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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贪看少年壮志酬


  比起青涩惊慌的心仪姑娘,眼前的涪莘倒更像是集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贵族千金……

  虽言流光把人抛,却怎生抛成这般模样?

  翠茗儿转过身子,目光带着考量般地看向涪莘。

  “纵然那商贾真心待你,然则数十年如一日之持久专一比一时性起之冲动热烈更难以坚守,”涪莘似是从往事中抽离出来,“你们……岂会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李官人与你那薄情公子自是不同……”翠茗儿话到此处,不知为何却泄了底气。

  “对待心上之人最为残忍的方式,并非爱恨交织、亦不是欺骗甚至于背叛,而是在最初之时极尽宠爱,到头来……却仍逃不过逐渐疏离淡漠的命运……”涪莘面含微笑地修着指甲,“你那李大官人真心待你……我的江南公子又何曾不是真心痴恋过我?到头来,不过还是镜花水月、霁雪清风……甚么都没留下。”

  翠茗儿不再言语。

  “你我都是痴傻过的人儿,前半生为所思所爱倾尽所有,整颗心儿尽数掏出去送上。”涪莘淡然看向杂物间儿内陈旧的铺陈,“今后便好好为自己而活罢。若你有心向死,话已说尽,此后再不会劝你;若是还有些许心思活着,便好生活出个样子。”

  翠茗儿的肩膀轻轻颤抖。

  “一日入风尘,污名随百年。世人尽是凡尘眼,奈何看不穿。”涪莘把温好的饭菜递到翠茗儿面前,一片炒熟的油菜叶子沾在半盖在翠茗儿身上之薄被上,“这沾惹了油渍的被子,纵是洗过再盖,污渍亦是沾染终生。要回到从前,是不可能。”

  起身向门外走去,回头轻轻叹道:“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走,能如何选择路子,自个儿掂量着办罢。”

  出了门去,果不其然,墨玉正立在门口。“哟,不曾想这凤凰楼里身手第一的侍卫,原还有听墙根儿的毛病,”涪莘不丁不八地倚着墙,不伦不类地笑。

  “……”墨玉神色不明地对着她,跟着她这些年岁,不曾想过她竟是清白出身,给达官显贵娶进门去又给无情抛弃,还是一点一点地抛弃……

  “感动了?”涪莘依旧眯着眼,不深不浅地笑,“娘子我编的故事可是感人肺腑?”

  墨玉背后一凉。

  “自然是编的。”涪莘无辜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狡黠道,“试问天底下的好故事……又有几个不是编造?你用心想一想,娘子我若真是诈死逃出府来,怎么对那位江南公子当时神情描述地如此周详,仿佛亲眼所见。自然是编得周密!”

  天地间有三苦:为官、经商、寒窗苦读……

  然而三苦夹在一起,也不及与泼妇吵架、同泼妇对骂来得震撼人心……倒了门楣的侍从觉得,同情花魁涪莘……自己实在无事找事。

  墨玉咬咬牙根,“哼”了一声,迈步走开。

  涪莘满意地笑着,追上一句:“墨玉好走。”

  涪莘……

  那是他为她取的名字,在他们无数次欢好之时,他笑着在她光洁的背上划下。

  而今,她似乎可以透过这两个字,看到无数个孤寂的无月之夜,不识字的自己在昏暗的烛火下,一直一直沾着冰冷无度的隔夜茶水一遍一遍练习书写他为自己的名字。

  胸口一阵撕扯着的钝痛,她紧紧攥住薄薄的袖口。涪莘本不是个糊涂人,自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出路,左右不过是个死,于是狠狠心,贿赂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掌事丫头,连同自己化妆成塞了棉花包的“臃肿”小丫头一起抬了尸身模样的破草席走出府去……

  她根本是在飞黄腾达的江南公子眼皮底下溜走……

  所以才那般清楚其中细枝末节……那些年岁里,江南楚姓公子是她的唯一……然则许多年过去,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流淌过去,那段情缘如同沾惹了泥土的沉沙……多余的便风吹日晒、长年积淀、终究沦落成渣滓……

  如同那个记忆中的翩翩少年,那份情,那段缘……

  只是可惜,他们二人之间,是孽缘,不可惜缘。

  涪莘不知晓,这个赐予她名字,令她曾经如此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商贾……多年之后又有机会再次重逢。只是那时,此人早已不认得她,而她自己,一双美眸早已滞留在别处,再无心驻目于这个人……惜哉,往事已成过去,如烟如雾,终有烟消之日、云散之时。逝去的,终究再也追不回来。

