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想做金主的第四十天

　　

　　范绍予接过试镜剧本，踏上剧院的舞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沈休。

　　沈休正低头读剧本，表情严肃。

　　范绍予必须承认，哪怕在男人的眼里，沈休的长相也是不错的。尤其是他身高不低，站在哪里都挺直腰背，平白就比其他人多出一股气势。

　　不过范绍予的心里，他对沈休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说起来，他本人十年前刚出道时，也是当初圈内以长相出名的小生。可也正因为长相，多少人都下意识无视了他的演技，让他戏路受限，参与各种奖项时也吃了不少亏。后来他下了极大的功夫，接连接拍了几部角色相貌特殊的戏，加上随着年龄渐长，气质越发成熟，才终于逃脱了长相的约束。

　　如今的沈休，从某种角度来看，和当初的他有几分相似。

　　但是在范绍予眼中，沈休和他却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自己潜心锻炼演技，吃苦耐劳，追求的是真正的演员事业。

　　但沈休却抱着陶氏千金的大腿，到现在为止连一部代表作都没有，也没听说参与了什么有名的制作，简直是自甘堕落。在年会上，陶然带他见了集团董事长和几个高管的那一幕，已经在公司内传遍了。

　　范绍予打心底里看不起这样的人，就像他同样看不起如今圈内自称为“演员”却连演戏都全靠替身的那些人一样。

　　但他也不会没眼色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反正等一会儿开始试镜之后，他会让沈休知道什么是演员，也会让剧组的人知道，到底能不能让沈休这样的人演戏。

　　经过大约十分钟的准备时间，霍导便让他们开始。

　　沈休脱下厚重的大衣，摘下了帽子，一身合身的西装走到舞台中央。

　　舞台下观众席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

　　沈休上个月20号才去首都拍摄了公益广告，才养出来不久的头发那时候又剃了个精光，到这天还不满半个月，现在头上只有一片青茬，远远看上去，的确有些好笑。

　　范绍予唇边也带出几分笑意，不过走近了，他发现沈休完全没有因为众人的笑声，而有任何尴尬或羞窘的情绪，就好像引人发笑的不是他一样。

　　他在范绍予两米外停了一下，微微鞠躬，道了一声：“范前辈好，辛苦你了。”

　　范绍予点点头，对他多了些好感。

　　不管怎么说，手中抱着大腿还能这么恭敬，总算还懂点礼数。

　　两人坐在舞台中央提前预备好的桌椅上，这就开始表演了。

　　范绍予的演技经过多年锤炼，情绪的把握已近收放自如。

　　只见他转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身体姿态一变，仰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左脚踝搭在右膝，抖了起来。一个不拘小节、吊儿郎当的形象立刻鲜活起来。

　　而沈休微微抿着嘴唇，脸是板着的，腰背也是板着的，直挺挺坐着，双手搭在面前的桌面上，然后抬起右手，在眼睛下方略微推了推，像是扶正了眼镜。

　　范绍予眼尖地看见，沈休在“推眼镜”的时候，脑袋有一个及其细微的内收的动作。

　　这是不少真正戴眼镜的人才会有的下意识的举动，可正是多了这一点差别，沈休让整个动作都真实起来。

　　范绍予眼神一闪，心里对沈休莫名多出了几分期待。

　　他们试镜的这一段，是两位主角刚开始搭档，却在第一个案子一开始就因为性格相异而开始产生矛盾。

　　两人找到了第一个与受害者有矛盾，因而具有犯罪动机的嫌疑人，只是这个嫌疑人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女生。

　　沈休饰演的何郁就像机器一样，按部就班地询问基本情况：“姓名？性别？年龄？职业？与受害者的关系？案发时间人在哪里？有没有其他人可以证实你的不在场证明？……”

　　范绍予饰演的江名朗一开始只是默默在旁观察，但随着何郁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被询问的对象越来越紧张，甚至渐渐开始流泪。

　　何郁就像没有看见一样，甚至用笔敲了敲桌子，催促道：“你控制一下情绪，如实回答问题。”

　　江名朗蹙眉瞟了他一眼，起身给被询问人倒了一杯水，抽了几张面巾纸，安慰了一句：“别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问完几个问题就可以了。”

