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总有一个受伤的 二

　　

　　逢喜客栈，夏侯栩半躺在榻上，因为午后喝了药，觉得身子还是沉的很，睡了会。却不妨一觉睡到日头斜落。

　　正此时，门外忽听一声仓惶的叫喊声，接着又是纷乱匆忙的脚步声。店小二和老板娘都似在唤劳姑娘。夏侯栩心中猛然抖了抖，门砰然被推开。

　　劳离满脸狼狈地站在门口，发髻有些撒乱，嘴角亦破了，她一脸焦急着，只顾指着窗外南街醉凤楼的方向，道：“皇上，醉凤楼出事了，郁廉都被抓，还有，姬和她……”

　　话还未说完，夏侯栩已然消失不见，之余窗户哐当一声响。

　　之前，劳离只来得及看清夏侯栩的神色，先是挑眉，再面沉如水，直至半眯起眼眸光杀气大盛。

　　劳离微微松了口气。她想，凭着姬和的机智定能拖杳些时间，现下又有夏侯栩赶去帮忙，姬和一定可以脱离魔爪。

　　此时醉凤楼里劲风四起，锦周已经对上老鸨凤娘，两人过招十来下，高下就分出来了。就在锦周挥手使出一招绝杀时，从对面房间走出个人，在锦周还未反应过来，那人拎在手里的人被他丢了出去。

　　三楼摔下去必死无疑。锦周旋身而起，飞掠过去，凌空一带，抱着人重重撞了下二楼栏杆，跌下来时，胸口剧痛异常，喉间腥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他抬袖抹了把血，吼道：“郁廉！姬和呢？”

　　本来晕死的人竟然醒过来，一边呛出满口鲜血，他下意识道：“劳离呢？……咳咳，劳离……”

　　锦周闻言懵了下，不知是打斗太激烈还是什么原因，手中身处涔涔汗液。或是之前劳离离去的背影太凄凉，以至于此时“劳离”这二字不知何故地长了刺，不管何人念起，都能令他觉着难受。

　　郁廉喘着气清醒了过来，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咳着血：“咳咳……她喜欢你这么多年……咳咳……”

　　话到一半，一道冷光破空而来，只听“嚓”的一声，锦周扬起剑抵挡飞来的刀刃，之前将郁廉丢下楼的黑面人轻落在锦周三步外之上，黑色的衣袍翻飞，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却异常狠辣：“找死。”

　　明月至云层中探出头来，劳离在老板娘帮她处理好伤口，检查了并无大碍之后搬了凳子守在珏儿房间床榻侧。

　　珏儿中毒后废了功夫，虽然吃了解毒丸，却时时陷入昏睡，如此反复已经九天了，身边不能少了人看着。所以劳离才来代替锦周守着人，客栈其他都有任务，只有她是闲人。

　　灯色下，劳离将洗干净的手链捏在手里看，混沌的大脑，至此时，她方才回忆起在醉凤楼街前的事。

　　锦周是抱了她一下吧？把她扶起靠在怀里的动作是那么温柔……他是不是对自己也有好感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知如此思虑毫无用处，偏偏还要辗转翻覆地去猜对方的心思，亦苦亦甜，亦喜亦忧。

　　而多少年来，孤独无靠的劳离都将此当做一种消遣。

　　烛光弱了许多，劳离一晃神，抬眼却惊住——珏儿正睁开眼，静静瞧着自己。

　　“你……醒了？”她诧然问道。

　　瞧见珏儿吃力点头时，抿了抿干涩的唇，劳离这才匆忙去桌前为她倒了杯水，又回床前扶她坐起。

　　珏儿喝了水，声音仍有些发干：“怎会是你？我记得是锦周守着的。”

　　劳离想起这些天锦周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心中便略略酸了酸，她摆摆手，“锦周也要休息吧，哪能时刻守着。”

　　珏儿本就和劳离不对头，见她语气不好，一举一动倒没有趁机为难自己，她默了默，没吭声。

　　劳离眼睛提溜一转，她以为，兴许锦周对自己已有了些好感，既然他喜欢珏儿，自己便好好帮她看着人，然后她又得寸进尺地想：兴许待锦周与夏侯栩和姬和回来，瞧见自己将珏儿照顾的好好的，他心中一喜，说不定就对她更好点。

　　是以劳离即刻又欢喜道：“你还要喝水么？饿了没？我决定好好照顾你，到时你在锦周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便是。”

　　珏儿听了此言一愣，这才侧目细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

　　劳离随着她的目光，垂眸瞥了瞥嘴角的伤，没有瞥着就笑：“我摔了一跤。”见珏儿仍是一脸迟疑，劳离又道：“哎哎，我也不瞒你，姬和不见了，应该是被掳走了，不过锦周跟夏侯栩都去救她了，她一定会没事的。等她回来……”

　　劳离还未说完，珏儿的眼眸中忽现惊惶之色：“夏侯栩和锦周不在？！”

　　劳离点点头，忽觉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珏儿伸手抓住她的袖子，迫切道：“恐是一招连环计，客栈待不得了，我们快离开！”

　　劳离听了此言，震惊非常，她连忙奔往房门拉开门来。

　　门前老板娘负着伤，忍痛唤了声：“劳姑娘。”

