江返回北国，将军们似乎已经开始筹备返回北国的计划了。
“江南？江南？”楚菁英机械地重复着这个词，天呐！他们要攻打江南，他们要进攻她的故乡？怎么办？不成！这样不成的！江南是……江南是她的家啊……
“你，是江南的人。”谢血魂从长发中抬眼看她，她是那么惊慌失措，虽然早料想到她极有可能是江南之人，但一朝真的落实了，却着实令他心疼得恨不得立刻取消进攻江南的计划。
可是……不行啊。他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他是北国最残忍的王牌杀手啊。
“谢师兄？你怎么会这样想……”他居然知晓她是江南人，他怎么知道的呢？楚菁英无不诧异地，“师兄已经知道……”难道，他该不会连她是女人这件事情都知道了吧？
太可怕了！
“休要废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此刻心决不能软，“做好准备吧，既然随军出征，便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不要成日里想着安逸空闲的日子！”说这话的时候，谢血魂都是背对着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无法面对，她那么让他心动，这该怎么办才好？这种感觉以后也会持续下去吗？
如果……一天比一天强烈呢……
他的矛盾与挣扎，已经连她一眼的温柔都无法抵挡了……
谢血魂！你混账！
他咒骂着自己，居然让一个混进“铩焰”的女子将你的坚定意志和十几年来所受到的训练都给尽数动摇了？可是，那个女人……那是怎么样一个比你更坚持更骄傲的女子啊……
进攻江南……
楚菁英猛地有种预感，她跟那些人，迟早是还有碰面的。
无法回避，那宿命般的窒息感，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横断山脉。
蜀地……
楚菁英曾经偶然听人提起过古蜀国的繁华，只是……这就是古蜀国的旧址吗？满目疮痍、毫无生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她突然回想起富庶安逸的江南生活……战争……他们要用战争把那美好的江南也变成人间地狱吗？楚菁英深知江南的富足充裕和人民的慵懒单纯，江南比起现在的北国元都要富有许多……可是，却决计敌不过北国的铁骑干戈……
更何况是北国最具战斗力和杀伤力的“铩焰”保驾护航下的军队……
她憎恶这场掠夺的战争！如果要伤害她的江南……
她会拼死捍卫她所深爱着的故乡，她的江南、她的苏杭、她的家乡……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是如此深切地爱着那里的人民、那里的一切……
哪怕是要因此而粉身碎骨，她亦在所不惜……
这些楚菁英都告诉了远在北国元都的风华夫人。
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因迫不得已而暴露身份，师父啊……你便不要再暗中联络我了。年底，最迟就到年底……如若我不再与你联系……便表示着……北国的“叶英”也离开人间了。
那么，到时候就再不会有楚菁英这个人了，真正消散在人间……
苍天护佑……保佑菁英平安度过此劫罢……
叶风华无比担忧地向着上苍祈求。是她允许楚菁英潜入“铩焰”的，如果楚菁英真的死于“铩焰”的征战途中，那她就太对不住菁英，等同于是她自己一手将这个孩子推进了死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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