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司徒翔 全
三年后。
“轻言，这些是这个月的账簿，你核对一下。”
白芷将一本厚厚的账簿递给正在伏案写着东西的小小少女，温文尔雅的脸上，闪现出的，是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似水温柔。
“嗯，好的，白师兄，辛苦你了。就先放在那里吧。”月轻言头也不抬地道，手下的笔也不曾停歇，一手极漂亮的小楷，柔和了女子的娟秀和男子的张狂，自成一体，令人惊艳。
“那……你注意休息。我现在去店铺看看。”白芷点头，将自己的工作做好，然后轻声嘱咐一句，退了出去。
白芷走出去后，月轻言依旧是动也不动地专心致志处理公务。待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黑了。
收起笔，月轻言看着自己奋斗一天的成果，微微弯了唇。
翻了翻满是汉字的账簿，月轻言觉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朝代，什么时空，历史的相似总是惊人的。古代的文化，博大精深倒是不必说，只是这繁体的数字记账倒着实令人眼晕。
眼波微转，不由得动了旁的心思。这几日萧祁宸和云姨娘已经将手里的权利彻底下放给了她，事务交接，一时忙得紧。不如等过几日，手头事务处理差不多，空出了时间后，就教教白师兄阿拉伯数字以用来记数吧。日后，再专门让人给萧府手下的钱庄商铺传授下去。这样，效率说不定也能提高不少。
想了想计划的可行性，月轻言愉快地弯了弯唇。转念又想起前几日就打算好了的事，月轻言眯了眯眸子，也不准备再拖下去。
再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不再理会，从账房里支了些银子，准备独自出门一趟。
“少夫人，你要出门？”萧管家看着月轻言的模样，问道。
“嗯。”月轻言点点头，不欲多说。
“那……用不用派几个侍卫给少夫人带着？”萧管家递过一袋碎银子交到月轻言手里，继续问。
“不用了。”月轻言收起银子，摇了摇头，轻笑，“我不过只是去街上随意逛逛，萧伯不用担心了。”
“是。”萧管家本来还想要叮嘱几句，但是一想到这几年所亲眼见证的，自家小主子不同平常孩童的本事，便也只能失笑地摇了摇头。她家小主子不让别人吃亏就是好事了，自己又怎会有事？
虽是已经有了认知，但看着月轻言依旧稚嫩的小脸，萧管家还是忍不住地叮嘱，“少夫人多加小心，夜色已至，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嗯。”月轻言应了一声，随即举步跨出了萧府大门。
大阳王朝地域广阔，郡县之多，不可估量。但在大阳王朝所有的地界里，萧府所在的这个琼州，却是特别出名的。
花街柳巷，纸醉金迷。莺声燕语，天上人间。
这里，是天堂，却也是地狱。
这里，富有者很多。他们日日出入声色，酒池肉林。但是，这里，贫穷者更多。一日三餐无以为继，一年之中，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在这繁华与落败两种极端的映衬下，却使琼州更加令人称道。
琼州的夜，是绝不孤寂的。每个夜晚，街道上都会大兴夜市。微醺的灯光迷离着夜色，都也别有一番风味。
月轻言百无聊赖地默默走在街道上，清冷的小脸没有一丝表情，安静的仿佛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周围小摊上摆出的那些小东西，在她第一次看见时，还是倍感新奇的。但几年沉淀下来，倒对她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风微拂，吹起她的发。正在此时，一个穿着有些破败的孩子突然朝他撞了上来。
月轻言面色不变名字是略略退后了半步，隔开两人的距离后，清清淡淡地看着那个佝偻着身子的男孩。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嬉皮笑脸地道着歉，然后风一般地朝着人群密集的地方跑走了。
来到一个隐秘的暗处，男孩拿出到手的锦囊，打开一眼，竟是满满一袋的碎银子，少说也有三百两了。登时，喜悦之情溢了上来。
早知道那个女孩是个富家子女，定是有钱的。但是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多钱！干了这一票，估计兄弟们以后好几年都不用愁了！
月轻言看着男孩飞奔而去的方向，慢慢勾起了唇角。
好像，遇上有意思的事了。
“小石头！小石头！快看！老子弄到钱了！”司徒翔兴奋地攥着钱袋冲进一个破庙，大声嚷嚷，“弟兄们，快过来！咱们有钱了！”
