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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节 头七祭祀


  经过一夜,杨圹已然接受了断指的事实。我再去看他时,他说等手好就去找工作,以后一定要在a市混出个人样来。我听着很是感动,想让他回我那去养一阵子,但被拒绝了。最后在杨絮的建议下,我在闹市区给他们租了一套两居室。

  安顿好这一切,又是一天夜幕。

  坐公交车回家,需要到伯豪酒店门口转车,伯豪上面有a市最大的电子屏,除去广告有时也会转播a市最新的实况新闻。

  此时放映的实况新闻正是伯豪酒店内正在进行的一场试饮会。钟鱼英气的面庞,挺拔的身影,干练自信的表现又一次以电子媒介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眼里。同时也令我身边站着的几个小女生惊叫不已,直呼这个男人满足了她们对异性的所有想像。

  我不禁一笑,抬头再看,试饮会上主持人正问钟鱼:“很少有企业会举办这么隆重的试饮会,我们现在试饮到的这款饮品它是什么名字?”

  钟鱼做思考状,然后阳光一笑,答道:“氧鱼。”

  “养鱼?”

  “不,是氧鱼,氧气的氧。”

  “这个鱼字我们可以理解,这个氧字要怎么解释,有什么特别意义?”

  钟鱼笑,然后说:“寄期望于这款饮品能给消费者一种,如鱼需要氧气的需求定位。”

  “没有鱼不需要氧气。”

  “对,就好比没有人不需要氧鱼。”

  “氧鱼的主要人群定位是什么?”

  “‘氧鱼’无疑会成为钟氏力推的品牌,未来不久会有一系列氧鱼饮品出现,今天推出的果汁饮品试饮只是第一步,未来几月还会推出祖传配方凉茶和其他能体现企业竞争力的产品,等到氧鱼全系列饮品上架,消费者人群将覆盖全部人群,商超货架上将成为鱼的海洋……”

  “……”

  钟鱼说及这些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自信的笑,当主持人正式向来宾介绍起这款带有包装的饮品时,几个小女生一看迫不及待地互问,这种饮料哪里有卖。

  那是一款海洋色的瓶身,透明的包装带上一条鱼微张着腮,吐着气泡,状似呼吸,映衬满瓶的饮料就成了活鱼一样,会游动。这样一个设计既清新可爱又灵活精巧,足以甩出现在市面上其他饮品几条街,无怪大家会喜欢。

  而当主持人问及设计师灵感来自哪里时,设计师直言不讳地说:“钟总要求的。我不过是在他的要求下加以润色而已。”

  钟鱼微笑,然后拿着瓶子客气表态:“这个效果我比较满意,等产品正式上架后,期望到哪都能看到这条鱼。”

  身边小女生已然沸腾了,直呼以后就是钟鱼的脑残粉,要做氧鱼的忠实消费者。

  我听到这些,并没有小女生们的单纯心思,‘氧鱼’这样一个挑衅意义明显的组合,让我的心思不住沉闷起来,甚至无端地把这次试饮会联想到了钟鱼对江树的一次叫板宣战。

  公交晃到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问过吴姐后才知道江树一直没回来过。我松了口气,毕竟昨天闹得不欢而散,现在不见倒是省得别扭了。

  吴姐给我热了饭菜,并关心地问起了杨圹的事,得知杨圹人没事但还是失掉了一根小指后,惊诧不已,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钟少爷不是答应借钱了吗?”

  我说:“是先生先到,救下了我哥哥,我跟钟少爷到那时,我哥哥已经断指了。”

  吴姐一听,脸色顿时发白,颤抖着问道:“那……是先生砍掉的?”

  我微默,心头莫名烦躁,嘴上却回道:“不是,是我哥哥为了表示悔改自己砍掉的。”

  吴姐这才舒了口气。

  因为天气太热,我提不起胃口,勉强扒了几口后便没吃了。起身时,突然想起明天是老爷子的头七,于是叫住吴姐问起了仪式。

  吴姐为难地告诉我,她也是外地人,不懂a市的习俗。

  我疑惑问道:“你不是在江家做了三十来年了吗?先生父母去逝时是怎么办的?”

  吴姐正收拾碗筷,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然后回道:“先生父母的头七是老爷子操办的,我只记得他请了个有名的师傅替先生父母超渡亡灵。”

  “超渡亡灵?”不知为何,我一瞬间想到了枉死两个字,忙又打住问道:“知道是哪里的师傅吗?要不要给老爷子也请个来?”

