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始与终

　　

　　广阔无尽的苍穹下大道在青翠的树木间延展开来，眼看着南陵边境近在咫尺，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跟在马车后整齐有素的队伍也跟着松懈下来。

　　一人骑马直冲过队伍拦截在马车前，利索地跃上马车掀开车帘闯入，正在与淳于慎在车内下棋的柳煜之正自叹不如自己的棋艺，“皇上谋略过人，又把微臣逼上死路了。”

　　突然闯进来的萧九儿让他惊愕极了，这人不是也跟去了药谷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淳于慎坐得笔直，从棋盒里拈出一粒黑子，才浅浅地抬起眼皮问道，“逃回来了？”

　　“小哥哥……”萧九儿一股脑的甩了身上披着的麾衣，满脸怒气，似跟自己过不去，越扯越紧，系带都勒红了手，柳煜之看不过去，忙起来帮她解，这看见她白皙的脖颈有许多深浅不一的齿痕，眼神一变，斜睨着萧九儿微红的眼眶，问道：“姑奶奶，你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啊。”

　　语气是风凉，动作却轻柔，萧九儿自顾自的坐到淳于慎对面，欲言又止，几番隐忍还是没憋住：“小哥哥，真的不要小嫂嫂了？夏侯栩一直跟着她，太师公不会真的带她去药谷的，你要眼睁睁看她被……”

　　“小哥哥，我亲自审问过夏侯桦，是他杀了杨湘，嫁祸给你，才让小嫂嫂误会的……小哥哥，谁都会犯错的啊，就像我，整天惹事，你还是包容我啊……小哥哥，你那么喜欢她，就不能原谅一回么？”

　　淳于慎执棋的手僵在半空，黑子掉落进棋盒，不动声色地问道，“夏侯桦？”

　　“对，就是他！我已经狠狠的教训过他了……”萧九儿几乎压不住心下的不平，“一定让他生不如死，哼，不但欺负我，还害的小哥哥失去了小嫂嫂……”

　　“你们都下去吧。”淳于慎突然伸手将棋盖盖上棋盒，任由下了半盘的棋晾在桌案上。

　　柳煜之拿着一瓶药膏，趁机去拉萧九儿出去，乘另一辆马车，站起身欲走就听萧九儿起身冲口而出，“男子汉大丈夫，你肯定要后悔的！夏侯栩都能厚着脸皮去求人回去，你怎么就拉不下脸原谅她嘛！哼，胆小鬼……”

　　“滚出去。”淳于慎低吼，声音阴沉犹如寒霜。

　　吓得萧九儿赶紧一步作三步的往外跳，边跳边嗷嗷叫，柳煜之见势不妙也飞快的翻身下马车，看着一脸气呼呼的萧九儿不禁道，“你跟着皇上那么久，怎么就不懂他的心思？”

　　“我怎么就不懂了，他明明就舍不得……”萧九儿忿忿地说着。

　　柳煜之摇头，俯身靠近她，哄道：“我替你擦药，女孩子脖子上留疤很难看的……”

　　萧九儿冷哼一声，没有躲开，柳煜之边抹药边劝道：“别在跟皇上说那么大不敬的话了，你不知道爱之深，责之切么？越是爱得深才会计较的深，你想想，要是你小哥哥误会你，还要杀你，你会原谅他？”

　　“我肯定恨死他，再也不理他……”萧九儿扁了扁嘴，还想说什么。

　　马车突然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响，两粒棋子从车上滚落下来，黑白二子陷进泥里各落一方。

　　萧九儿和柳煜之诧异地面面相觑，萧九儿率先跳上马车，不一会儿便传来她大惊失色的喊声，“小哥哥，你怎么把自己的手弄伤了？柳煜之！柳煜之快进来……”

　　日上东面，万丈光芒扫向繁华的南陵京城，文武百官全部整整齐齐地站在城门口，沉重的城门被守卫缓缓推开，久违的人慢慢出视在人们的视线里，淳于慎坐在马上立于百官前面，金缕皇袍加身，年轻英俊的脸庞不威自怒，睿智的双眸凝视着他们，从容不迫地踏进京城，所有人都屈膝而跪，“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淳于慎被太监扶持着下马，上前亲自扶起领头的亲戌王，然后一挥手道，“众卿平身，朕得以安然而归，是众位的功劳，待明日早朝，所有人论功行赏。”

　　一场无形的血腥阴谋就在他一句话里隐匿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自有处理之法，

　　淳于慎为帝已久，行事如何，所有人都清楚，随着他的回朝南陵庙堂之上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以偿他溯溪一行之苦。

