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金主的第二十二天
“这段时间小陶工作很不错，”牛副导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道，“其实我也注意过，你长相很可以，要是稍微再瘦一点那就更好了，在圈子里会很有前途的，光做一个小小的助理有些浪费你的条件。如果你有上进的想法，回头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私下聊聊。”
牛副导笑眯眯地伸手，想要拍她的肩膀，被陶然躲闪开。
她有些僵硬地回绝道：“不用，我不想。”
牛副导的表情有一丝尴尬。他呵呵一笑，道：“人各有志，可以理解，那你继续好好干。”
他说完就离开了。陶然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往片场中心走去。
她远远地看见余菁仍然站在众群演之外，似乎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陶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她的笑，还是微微抬起下巴的那种，但她却清清楚楚看出了表情中的一点戏谑、一点冷酷。
她无比确定，自己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过牛副导和余菁之间的事，唯一知道她知道的，只有余菁自己。那么，牛副导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言而喻。
“陶姐，你刚刚去哪儿了？”小邓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问道，“沈哥可担心你了，你没事儿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陶然摇摇头，想笑，胃里却突然翻腾起来，让她接连干呕了数声。
小邓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赶快小心翼翼把她扶到片场外，跑前跑后地给她拿椅子、倒热水。
几口略微发烫的热水喝下去，陶然整个人才缓过劲来。
她真的是被恶心到了。
无论是牛副导还是余菁，都让她觉得恶心。
她第一次亲身接触到“潜规则”，却发现其中隐藏着的东西，好像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
恶心完了，她心底的委屈、恐惧才一股脑冒出来，甚至直到现在，她的脑袋也是空空的，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如果不是因为身在片场，她的眼泪可能已经落下来了。
沈休拍摄间隙休息的时候，过来看她，就见她坐在一个小矮凳上，两腿蜷缩着，整个人窝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蹲下身，歪过头看她的脸，问道：“陶助，你还好吗？”
陶然抬起头，眼中含着一层水雾，一把抓住了沈休的胳膊。
沈休生怕她坐不稳，手上略微用力撑住她，静静等她说话。
可等了一会儿，仍只见她抿着嘴巴盯着自己，一声不吭。沈休有些紧张起来，试探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脑袋，口中柔声哄着：“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别一个人难过，好不好？”
陶然抓着他的双手一紧，额头顶在了沈休的肩上。
沈休僵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可他立刻察觉到，陶然的手微微颤抖着，用力之大让他开始感觉到一丝疼痛。
她的碎发落在他颈窝，发间弥漫着淡淡椰香，可沈休却毫无旖念，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放松下来。
陶然在害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休。
在看见沈休的那一瞬间，她克制不住地想象起来，他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他往后会不会遇到？
他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感到恐惧、恶心？他会不会拒绝？能不能拒绝？
她，能不能保护住他？
种种心思涌上心头，陶然越发认识到自己的天真和无力。
等到情绪平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样靠在沈休身上。这下也顾不得担心忧虑，涨红着脸猛地撤回了手。
沈休一直蹲着承担她的部分重量，随着她一动，惯性向前歪去，双腿又因为蹲下的时间略久，没能及时调整姿势，整个人扑在了陶然身上。
他忍着双脚的麻痒站起来，小声对陶然道：“抱歉。”
陶然心跳如鼓，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是、是我不好，你没、没事吧？”以她坐着的高度，眼睛刚好对着沈休的袖子，看见布料上被自己抓出的一团皱褶，她越发羞窘，再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么一折腾，她总算彻底脱离了被牛副导演影响到的心绪。
