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你别走,我走。
“先生昨晚回家了吗?”我扭头问老汪。
老汪点了点头:“回家了,还收拾了点东西,说要来工厂处理点事。”
“那他怎么会不在这里?”我追问,见老汪也是一脸迷茫,又改了语气道:“我是想问,先生会去哪里?”
老汪摇摇头。
我心里慌张得很,但在公司又不能太多流露,便让老马先下去,告诉他等江树回来我们一起过来尝。
我回到办公室,四下张望过去确定这里没有江树,心内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站到我们曾经一起站过的露台,看着厂区内忙而不乱的进出车流,我努力想像着江树无声消失,可能会去的地方。
“杨助理。”身后有人叫我,我回头看到企宣部的王经理正拿着文件夹站在门口敲门。
“进来,什么事?”我从露阳折回。
“这是春节期间的企划案,您过目一下。”王经理把文件夹递到我的手里。
我打开粗粗看了下,与平常的推广计划相比,这次企划多了一场员工年会,因为是预案上面只有经费预算以及大概的框架,还没有明确的流程。王经理是从江氏建设调转过来的专业企宣,她告诉我年会是江氏每年的重头戏,代表一个企业的文化,也是调动员工积极性和凝聚力的一次绝好机会,虽然工厂人多,但该有的必须得有。
我表示认同,签下自己名字后,王经理又问:“杨助理,年会你和江总会来参加吗?”
“当然啊。”我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上次听到江总无意间说起他今年要去你老家陪你过年。”
“是吗?”我愣了下,心里一阵高兴,回复了王经理说:“我老家离a市不算太远,不影响年会的。”
王经理顿时来了精神,欢欣道:“那就好了,我在年会上安排个交谊舞,到时候你和江总打头阵啊。”
我点点头,大方道:“可以。”
王经理忙着下去了,我搁下笔,心头却又涌起了点点无助,江树此刻会在哪里?
我用座机又一次拨打了江树的电话,诚如老马所说不在所务区。我一点点地理着思绪,确定江树并非因为误会我与钟鱼有过什么才沉默着离开后,我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去处。是啊,他昨晚的眼泪如果依然是为他的父母而流,那么他此刻不在那里,又会在何处?
我蹭蹭下楼跑到老汪办公室,当我说出海边两个字时,老汪顿时流露出了一丝恍然。
我们马不停蹄地往海边赶,当车子停下,一个身影面朝大海孤寂地坐在低矮的帐蓬边时,我火急火燎的心情陡然间沉静下来,钟鱼的话又一次回响在我的耳边,令我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力气。
我怔怔地望着那一人一帐篷,仿佛是被人点拔了一场,突然间想通了许多事情,江树之所以会在昨晚推开我,会对我失约,会独自坐在这里,原因一定与他父母的死有关,而我小书包里的配方悬系着这一切。
我不是个多么愚钝的人,在昨夜就曾想过关于配方的种种可能,我强迫自己不要往坏里想,却在此时,隐隐感觉我内心的那些无法启齿的事实正在一点点被证实。
我陡然间觉得很疲惫很无措。
“送我回去吧。”我转身对老汪说。
老汪很是诧异,疑惑道:“那先生呢?”
“先生会回来的。”我平静地说道,坐进了车里。
车子往回开,我在手机上查找到了一个拆迁户的安置小区地址,递给老汪看,让他把车开去那里。
中午时分车子到达,我挨家挨户地敲门,描述着冰冰工厂里那个门卫老头的模样,最终看到他正坐在某幢楼梯口清理着捡来的废品。
老头也看到了我,表情相比从前多了抹不自然,可当我走近,在他身边蹲下时,他先于我叹了口气,出声道:“江树昨晚来找过我,问我当年那个偷配方的小偷是不是他的岳父岳母。我说了不是。”
“真的不是吗?”我惊喜过望,热切地望着他。
可他苍老的脸上却是一派不忍说破的欲言又止,我瞬间心凉。
“真的是我爸我妈?”我盯着他,眼里渐渐凝结起了水雾,下一秒我吼道:“你凭什么就断定是我爸我妈?”
