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书道诀
落霞谷上空骤然划过了一道金红色的异芒，那是一条起于离火宫的灼目剑光，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望着那条剑光留在天空的清晰烧痕，有人叹息，有人流泪，有人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跪拜上苍。
云海中央四方柱前，正聚拢于洛雪脚下，仿佛专心听人讲经说道的浩荡云层赫然自中间无声裂开，一条笔直大道应声而出，片刻之后，天柱之上的金羽悠然起身，他信手拿起一把彻底显出真容的灵剑，灵剑随着他的呼吸仿佛在轻轻嘶鸣，似在表达着自己的欣喜。
金羽的指尖认真拂过每一寸剑身，最后停在了‘离火’二字之上。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冥冥之中如有指引，少年轻弹剑身，对天地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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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雪也从云端返回四方天柱，她与金羽相对而坐，离火圣剑此刻正安静横放于少年膝盖，她静静看着少年，目光有些琢磨不定。
对于金羽的向天之语所引发的天地异象，洛雪心中其实并没有多高的评价，相反，她的心中给出的却是‘平常’二字。
但行好事谁不会说呢。
可偏偏就是一句少年的平常之语，令得这把传闻中，可以荡尽一切邪魔的离火圣剑，千年之后再次显现出了真容，真正的产生共鸣认主。要知道，在仙宗五门的世界里，仅凭‘离火’二字，便撑起了一座仙宗里的最大道场，并且万年不衰。
莫非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少年竟是个千年不出的修道奇才？
她很疑惑。
离火之名虽响彻仙界，洛雪更不是一名普通的仙人，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一件事情，这把离火剑之所以被封印了数千年不出，或许真的不是传闻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她从那道几欲划破苍穹的浓烈剑意之中，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极度狂热的杀戮气息。
对于一名修道者来说，以杀证道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非是这少年热血好战，又出身江湖，与这把圣剑剑意契合，这才唤醒了它？
这些古怪念头甚至让她有些动摇，怀疑自己选择将金羽带回宗门，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随着这个念头的升起，让此时本该继续教习金羽修道的洛雪，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无妨。”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想起，是宗主墨离的声音，“道法自然，一切随缘。”
原来谷主墨离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这里，眼见洛雪心生杂念，这才以仙术密语传言。
天地之中再无其他声音响起。
洛雪这才心定，犹豫的目光再度变得清澈坚定起来。
“尚可。”她看着金羽如此点头鼓励道，“虽不及前人多矣，但万事开头难，何况是修仙呢？”
金羽连连点头，却并不在意洛雪说了什么，他现在很兴奋，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与离火剑之间产生，忽然产生了某种晦涩难明的联系，只须心念一动，这把灵剑便会跟着发出相对的回应，比如现在，离火剑正在随着他的心意，将那些仿佛望不到尽头的云层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久久不能合拢。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离开仙界重回凡尘的渴望，对未来的修仙生涯，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那么金道友，”洛雪冰霜似的容颜仿佛也绽开了一角，像一朵冬日迎雪盛开的红梅，她的声音直至人的心底，“今日便由我，带你进入真正的修仙世界！”
她极为平常的屈指一点，轻叩金羽的眉心。
正自沉浸在与离火剑奇妙沟通之中的金羽猛然抽离了出来，然后赫然发现，方才分明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洛雪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异常清晰的幻梦世界，仿佛有人指引着自己打开了一条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分明还是眼前的天地，但是同样的风景，只是眨眼的功夫，已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全新体验。
他看向四方天柱边缘的一块石头，可那块石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同样回视着自己。
他看向眼前的云海，却惊奇的发现，那些由无数朵云朵组成的海洋，也在惊奇的打量着自己。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游荡在天地间的风，却发现呼呼的风声已变作了某种古老的语言，用它们独有的方式，向世间传递着这方天地之间最隐晦的秘密。
山头、云朵、凉风是如此，那些隐藏在远处的山水、鸟鸣、古树同样如此。
正自恍然若梦之时，洛雪的声音再次想起，他四处寻觅对方的身影，脑海之中却是訇然异响，有成百上千颗金色小字同时涌了进来，瞬时之间，整片识海沸腾了。
金羽张口欲言，却突然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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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阳宫里，原本悬挂着洛雪二字木牌的火树之下，静静躺在写着另一个名字的木牌，洛雪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