　　何郁也瞟了他一眼，坐姿纹丝不动，很快又抓住了被询问人话中的前后矛盾之处，挑了挑眉，冷声道：“你刚刚说自己下午5点钟还在城东，怎么5点半就回到学校和同学一起吃饭了？从城东到你们学校，即使不堵车，开车也要四十多分钟。你下午到底在哪里？”

　　被询问人仿佛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半天憋不出话来。

　　江名朗有些看不下去，戳了戳何郁的胳膊，将他叫到审讯室外。

　　“我说何郁啊，人家还不是罪犯呢，哪有你这么问问题的？没看到她都吓坏了吗？”

　　何郁皱着眉头：“江前辈，很明显她刚刚是在撒谎，并且一定隐瞒了相关事实。她吓坏了，只能说明她心里有鬼，我们更应该抓住时机继续追问。恕我直言，您刚刚打断我的问话，并不是很合适。”

　　“小何啊，我不是倚老卖老。可是讯问我做过不少，多少大老爷们儿进了审讯室都要吓破胆，别说人家一个小姑娘了。觉得害怕是很正常的，这不能说明她就有嫌疑。”江名朗撇了撇嘴，在何郁肩膀上拍了一下，“行了，待会儿还是我来问吧，你记笔录就行。”

　　他说完，转身走进审讯室。

　　何郁顿了一下，轻轻掸了一下刚刚被江名朗拍过的地方，拽直了上衣，才又跟了进去。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笔录，果然一声不出，却也没有看向江名朗。

　　到这里为止，试镜的这一段就表演结束了。

　　短短几分钟，江名朗和何郁两个角色仿佛真的出现在舞台上。

　　别说投入戏中的范绍予，其他参与试镜的演员都忘记了沈休的光头，被拉入了戏中。

　　连那个并不存在的被询问对象的表现，也因为沈休问话节奏的不懂，仿佛出现在众人脑海。

　　范绍予只觉得刚刚这一段配合舒服极了。

　　他每说出一句话，每表现出一种情绪，对方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小警察一样，立即便有相对应的反馈。

　　而对方所给出的情绪也恰到好处，他甚至可以忘记自己身在戏中，只需投入江名朗的角色里，顺其自然地表现就行。

　　范绍予暗暗觉得脸热。

　　这沈休可不是一个光靠脸吃饭的“花瓶”，他竟然真的有不错的实力。倒是自己，真有些自以为是，先入为主地轻视了对方。他刚刚的心态，和以前那些因为他的脸而瞧不上他的前辈们，又有什么区别？

　　他爽朗一笑，拍了拍沈休，道：“不错。”

　　“谢谢前辈。”沈休道，看向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的霍导。

　　霍导和范绍予不同，他将两人刚刚的一段对手戏全部看在眼里。

　　这一段互动表面看起来，是由江名朗主导的。但实际上，更需要何郁前期把握住情绪，将自己与被询问对象之间的关系推到极致，江名朗才会受到影响，继而有所行动。

　　如果何郁把握不好，这段会让人感觉江名朗不像是真正的警察，他对被询问人的态度过分温和。

　　但沈休表现出了足够的冷淡，甚至有些冷酷，让观者自发地开始同情被询问人，这时候江名朗的表现就符合观众们的心态，一切便合情合理了。

　　而他对沈休最为满意的一点，就是他的台词足够好。

　　他这一次试镜特意挑选了这间小剧场，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考察演员们的台词功力。

　　舞台到观众席之间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演员们在台上表演时可没有话筒或其他扩音设备，一切全靠他们自己的声音。

　　沈休本身的音色就不错，是男性中偏亮的，适合表现人物性格中的“冷”。他咬字清晰，发声也有力，让他坐在台下听得毫不费力。更何况，他说出的每一句台词都通顺流畅，完全没有犹豫，有很强的对舞台的掌控力。

　　他一定专门练过。

　　霍导这么想着，对沈休满意极了。

　　而在沈休之后上台的另外两个演员相比之下，表现则明显不如，甚至在举动中，有意无意地模仿了沈休的表现方式。

　　霍导虽然没有立刻表态，但他们自己、与他们配戏的范绍予心里都有数，何郁这个角色，必定是属于沈休的。

　　果然，在其他角色试镜也全部结束后，霍导当场宣布了选拔结果。

　　何郁由沈休出演。

　　“恭喜你，沈休。”范绍予在结束后主动与沈休握了手，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沈休将试镜通过的消息转告了王乐彬和陶然，心想，总算没有愧对陶然这段时间所费的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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