悄悄用手背给脸颊降温了好一阵，她摸出手机，打开了发小们的群。
她本想狠狠吐槽牛副导演，发出去的，却是：
【陶然：啊啊啊啊啊！刚刚一不小心被男神扑倒惹！！！】
【陶然：啊不对，是男神一不小心扑倒我惹……】
【陶然：啊啊啊还是不对，是男神一不小心，倒在我身上了一下下>///<>
【陶然：吼害羞嗷嗷嗷>///<>
【罗映雪：你不是在剧组吗？怎么就扑倒了？画面太污不敢想象……】
【费永安：都嗷嗷地嚎起来了，说害羞我并不能相信……】
【许翼成：发生了什么？没出什么意外吧？】
陶然的心脏仍不争气地狂跳着，沈休身上的温度、重量、气味仿佛已经可在了她的记忆里，久久徘徊不散。
她捏着手机，眯眯地笑了好半天，才记起要说牛副导演的事儿。
她这时候说起来，已经能云淡风轻，但另外三个人却平静不下来。
【罗映雪：妈的，这算个屁的导演！一脚过去踹废了他！让他原地爆炸！爆炸一百遍！】
【费永安：靠，敢肖想我们然然？不想混了吧！支持小雪！天冷了，让牛副导演爆炸吧[微笑]】
【许翼成：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你拒绝他以后，他有什么别的举动吗？这事儿跟你爸爸说一声，别让那种人待在你身边，一定要当心。之后千万小心别一个人落单了，就跟着你家沈休，知道吗？】
陶然乖乖应是，转头就把事情跟她爸说了。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任何形式和程度上的性骚扰或性侵犯都是实施者的错误，作为受害者是不需要感觉到羞耻的。她只是觉得自己都成年了，碰到事儿还要找家长，有些不好意思。
陶董事长看到消息，当即给她打了个电话，详详细细地问清楚了情况，也好言安慰了她一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记得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在。不开心了就回家，知道吗？”
“不用啦，你放心好了！谁再这样我就揍他！”陶然还有心情和她爸开玩笑，却不知陶董事长挂断电话后，脸色阴沉，几乎没人敢跟他说话。
他皱着眉头，按下内线电话：“让《无双》项目的负责人立刻上来。”
陶然之后果然再也没有单独行动，到哪儿都躲着牛副导演。
就在她打完电话的第二天一早，极少出现在剧组的制片人来了。
他先和杨导问了声好，径直走向牛副导演。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众人就看着牛副导演的脸上血色褪尽，木木地点了点头，拖着脚步离开了片场，制片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握手。
陶然可能是全剧组唯一一个不对此感到惊讶的人，她甚至还轻轻勾起了嘴角。
制片人和牛副导说完后，也没多停留，留下杨导向剧组众人解释，牛副导因为工作中犯了一些严重的错误，被解除了职务，接下来会有新的选角副导接替他的工作。
他不知道牛副导演到底做了什么，连制片人也只是接到了简珊本人的电话，要求牛副导演立刻离开剧组。
沈休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一定和陶然有关系，说不定突然离开剧组的牛副导演，是导致她前一天的反常的罪魁祸首。
他稍微留了点心，果然发现陶然的情绪因为牛副导演的离开而轻松不少，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晚上结束拍摄回到酒店，沈休便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陶然其实是打算瞒着沈休的。她有点别扭地觉得，当着沈休的面说“副导想潜规则我”有点儿自恋。
不过一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陶然的嘴巴就自动将前因后果通通倒了出来。
沈休一瞬间有一种想要冲回去将牛副导演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和陶然相处越久，他就越没有办法把她当做“董事长的千金”，在他眼里，她和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差别，活泼开朗却偶尔会莫名害羞，机灵有点小聪明但也会犯傻迷糊，有时候成熟得像个大人，有时候又天真得过分。
总之，还是个小姑娘呢！姓牛的怎么有脸对她提起那种肮脏的事？
沈休也有些内疚，自己没能注意到这些，叹了口气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或者剧组里有人欺负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是我的助理，我也要对你负责。”
陶然吐了吐舌头，胡乱应“是”，心里却在想——
嗷，“我也要对你负责”什么的，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出来真是太犯规了！真想录下来重播一百遍啊！
以至于，她连沈休之后说的话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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