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把玉钗

入夏，雁暮儿一行已游荡到至三秦旧地，高原上一片沟壑纵横。她实在不喜这与大漠相似的景致，奈何此地可稍作安身之处，于是暂住。卸了家当，她又抬头望天出神。自从上次红头雁捎信说他已安全抵达，寻得商机后，再无消息了，雁暮儿实在牵挂的紧。

        ‘暮儿姐姐，可是在担忧兄长？’

        雁暮儿一听见缃娥软糯糯的一声，心都要化了，再一回头看见那张秀气水灵的脸，思念就少了一半，心疼的转身道,

        ‘实在怪我无能，让你和我一起东躲西藏日夜奔劳，我看看，好像又瘦了是不是’

        缃娥轻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细长的初月，道‘暮儿姐姐说什么浑话？不过一会儿没见。’

        黄昏时候，二人趁着市上人多出去买些干粮，雁暮儿这才发觉顾缃娥真不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不仅会补衣缝鞋，竟然连挑物择菜都信手拈来。

        ‘大小姐还要学这市井活计？’

        ‘彤鱼姨早怕有此一日，防止我不能自理，惨死街头。’缃娥嫣然一笑。

        雁暮儿惨被嫌弃，只好溜去对面铺子上，花些私银挑了把白玉钿头钗，钗头雕了一朵清丽的白莲------和除夕夜花灯样子很像。缃娥也生在江南，兴许会喜欢它的呢。

        一转头，瞧不见缃娥身影，她立刻慌了神，四处寻找，却也不敢大声呼告，到处拉住路人询问。临近日落，仍然毫无音讯，雁暮儿满心慌乱，蓦然回首，却见缃娥急匆匆从一家铺面里冲出，随即被一男子强硬拽回，不见人影。

        雁暮儿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木门，只见缃娥无力的半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店家小厮正全力将可怜的姑娘向后院拖，累的根根青筋分明。

        ‘登徒子，拿命来！’，雁暮儿大喝一声，单手挑剑就要冲上来砍人，那小厮吓得放开缃娥跌坐在地，脸色铁青，颤颤巍巍说不出一个字。

        雁暮儿大刀一横，架在脖上，仍是居高临下，怒道‘如何？见色起意恬不知耻，还欺软怕硬怂的像个孙子，孬种啊你！’

        那店家稍稍直起身子，壮着胆子说“我们、我们这是正经生意你家女娘，偷我们东西，还不来做劳力偿啊”

        ‘我没有！’缃娥无力的喊道，清泪滴滴滑落，白衫早已湿透。

        ‘莫怕，莫怕，我为你做主。’雁暮儿蹲下紧紧抱住缃娥，轻轻抚着她乌黑的发梢，问道‘无凭无据，如何冤枉他人清白’

        那店家稍稍缓过神来，撑着柜台站起来，指着台上的两件金镯子道‘早些时候我刚送客，回头就找不见我镇店的宝贝了明晃晃这么大两块金子啊，我吆喝活计四处找，一下就看见在你家姑娘菜篮上，欸，稳稳地躺在香椿上，你说说-----’

        雁暮儿没心思听他絮叨，指定是天杀的贼听见这蠢老板吆喝连忙顺手销赃了，都看我们缃娥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雁暮儿掺着缃娥站起身来，别扭的行了一礼，道‘如今你的宝贝没丢，您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马，为您攒些福气，我二人定当铭记于心感恩戴德。’

        ‘诶诶诶，这小偷没偷成就放过了？我没将你二人押去衙门已是大发善心了，你若不愿意做工，便拿些钱财补偿就是。’

        她们哪里还有钱啊。正欲从怀里揣出那把钗子，铺子门前马蹄哒哒，一声沉稳自若，由远及近的‘何故喧哗？’传来，几人皆回头望去-------

        为首之人锦衣华服，头顶高冠，左佩刀，右备容臭，真是‘烨然若神人’，那店家小厮齐齐扑跪，磕头道‘贵人饶命——’

        他们兴许也不知道来者何人，只明白是非富即贵，反着肯定是可以指鹿为马只手遮天的角色，只管‘贵人饶命’准没错。

        两个姑娘倒是没跪下‘贵人饶命’，只直愣愣盯着来人看，雁暮儿更是十分好奇了，她只见过老南这群人长相潦草粗犷魁梧，最多是顾家兄妹秀气俊美，没见过这种剑眉星目，丰唇高鼻，身长八尺而匀称健美的——

        ‘周王殿下。’那人身后侍卫拱手道。

        周王殿下？竟然遇到个皇室子弟？

        缃娥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

        ‘已然日落，你几人何故喧哗？’

        雁暮儿立刻抢话道‘我家妹子被贼人诬陷，不经意间携了赃物，如今有口难辩，却也赔不上店家这狮子大开口了。’

        ‘你你你----’那店家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一时不知该反驳哪里。

        那周王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管这鸡毛蒜皮的事，一抬眼瞧着缃娥，实在是肤如凝脂身若蒲柳，挥挥手道‘就此为止吧。’

        店家唯唯诺诺，立刻退进店里，雁暮儿二人仍是杵着。奇怪这周王大步流星上了马，似是犹豫半晌，俯身问道‘明日家慈大寿，宴请四方宾客，小娘子可否赏脸入府一叙’眼睛直勾勾盯着缃娥，语气却是吩咐一般波澜不惊，但不容置疑。

        缃娥不置可否。

        ‘姑娘体弱，劳二位一同前来罢。’

        说罢扬鞭，衣袂翻飞，众手下紧随其后，带起一阵尘土飘飘。

        银月如钩，月辉满檐。雁暮儿小心地扶着缃娥攀上屋顶，并肩望月。

        ‘无妨，此处乃是周王封地，他多年远离朝政中心，与你我旧事绝无干系。’缃娥安慰道。

        ‘嗯。不过是登徒浪子见我家缃娥貌美无双，想方设法亲近罢了，明日你我寸步不离，处处小心就是了。’雁暮儿拍拍她纤细的手，回应道。

        ‘若今日---’

        ‘今日如何？’

        ‘今日周王未至，你待如何？’

        雁暮儿闻言，忽的想起什么，面漏喜色，终于从怀里掏出那把钗子，轻柔的为缃娥别在盘起的发髻上。

        缃娥又惊又喜又羞，抚摸着尚有余温的玉钗道‘怎的乱花钱呢？’

        ‘苦谁能苦你呢？再落魄你也要漂漂亮亮的。’

        雁暮儿一把搂过缃娥清瘦的身子。

        少女的心事早已生根，此刻悄悄地破土发芽。纵使后来有满城烟火璀璨为她一人一笑，也不及此刻月满夏夜，银辉落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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