  涪莘又愣了好一会子,才拾掇干净,走出门去。岂料迎头撞上不长眼睛的近身侍从。

  “我说墨玉啊,”涪莘一脸嫌弃地推他,“娘子我的渡夜费可是二十两银子一宿,贴得那般紧,娘子我怕你不给钱呐。”

  “你就没时候正经!”墨玉冷哼一声,道“外头很是不太平,你可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涪莘不耐烦地打哈哈,“北边儿元都大军也好,南边儿农家义军也罢,来与不来,我们都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一点节操都无!墨玉一大好爱国青年很是想对其破口大骂。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夕阳无限好,哪管近黄昏?”涪莘很是理直气壮地给了墨玉一记白眼儿,“瞧墨玉这副样子,不知就里的只怕你就要疑心提刀上阵杀敌去罢。”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墨玉狠狠地瞪了涪莘一眼,扬长而去。

  “没想到,名为‘凤凰楼’的乌鸦巢里……没准儿还真能飞出凤凰来……”涪莘颇为赞赏地笑,忽听手下小丫鬟来报,翠茗儿姑娘愿意接客,也肯进食了。

  是个明白孩子。涪莘“欣慰”地点点头。又见一个小丫头近前来,言说金沐灶金大官人前来拜会。

  该来的总会来,推得了初一也推不掉十五……

  涪莘苦笑着点头,在一众丫头们一脸期待前去领赏的神色中径自前去,令众人好不失落。

  金沐灶大官人独自坐在单间案头前,背影被摇曳之烛火拉得跳跃悠长,看上去十分落寞。

  “大官人今日好兴致。”涪莘浅笑着膝行至他身侧,“可是想念奴家?”

  金沐灶瞧着她看了一会子:“你今日怎地了,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

  “平日如何,今日又何如?”涪莘自顾自倒酒,“元都来的北兵来势汹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看来,大官人不仕未必坏事。守住家业方是正道,做个富甲一方的商贾不是比朝不保夕的芝麻绿豆小官儿强上百倍。”

  “国若破,何敢言家?”金沐灶全无心思地品酒聊天。

  “又是个正经的,”涪莘口中嘲弄,心中却很是敬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反是我们这般红尘逐浪之辈,落得逍遥自在,无拘快活。”

  “本欲与你续言上回断处,此次前来,却无心思再谈。”金沐灶叹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还有甚么可平可治?便是身家,也是无心修齐。”

  “大官人这般机敏人,怎地这事却转不过弯儿?”涪莘美目流转,似在算计,“平日科举层层束缚、道道限制,大人才学无以施展才是可惜;现下时局不安,奴家私以为,大官人若真有心建功立业,眼下才是时机。”

  金沐灶敛目沉思。外头声音嘈杂,打杂响声不绝于耳。涪莘听见众女娘丫头们尖叫哭嚎声,心中已知不妙。

  “金大官人,请这边走。”拉起尚还在深思的金沐灶,推他进了内室塌下的地道……这金沐灶只当客人耍浑欺负姑娘,哪里练就涪莘的耳朵,什么是借酒装疯,什么是真正的灾劫,涪莘的耳朵是决计瞒不过的。

  难得如此爱国,胸怀抱负的坦荡君子能够在这凤凰楼里让她涪莘给碰得到……能救出一个便是一个了……

  送走了金沐灶,房门便给人推来……

  涪莘一个激灵,心中暗道不好,慌忙中塌口掩盖不好,漏出一个偌大的洞口。

  “来了一些蛮兵,你还不快些想想办法……”却是墨玉闯了进来,见着她手忙脚乱地守着幽幽的暗道洞口,声音一滞,随即冷冷道,“你意欲逃走?”

  涪莘见着是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悠哉游哉盘腿在塌边坐好:“怎么会?饶是整个凤凰楼里人都逃光了我也不会走。”

  这倒是实话……出了凤凰楼,她就彻底断了生计,连自个儿都养不活。

  “你送走了谁?”墨玉不可置信道,“金沐灶?他与你非亲非故,何必如此紧张他?”

  不知为何,墨玉只觉一团乱窜的火气堵住胸腔。

  “谁说非亲非故?他可是娘子我的财神,”涪莘神气地笑道,“钱是死的,人却是活的。送走了他自然保住娘子我断不了的财路!”

  “还敢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了。”墨玉忽又觉顿时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

  “走罢。”涪莘拍拍手上尘土,笑嘻嘻道,“出去会会咱们的新财神。”

  清楚听到身后墨玉咬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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