墨离神色如常，没有立即作答，只是微笑着对身后不远处的小童子吩咐道：“午阳，去其他地方玩儿去。”
洛雪见过这个小童子几面，这个唤作午阳的小童子，是墨离作为接引者带回的最后一个修道种子，自此便会封门，此生都不会接引其他修道者进入太阳宫。
小童子五六岁的模样，生的粉啄玉器，霎是喜人，也不知洛雪怎么招惹了他，这会儿正怒气冲冲的的瞪着对方，却是敢怒不敢言。
洛雪见他这个样子，也没跟他客气，扬手便作势要打，吓得小道童都没来得及跟墨离行礼，就一溜烟的跑了，等他自认为跑远了，这才一屁股坐在一方池塘旁边，捡起一颗石子儿，神情不忿的嘟囔着什么，用力将石子儿砸向了池水中央。
只是还没等石子儿落入池中，这小道童不知怎么的脚下陡然一滑，扑通一声，竟是先石子儿一步掉了进去，变成了一个小落汤鸡。
小道童撅着屁股，好不容易爬上岸，等吐尽了满嘴的污泥，回想起了同门道友对洛雪的评价，小脸一白，再不敢动什么小心思了。
“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墨离一脸无奈的说道。
洛雪呵呵道：“小孩子嘛，小时候不收拾利索了，长大了还了得？”
墨离有些气笑道：“你小时候可比他皮多了，你看见哪个同门道友像你对他一样的对你？”
“哎呀谷主，”也只有在墨离跟前，洛雪才会稍稍显出女儿姿态，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说着，“我知道啦。”
墨离叹口气，便不再多说什么，但郑重叮嘱道：“这个叫午阳的小道友，很可能便是太阳宫的下一任主人，咱们仙宗虽然没什么的师弟师兄的说法，但将来怎么做，你心里还是要有数的。”
洛雪眼神一亮，她没想到师父会对午阳有那么大的期许，于是点头称是。
墨离这时脸色一沉，难得一见的对她训斥道：“雪儿，你可知你已是离火宫名义上的主事之人，行事怎么还是与以往一般的毛毛草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要乱了了道心！”
洛雪心知师父所说，是自己在天地柱对金羽传道之时，忽然心神生疑一事，但事出有因，她便想解释一番。可墨离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很是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话头：“修仙传道，何等大事？你身为引领之人，无论当时心中有何疑虑，都不可产生半途中断的念头！”
“你会毁了他！”
墨离的语气愈发严厉：“你可知，金羽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登仙录，这就意味着，天道已经选中了他，你产生那样的念头，岂不是在质疑天道？”
此话一出，洛雪脑子瞬时一空，不觉呆立当场，半晌才张口道：“师父，我并没有生出中途而废的念头，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少年的表现，着实有些古怪-”
“我们里面说话-”
墨离再次止住了她的话头，她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起手布置了一道隔音结界，转身走进了石室。
石室里很是宽敞，约莫方圆十余丈大小，但是布置的极为朴素，除了正中央地上一张修行之时所用的蒲团，便只有一道屏风，隔开了一张休憩所用的红玉石床，也不知是何种材质。
此时的金羽，正躺在石床之上。
墨离二人绕过屏风，径直来到了玉床之前，也不知是否是红玉石床倒影的光泽，少年本就干净的面容，多了几分坚毅的味道。
“当时有何古怪？”墨离这才说道。
洛雪归拢了下思绪，这才缓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昨日这少年助我拔出了离火圣剑之时，”她说的很是小心，生怕自己措辞不当，“当时---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像现在的金羽。”
“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我们本就相识很久一般，以至于，在那一刹那，弟子也生出了同样的感觉。”
洛雪回想着昨日离火宫大殿上的情景，神情有些恍惚。
一旁的墨离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的听着，温和平静的眸子深处，也不知在涌动着什么。
“然后是今日的天地柱上，他的问天之语，令得离火圣剑真正认主。”
“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弟子看来，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实在是，实在是过于普通了一点。在弟子看来，但凡读过几本书的凡夫俗子，大概都能说出这八个字的，所以这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而那把传闻中，据说可以荡尽世间一切邪魔的离火圣剑，它的重新出世，注定是光耀万丈的。”洛雪有些唏嘘，“但这一人一剑，在那一刻分明就如此完美的搭配在了一起，甚至这少年与离火圣剑还生出了神魂之间的隐秘联系，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洛雪暂时停了下来，石室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墨离的目光也变得凝重了几分，她没有接洛雪的话头，而是忽然对着依然陷在沉睡之中的金羽，探出了一缕神识。
一粒白芒落在了少年的眉心，他似乎感觉到了这道异芒的侵袭，两道横直的眉峰便跟着蹙了起来。
片刻之后，墨离缓缓收回了那粒白芒。
“你引天书道诀传给了他？”
洛雪点了点头。
“确实奇怪。”墨离难得一见的皱了皱眉，“按照常理，名字已经上了登仙录的人，是不会对天书道诀产生任何排斥反应的，更不会因此而陷入沉睡-”
“方才探寻他的识海，那些代表着天书道诀的金色篆文，确实留在了他的识海，而且看上去很是安静。”
“谷主，”洛雪看着墨离，神色凝重的说道，“如果连您都觉得古怪之事，这其中必定存在着某种古怪了。”
墨离轻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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