“老大，有多少？”一群孩子抬头看着朝自己方向正狂奔而来的司徒翔，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嘿！有三百多两呢！快快，让开点……”司徒翔开心地说着，拍开了身前挤在一起的孩子，大踏步地朝着，被那群孩子围着的一个瘦小男孩走去，“小石头，你撑着点。咱们现在有钱了，你的病可以……”
这头司徒翔正兴致勃勃地对着那个脸色灰白的小男孩说着话，但话还未说完，身后蓦然响起了一道有些清冷的声音，果断地截断了他还未说话的话。
“请问，慷他人之慨，很有成就感么？”
月轻言从门外缓步走进这个破庙，不惊不怒地扫视了庙内的所有孩子一眼，然后淡淡启唇道。
听到这略显突兀的嗓音，背着身子的司徒翔愣了一会。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穿着华美的月轻言，登时，多年来被自己苦苦压抑着的不满似是在那么一瞬间，全面地爆发了。
“呸！说什么狗屁话？像你这种不识疾苦的富家小姐懂什么？”司徒翔瞪着月轻言，吼道，“你知道整天忍饥挨饿的滋味么？你知道身上没有一个铜板的滋味么？你知道别人都拿看瘟疫一样的眼神看你的滋味么？我们这种最底层的人，甚至……生了病都没有人肯为你治疗！小石头……小石头都快死了！那个混蛋不但不给他医病，还嘲笑他！你知道这种感觉么？你知道么？”
月轻言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有些呛人的男孩子。
看样子，他应该就是这群孩子里的头头。一身不大合体的衣服已经缝满了补丁，隐隐洗得有些发白。虽然破旧，不过却很干净。
相比起衣物的干净妥帖，男孩的脸上却意外地有些脏污，瞧着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月轻言暗忖：这样做，想是为了出门行窃而故意为之的。整张脸上，月轻言此时唯一可以看见的，只有那一双黑的摄人的眸子。格外明亮，有着倔强的光。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势，只可惜，对月轻言来说，只有这点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
男孩的个子还算高挑，但是相比于富家子弟，还是显得身形有些瘦弱。看起来约莫与自己现在一般年岁，但直觉告诉她，应该因为是他自幼营养不良的缘故，看起来显小一些。他的实际年纪应该是比她要大些的。约莫在十一二岁左右。
看他的样子，根骨算是不错。其余的那些孩子，虽不如这个男孩，但也还算可以，加之年纪又小。，。总体来说，她还是相当满意的。
没想到今日随便出门的一逛，倒像是捡了个宝了。
“谁说我不知道呢？”月轻言打量完男孩，收回了视线，依旧神色淡淡，“被歧视，被欺辱，被打骂。挨饿，挨冻，挨罚。很不好受的滋味呵。”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语塞的司徒翔，月轻言勾出一抹浅浅的冷笑，“这些，我也曾经历过。那些日子，不比你们轻松。谁告诉你们……我是不识愁苦的富家千金大小姐？嗯？”
“而且。”月轻言抬眸，对上司徒翔的视线，淡淡的，却莫名有一分压迫，“他人的富有，也并不能成为你们不劳而获的理由。”
“你……你……”司徒翔被月轻言一阵抢白弄得有几分无措，定了定情绪，才吼道，“你不要在这里装卫道士了，也不要胡说来骗我！看你这个样子，不是富家小姐是什么！”
“只是这样么？呵……若我说，今日的一切，皆是我自己用双手获取的，你，可信？”月轻言敛眸，嘴角却依旧挂上了淡淡的笑。
“你少唬人！”司徒翔咽了咽口水，依旧不认输地喊，“你才多大？有什么能力做到这样？何况……你不过是个女孩子！”
“你不知道么？”
“什么？”司徒翔看着月轻言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下也不禁有些暗恼：今日他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的激动，按耐不住性子？这下开口，不由得又带上了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周围的孩子们看着自家老大和那个陌生女孩子交流，一时间不由得对那个女孩子生出一丝淡淡的佩服。
老大在他们眼里是无所不能的人，但是如今看起来，那个女孩子甚至还能隐隐压制住他们的老大！那么娇娇弱弱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哎！
“你们不会不知道，琼州萧府的现任主母……如今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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