老头撇开头,揪扯着手里的一根铜丝,半晌后低声道:“我以前在夜里吓退了两个小偷,那时我其实就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因为没抓住……。那晚在宿舍楼上看到跟你一起来的男人,才突然想起,你们跟你们父母长得很像。”
他的话音一落,我恍然想起那个夜里我带着杨圹一起去看我曾经住的那间职工宿舍时的情景。他就是在那一刻认出了我与杨圹这样两张貌似于父母的脸,所以才会突然开口,让我转达江树再不要来找他?
我的心口被无法形容的各类情绪填得满满当当,我是小偷的女儿,我父母盗窃了江家的凉茶配方,江树的父母因为配方而死,而我嫁给了江树,爱上了江树……
“呜……”我陡地双手捂住脸,不知该如何宣泄我此时的无助、委屈、震惊、羞愧和无地自容,最终只能莫名地放声痛哭。
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计,搓了几下手,想安慰我却又畏缩着不敢,嚅了嚅唇又道:“你不要哭,我没告诉江树。”
“你为什么不告诉江树?”我放开手,冲他吼,毫不感激地朝他撒气,“他找了你那么多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即使不告诉他,以江树的思维,他会想像不到?比起现在知道,我宁可他一早知道,那样就不会与钟鱼有打不完的商战,就不会跟我有所交集,我不用在爱上了他之后再背负着害死他父母的小偷女儿的身份……
老头嚅嗫着不语,浑浊的眼里渐斩有了湿气,神情悲悯且哀伤。我渐渐冷静下来,望着他,其实他也是恨我的吧,他的儿子是因为我的父母而死的。
我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遗留给我的竟是满身的罪孽,我要如何弥补这位失孤的老人?我又要如何面对我爱的那个男人?
“对不起!”我蹲着的双膝砰地一声落地,重重跪倒在老人跟前。
他蓦地伸手扶住我,慌张地口齿不清道:“你别,别这样。快,快起来。”
我垂着头,不敢起来,哽咽着说道:“这是我欠你的,要不是我爸妈,你的儿子也不会出事,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你起来。”老头努力想拉起我,见我岿然不动,重重叹了口气,拍着大腿道:“我家混账小子的死,只是巧合,跟你父母没有关系。我不怪你,也不怪你的父母,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你快起来。”
“自找的?他不是为了追我爸妈才出的意外吗?”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一样,有多想求生,就有多想替我的爸妈缷下这份罪孽。
老头沉默,脸上浮现起一抹难以启齿的惭愧,泪水沿着脸上道道皱纹渐渐纵横,嚅嗫了半响,哽咽着向我乞求:“两码事,你起来吧,再别来找我了。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说着抹了一把泪,再不管我,蹒跚着脚步往楼梯口走。
我望着那个背影,内心因为他说那是两码事而感觉微微宽慰,可下一瞬,我看到老汪朝我过来,心头对江树的负罪感猛然暴涨。
我撑着膝盖起身,老汪过来甚是不解地问道:“夫人你怎么啦?”
“我没事。”我摇摇头,背过身去,擦干了眼泪,再回头时若无其事地说道:“送我回去吧。回家。”
我到家后没一会,工厂那边有人给我打来电话问询工作方面的事情,我回复完后顺口问他江树有没有到工厂,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的心里安定了些。
整个下午,我躺在床上不断回想我与江树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尤其我们合好后的近两月,我们一起上班下班,朝夕相对,形影不离。我一直以为那就会是我们今后生活的预演,却从未想过亘横在我们之间的真正考验,不是小小的一个苏瑗,不是钟鱼的场场挑战,而是早以存在却又难以解开的生死大恨。
我不知道其他人身处我的这种境地会是个怎么样的心情,但我却对自己的父母心生出了怨恨,甚至联想到了他们从前的那些争吵,只是有意地为了麻痹周围的人,一切都在为了一朝得手后的全身而退。
我望着天花板,内心茫然无措,我与江树还能否相爱,我满心的愧疚能否释怀他满心的仇恨,我完全不知。我漫无边际地发散着凌乱的思维,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醒来时摸到身边冰凉,竖着耳朵听到门口传来的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以及移动衣柜门的声音,收拾衣物的声音,转身而去的声音,我才蓦地惊觉,我与他也不能再谈爱,我们更需要的或许是一场告别。
“江树。”我跳下床,跑向已走到房门口的江树,将他抱住,张口说道:“你别走,我走。”
(https://www.tyvxw.cc/ty104232/320902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