　　劳离连忙上前扶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娘推开她，提了口气道：“有人闯客栈，武艺极高，已经杀进来了，劳姑娘快走，从后院走……我来挡着。”她说罢，也不顾劳离阻止，将这屋门合上，提剑又跃下楼梯。

　　劳离回到房间，见珏儿吃力穿着衣裳，连忙上前帮她扣好衣襟，一边垂眸问道：“来人是来找你的？”

　　珏儿点点头，低声道：“南郡城共有四个绞龙堂副主……我们都是暗棋，不全认识，所以并无情谊。如今我叛变，泄了秘，其他三人……他们定要置我于死地。”

　　劳离手中动作一滞，抬目问道：“你是说，他不认得你？”

　　为了防止他们相互袒护瞒上，四个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叛变一下子招出其他人，到时候才叫一网打尽，所以他们自己并不认识。

　　珏儿点了点头，“可他们一定知道在我在客栈里……”

　　劳离迅速解开自己的外衫，往珏儿身上一裹，道：“来不及了，你自己逃去后院，这时候不能逃到街道上，会暴露，就躲起来……对了，躲后院草木中将身形掩去，一定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珏儿被她推至窗边，只来得及回头问一声：“那你呢？”

　　劳离回头望着床榻，咬唇决然道：“我替你躺着，反正那人不认得你。”假如他们得手了就不会再去寻珏儿，不然这半大点的客栈迟早会搜查到人。

　　珏儿大惊失色，她没想这个人要代替她……那简直是送死，一时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从未有过的震惊，半晌只说：“你为什么要……”

　　劳离眸色一伤，抿起的嘴角有笑意，也有苦意：“锦周喜欢你。”她复而又抬目望向她，眼中晶亮的神色，竟是几分喜悦：“你好好活着，帮我在锦周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他会喜欢我了”

　　“这样你会……”珏儿从她的眼里看出深沉的爱，一向绝情冰冷的心突然就酸了。那时她还知道，自己活不过几年，而她更不知道，劳离明知道她活不过几年还代替她送死……只因一句，锦周喜欢你。

　　劳离用力将她往窗外推去，满脸决然的笑容，仿佛她这一生，从未这般圆满过：“我若死了，锦周就会一辈子记得我啦。你记得跟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娶我做媳妇儿，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情，就是他今天抱了我一下。”

　　珏儿最后的一眼只看到她眼里的泪光……以至于她一生都忘不了。

　　姬和醒来时，她身在一间暗室里。

　　在劳离追着人跑了，她在原地还不及逃跑，周围涌上了三五人对着她撒了一片白粉末，既是迷药也是软筋散，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

　　说是暗室，并没有想象中的铁门石墙，不过光线暗的很。外间烛火隐动，但湿重的霉味，潮气，无一不告诉她此刻身在地下。她摸了摸出发簪上的银簪子，挣扎着起身，木门便被人推开了。

　　来人她倒是认得，竟是老鸨凤娘，让姬和诧异的是她似乎受了伤，走路动静不小，进了就坐下，显然是站不住了。

　　“我是来杀你的。”凤娘轻咳着掩唇。

　　姬和抿唇而笑，“这话不好听。”

　　凤娘抬目打量了下姬和，心中不免称奇，未想这女子死到临头了，还如此镇定。倒是令她很欣赏。

　　下一瞬姬和淡定异常地说出“你要杀我，是因为嫉妒我。”这个事实事，凤娘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因为我和夏侯栩在一起？”

　　凤娘左右思索，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犀利，要是上头的命令是杀了姬和就不会留到现在了，她的行动是自作主张，而姬和似乎了然，又摇摇头，“啧啧”两声道：“我觉着你是庸人自扰了。”

　　“怎么说？”凤娘见她一脸诡秘的神情，甚为纳闷。

　　姬和道：“情爱这种事，重在两情相悦，我跟他却不是，我们在一起，也是情不得已。”她见凤娘疑惑，姬和又“嘿嘿”笑了两声，表情极为荡漾。

　　对姬和，凤娘不甚了解，但今日一见，她深深地被姬和镇住了。纵使她混迹风月场所，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此刻端起茶盏，抿了口水干涩道：“你也太不含蓄了……”

　　姬和颇为镇定地说：“女子如我，见惯风月，采花无数。含蓄于我如浮云。”

　　凤娘一口水喷了出来，咳了好半晌才嗫嚅道：“采……采花？原来他已经被你，已经被你……”姬和的耳朵极为灵敏，听了此言，即刻痛心疾首长叹道：“唉，悲哉，他已然被我给十八式了。”

　　她现在开窍了，晓得了这十八式是个猥琐事。

　　凤娘方才喷了水，此刻几欲呕血。她双目泛着血丝，凄恻地瞧着姬和，好半晌才道：“那……他的滋味如何？”

　　夏侯栩的滋味？这问题问得姬和很迷惘，她左思右想，寻不着答案，只得做出一副深沉的模样，又将劳离的说过情事滋味搬来：“**，太**。”

　　此言一出，凤娘被打击得，双目涣散，心若死灰，良久才问：“他竟然是真的喜欢你……”

　　姬和见着凤娘的颤的厉害，似在抽风，忙道：“不是，事实上，他是喜欢我用强……”那天她把夏侯栩压倒，见他毫无反抗的意思，该是愿意的。

　　凤娘的脸渐渐发青，最终森冷吐出几个字：“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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