  吴姐尴尬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叫她下去,自己想了下,头七在我们老家是大事,不管有钱没钱都要办上一办以示对逝者的悼念和尊重。老爷子在世时不管是出于钟鱼的请托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就是对我不薄,替他做一场头七,也是他落葬后我一直惦记在心的事。既然家里没有人懂,那我就只能问度娘了。

  一番百度下来,我反被那些五花八门的仪式和讲究绕得思绪更加混乱了。后来一想,干脆拿起电话联系上了上次殡仪馆里的那个主持人,让他操办这一场祭祀。

  主持人很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就赶了来,带来的除了道具,还有一群职业哭丧者,一进门就泪声俱下,哀号不止。

  我拿起电话打给江树,毕竟他才是老爷子的嫡亲血脉,办这种事情必须要他到场。可一连打了几个,都是无人接听。眼看着仪式就要开始了,不得不挂掉电话,跑过去请香跪拜。在哭丧人的卖力痛哭感染下,我回想老爷子在世时的音容笑貌也忍不住眼泪直流。

  因为开始得早,这个仪式不到十点钟就结束了,屋子里到处飘着烧纸的浮灰和檀香的味道。佣人们开始打扫,我回到楼上刚解下头发准备洗个澡,就听吴姐在外敲门说江树给我回电话了,让我十点半前赶到墓园。

  我明白江树的意思,对于老爷子的头七,我们俩都是重视的,只是各自方式不一样而已。可一看时间,哪里还顾得上洗澡,披头散发就往外跑。等搭上出租车赶到墓园时,还是超过了时间。

  老汪拿着一捧白菊在墓园入口处等我,看到我后把白菊交到我手里说:“快点吧,先生等了你很久了。”

  我想开口解释下,但他着急走,只得速度跟上。一段路后,看到了站在老爷子坟前的江树。

  老爷子坟前已摆上了各种忌品和一束黄菊,显然在此之前江树已经祭拜完毕了。我把白菊放在黄菊边上,对着坟头磕了个头,喊了一声:“爷爷。”退回到江树身边。

  江树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淡淡说道:“今天是爷爷头七。”

  我点了下头,应了声:“嗯。”

  停了一下,江树又说:“爷爷在世时,我答应过他一件事情,与你有关。”他说着转回头来,像是要告诉我一个重要决定,可当他目光触到我的脸庞时,瞬间停滞了一下,接着微微疑惑。

  我忙联想到自己这一路赶来的样子肯定很邋遢,就伸手抓住披散的头发,捋了两下发现手腕上没有皮筋,于是尴尬松开说道:“本来想洗漱一下的,怕来不及赶来就没洗了。你答应过爷爷的事,与我有关的,是什么事?”

  江树望着我,凝思了下说:“没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自然不信。

  他突然朝我的脸上伸手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挡,他便停了下来,然后僵硬地收回手说:“你脸上沾了脏东西。”

  我一愣,伸手在汗湿的脸上胡乱一抹,果见手指上多了淡黑的灰尘印,不禁脸上一红,尴尬道:“是纸灰。”又用手在脸上擦了几下。

  江树撇了下唇角,说:“头顶上也有。”

  我低着头摇了两下,虽然天气热,出过不少汗,但还是有细碎的纸灰飘了下来。我抬头时,江树像是突然想到了原因,眼里有一丝惊诧,问道:“你在家给爷爷烧纸了么?”

  我点了下头说:“嗯。”想到他有自己的方式,或许会觉得我多事,又补充说:“头七在我们老家很受重视,我以为你忘记了,就自己找人办了。”

  “怎么会忘呢?”江树语气低了下来,扭过头去目光再度落在老爷子照片上,片刻后说:“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

  我莫名心颤,竟从江树俊美的侧脸上捕捉到了哀痛。我想肯定是被迷惑了,同情心泛滥才会脱口说出:“不是还有我吗?”

  说完我就清醒了,也后悔了,生怕江树开口笑话我自做多情,见他视线瞥过来,忙又打着圆场说:“好歹我们还是夫妻。”

  江树微不可察地僵了下,跟着蹲下身,给地上的酒杯倒酒,然后拾起洒在老爷子坟前,说道:“爷爷,孙子给你敬酒了。你上了那头见着我爸妈,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

  江树倒完三杯酒,又沉默地蹲了好一会,眼里渐渐湿润。

  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江树的眼泪。第一次是老爷子落葬的那天主持人提起了他早死的父母,而这一次,我相信他的眼泪同样也是为自己的父母而流。我不禁愧疚起来,提及亲人他其实是脆弱的,那天我拿已故的家人刺激他,实在是太不应该。

  “江树……”我低声叫道。

  江树撑着膝盖起身,因为在烈日下蹲了太久,微微踉跄了一下,我赶忙扶住他叫道:“小心些。”

  他手搭在我的肩上,顿了一下,然后将我搂在了腋下,异常温柔地说道:“谢谢。”

  我心内莫名塌陷了一块,脸上飞快一红,由他搂着走下台阶。可当我回身,看到台阶之下站着的人时,立即呆立当场,仿佛被人狠敲了一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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