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引者
一只术法凝聚而成的青鸟自大殿穹顶飞出，随着第一道钟声自太阳宫响起，另有四道钟声紧依次响起。
钟声为号，青鸟为凭，这便等于昭告全天下，离火宫新一任宫主已经诞生，而金羽这个名字，也会随着青鸟的传信，传到每一个修道者的耳朵里。
扑通一声，金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整个人委顿到了冰冷的地面上，那是一种由茫然、惶恐、震撼等诸多情绪的综合体，他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脑海之中不断回放着台下众人离去时的场景，
这是少年穷极一生也无法想象的画面。
在他的世界里，纵然是拥有盖世轻功的绝世武者，也无法完全做到如飞鸟一般的御空而行，可方才众人离去时画面，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御空飞行，而是纷纷化作了一道流光，瞬间离开了大殿！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呢？那些化作一道流光不见的，还是人吗？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那份惴惴不安，用尽了了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女侠，你们落霞谷的武者，都这么厉害吗？”
洛雪自是看破了他的内心，但她认为现在不是解释的时机，便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宫主大人，不是你们，是‘我们’；不是‘武者’，是‘修道者’。”
金羽神情停滞，下意识说道：“有什么区别？”
洛雪淡然说道：“仙凡之别！”
什么仙凡之别？
金羽大脑顿时发懵，一时失了言语，但他回想着大殿之上发生的种种异事，猛然灵光一闪，震惊无比道：“难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洛雪笑着点头：“是的，猜对了。”
见他还是一脸的似懂非懂，只好补充道：“落霞谷，仙界五大仙宗之一，我叫洛雪，是你的接引者。”
“什么-是仙人？什么又是-接引者？”金羽一时脸色涨的通红，憋了老半天，最后憋出了这两个问题。
洛雪点点头，确认他没有发疯的迹象，方才说道：“所谓仙人，便是登仙录上有名者，获得了进入仙界的资格；所谓接引者，便是去到凡间，将你带到仙界之人。”她悲悯的看向金羽，“很不幸，我就是把你带到仙界的那个人。”
“只不过，我们称自己为，修道者。”
仙人、仙界、接引者、修道者---
一连串的新鲜词汇掠过脑际，此时的金羽，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悦还是悲伤，两者皆有又好像二者全无。他生怕自己忘记似的，不断回忆着自己的短暂生平，他今年十六岁，独自闯荡江湖两年有余，一刀在手却始终俱俱无名，直到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刀光灼月血染巷口，最后逃亡到了落妖山前--
他豁然抬头，再次看向了洛雪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那抹失去的熟悉-
洛雪却不经意的移开了目光，她也一直注视着这个少年，试图从他身上探寻出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好去印证一些荒唐至极的思量，可最终她失望了，这时的金羽，似乎就是金羽，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人。
也对，她略带嘲讽的想着，登仙录怎会随意刻上一个凡人的名字。
可是如此一来，那个人便是真的死了吧。
金羽自是看不清楚这个清绝丽人的真实想法，但他思量再三，最终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问道：“那我可以-仙界吗？”
一觉醒来，骤然天翻地覆，发现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么就此离开，回到原来的世界，便是一个很合理的选择。
他看上去执着且认真，就像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一样。
“为何？”洛雪有些不解，“这世间，哪个凡夫俗子不想上山当个神仙，你不想远离凡尘的众多苦难，摆脱七情之苦，获得真正的逍遥快活吗？”
金羽的脸色稍稍正常了些，他扶着椅子慢慢站起，腿很酸，想了想还是坐了上去，又感觉让一个女子一直站着跟自己说话有些失礼，便往边上挪了挪，示意对方一起坐下说话。
这张存在了数千年的黑色木椅，宽度约莫两米有余，莫说坐两个人，再来两个也毫不拥挤。
洛雪摇头说道：“这是离火宫宫主才有资格坐的地方。”
金羽似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打算既来之则安之，不再纠结什么仙界还是凡尘，笑着打趣道：“离火宫门下弟子，是不是面儿上都得听宫主的话？”
洛雪认真的想了想，发现他说得很对，然后竟然真就坐在了椅子上。
“这就对了。”
金羽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在想自己得换个路子说话了，这仙人的脑回路，似乎跟世人不大一样。
“我是个江湖人，这个所谓的离火宫之主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金羽用这句话当作了开场白，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想要，即使以后真的要坐在这里，也只是代你暂坐。”
洛雪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我很喜欢江湖世界，暂时不想离开。”
“给个仙人也不行？”洛雪好奇的道。
金羽想了想，十分坚定的说道：“不行。”