　　两年之间，淳于慎屡次发难溯溪，两国的战乱从他踏出溯溪就不曾停止，溯溪护国将军于校场被凌迟处死，场面惨不忍睹，其手下将士无一幸兔统统被坑杀，杨家军覆灭之后，溯溪国终于递交了割城十座的和书……

　　史家为瑀宣帝在位数十载间，又添上一笔大事，形容其为兑现一言，不惜倾一国之力，兵发溯溪。

　　两年间大事小事都发生了不少，南陵后宫里也是变动不断，四个妃位的妃子全没了，其中当属容妃最惨，全家抄斩，唯留她一命，带着病弱的三皇子居养在京城郊外别宫，无召永不得入宫得见圣颜，万贵妃缠绵病榻两年，最后落得降了位份送去太庙修养，而静妃因为娘家人在淳于慎离宫期间立了功，最后才得以葬进妃陵。

　　静妃入葬当日,顾昭仪站在宫中的登风楼上目送着送葬队伍离开,春日的晨风吹得人心里有些发凉，让她连心也跟着凉了起来。

　　“娘娘，该回了。”琉儿替顾昭仪加上一件披风，看了眼几乎看不到影子的送葬队伍,“娘娘，这两年宫里的女人死的死，病的病，降的降，唯独娘娘……倒是让奴婢心慌的很，总是提着心不敢多言多动。”

　　顾昭仪，便是两年前的顾贤嫔，她转身就要下楼，突然看到从东门赶进了很多辆马车，便问道，“那些马车是做什么的？”

　　“娘娘可是忘了,今日是新人进宫的日子，马车里坐着的是各地或者某些官员家的女儿，若是有皇上看重的，便要留下了。”琉儿看着那一辆辆马车进了宫门，马车的后面是一轮缓缓升起的朝阳。

　　即便是有朝阳映衬，这一幕却让人看不到半分生机。

　　顾昭仪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又是一群失去自由的女人，留下来的，这一辈子便要活在这寂寂深宫了。

　　“再多的人进来也是葬送了。”顾昭仪就着琉儿的搀扶下楼，感叹的话随风而散。

　　甄选秀女的甄秀司殿上，站了二三十个锦衣女子，这些女子容貌皆都不俗，互相打量又暗藏敌意，但是谁也不敢这种场合放肆，乖乖的垂着头，等着其他娘娘们的到来。

　　这种场合，上了三品的后宫妃嫔是要到场的，这些女子虽说年轻气盛，但也知道这些高位分的娘娘是开罪不得的。

　　“陈嫔到。”

　　诸位女子纷纷行礼，小心打量了一眼这位陈嫔，弱柳扶风，果然如传闻，说不出的文雅与风流，都说这人是皇后表妹，也算娇贵的主儿。陈嫔看了眼站着的女子们，柔弱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高傲，只不过下一瞬就在传报声中消之无形。

　　“顾昭仪到。”

　　在场女子纷纷抬眼去看，待看清人后，不禁疑惑。这位顾昭仪穿得不十分华贵，容色也不绝色，怎么就……进宫前，家里人早便提醒过她们，这位主儿轻易是不能得罪的，是如今这后宫里最得宠的一位。

　　“诸位姑娘不必多礼，”顾昭仪一开口，便让人听见了她温煦的声音，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声音，但是却能让听者心里稍松快。可见这位顾昭仪有如今这番圣宠，也是有其一番特点的。

　　顾昭仪任由下面的女子小心打量自己，向在场其他几位妃嫔互相见礼后，便挑了合适的位置坐下，见坐在她对面的是弱柳扶风的陈嫔，她缓缓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陈嫔更是相看相厌的别开视线。

　　殿内统共就没几个人，这两年后宫妃嫔凋零的厉害，皇后也扶着宫女的手赶到，相比其他人，她显得更威严，却也多了份苍老。

　　众人行过礼，她在上位坐着，旁边是空着的皇上御座。

　　“方才本宫瞧着御花园开了不少花，”皇后看了眼下面，“看来近来是赏花的好日子。”

　　“御花园的花开的再好看，也不及着下面的，”陈嫔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看下面站着的一堆女人，“嫔妾都赏不过来了。”

　　“那就多看看，等皇上来了也好多个建议。”皇后搭了一句话，就沉默喝茶。

　　提到皇上，陈嫔敛了笑，也干喝茶不说话了。

　　顾昭仪垂着头，向来不言不语的做派。这三年一回的大选，瑀宣帝不上心，昭贤太后却上了心，亲自出了面，下面的几十位都是慈安宫选出来的，连皇后也是过过场。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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