洛雪从他的语气里听懂了他的意思，可能就像是习惯了游水的鱼，无论它被强行带到了陆地还是天空，它最终都会死。
洛雪不觉莞尔，也换了种说法：“仙界不会勉强任何人留下或者离开，道法自然，但凡背离自然之道之事，都有违天道，这是所有的修道者都不会去做之事。”
“你既然想离开这里，”她说，“那就没有人会阻拦你离开，只要你能离开。”
这种说话方式果然奏效，金羽听完后一时愣在了当场。
没有人会阻拦你离开，只要你能离开--这说到最后，不还是得靠自己吗？
金羽突然起身，一路小跑到台下，拾了起那把烧火棍似的破剑，又一路跑了回来。
洛雪看着他，没有说话。
“要不说说这把-剑？”金羽惦了掂剑的分量，有些好奇。
洛雪一时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如实说道：“西方天降陨金，南方有火名离。二者互为生克，有绝世仙人，取南明离火之精华熔炼陨金，将二者合二为一，最终打造出了一把圣剑，赐名离火。”
洛雪看着那把‘烧火棍’，神情之中不觉生出了几分缅怀之意，“传闻中，此剑剑光落处，世间一切邪魔外道尽归虚无。”
以洛雪的眼光，自是清楚眼前这把‘烧火棍’，并不是离火剑的真实模样。
“这么厉害？！”金羽有些不敢置信，他反复打量着这把包裹在一层黑红物质之下的‘烧火棍’，并没有看到什么出奇之处。
洛雪轻声道：“这是你尚未踏入修行的缘故，并不能让圣剑显现出他的真实样子。”
金羽忽然将剑抛向半空又伸手接住，有些愁苦道：“听着就邪乎啊，不过，这剑不是你拔出来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洛雪摇摇头，似是而非道：“仙器谱上有云，离火剑重逾千斤，剑身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光润如沐。又得天地造化而生，早有真灵孕育其中，非有缘人方可拔出。”
金羽对洛雪后面那些话不感兴趣，却记住了‘重逾千斤’四个字，不由一下子怔住了。
“怎么会有千斤？”金羽根本不信。
千斤？若真有千斤之重，又怎会被自己轻松拿起呢？
此时，大殿之外骤雨已停，天穹尽头的圆月静寂无声，不知不觉，已是中夜时分。洛雪莫名回想起那会儿大殿之中发生之事，呵呵笑道：“我也未曾料到，那白烨竟会开出那么一个条件，更没料到，”她若有所思的看向身旁的少年，“千年未动的离火圣剑，竟会真的被你拔出！”
条件？金羽稍作联想，立时恍然，那个条件应该就是什么，谁能拔出离火圣剑，谁便是新一任的离火之主。
聪明人往往一点就透。
金羽一时迷茫，暗自想到，莫不是金家的祖坟冒了青烟，这才获得了进入仙界的资格？
“咱们还是回到你想离开这件事情上吧。”
洛雪看着金羽的眼睛，轻轻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金羽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容颜绝世的姑娘，对自己的事情似乎很是上心。
“我怕死！”金羽终于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根本不想来你们这个所谓的仙界，是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我一睁眼就看到你在拔剑，下意识的就想去帮忙，这才不小心拔出了这把什么破-离火剑。”
“我也不想当这个什么离火宫宫主，我要是提前知道你们这‘谁拔出剑谁就是宫主’的誓约，打死都不会趟这道浑水。”
“我也不想接受那个什么白烨的挑战-”
“你们这里的人，个个出神入化的，我一个凡人之躯，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金羽豁出去了，一口气便说了这么多话，他瞟了一眼洛雪，却发现对方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静静的听着。
洛雪见他不说话了，这才开口：“然后呢？”
“然后？”金羽一愣，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然后你得对我负责啊-”
“好，我负责。”
对我负责、我负责，诸如此类的对话，像极了俗世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可从洛雪的口中说出，竟然生生多出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金羽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就不能再顾忌什么男子汉的脸面问题了，索性一条大道走到黑：“那你打算怎么负责呢？”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洛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当离火宫宫主，作为回报，我帮你离开这个你一直讨厌的仙界。”
“但还是咱们刚开始的那句话，”洛雪十分郑重的说道，“道法自然，我可以尽我一切所能帮你离开仙界，但最终还得凭你自己的本事离开这里，这是仙界的规矩，你明白吗？”
金羽听着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哪里不对。
“那么，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呢？”
犹豫片刻，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得不接受洛雪的建议。
“成为一名修道者，”洛雪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所以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几分，她很有信心的对少年道，“放心吧，有我这个接引者在，你一定能打败白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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